尼朵的屍體被抬入塔巴林寺佛堂中,明月堪布要為其超渡,檀香裊裊,眾尼們趺坐於蒲團之上開始誦經。
楊林席地於尼朵身旁,默默的凝視著那張熟悉的面孔,自從數年前兩人相識伊始,他就喜歡上了這個來自西南夷的小巫婆,不過從未開口表白過,想等到自己掙到足夠的錢時再正式提親,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明月望著癡情的楊林,心中亦是惆悵不已,自己心中的那個男人已經死去多年,可當她午夜夢迴之際,卻時常憶到當年的那座無名庵,回想起與之有過雨露之歡的英俊青年黃建國。
唉,往事如煙,一切都已成為了追憶。
明月靜下心來,開始思索尼朵的自縊,她也聽說過有關東巴風鬼的傳說,但昨晚的事分明另有蹊蹺,朱寒生的那只灰色旅遊鞋究竟哪去了?藍月亮谷根本就沒有什麼「守護神」,起碼寒生就沒說起過。記得當年他們入谷的時候,賈屍冥曾經私下裡告訴她,梅裡雪山腳下有一個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每逢農曆十五子時一刻湖岸才會出現入谷的通道。
自己只是讓殘兒和妮卡先去尋找到一個藍色的湖,然後會親自帶他們去藍月亮谷,由於事關緊要,通道以及開啟時間的秘密是絕不可以假手他人的。
可是殘兒與妮卡帶著大靈貓和鬼蝙蝠走遍了梅裡雪山,並沒見到那座如藍寶石般的湖泊,難道是時空漂移湖泊消失了麼?明月百思而不得其解。迫於無奈,昨晚這才同意將寒生的一隻鞋子交與尼朵,由豬堅強去尋找藍月亮谷,結果今晨卻意外的發現她死了,另一隻鞋給了楚大師,今晚還會有人再死去麼?明月始終覺得有些心緒不寧。
帳篷內,古空禪師與虛風道長席地而坐交談著。
「虛風道長,你仔細查看了尼朵的屍體,可有什麼發現?」
「但凡吊死者俱因繩索勒住頸動脈導致腦部缺血而喪命,自縊與他殺的主要區別在於索溝的不同。自縊的繩結位置通常分為前位、後位和側位三種,縊痕也會根據上吊姿勢而發生變化。自縊者的縊痕會呈現『v』字形,最底部痕跡最深,向兩側上升漸淺,最後消失。而他殺則截然不同,兇手通常是將繩索套在受害人的脖子上打結勒斃,因此勒痕是一整圈,不間斷的,並且通常會留下繩結印兒。相比自縊者『v』型的縊痕,被勒死者的繩圈更淺、更完整和細緻。」虛風道長解釋說。
「尼朵的痕跡是怎樣的?」
「前位『v』字型縊痕,完全符合自縊者的特徵。」
「這麼說她確實如東巴老司所言是殉情而死的了。」
「也未必盡然,」虛風道長接著說,「若是能夠將受害者麻醉,然後幫助其上吊的話,那麼所有的病理特徵就會與自縊一模一樣了。」
古空禪師點頭稱讚道:「『五行追蹤客』果然名不虛傳,將自縊與他殺說得如此簡單明瞭,那麼你認為尼朵究竟是自縊還是他殺?」
「他殺。」
「為何如此的肯定。」
「鞋子不見了。」虛風道長答道。
是夜,天空依舊是烏雲密佈沒有月光,四下裡漆黑一片,楚大師已經做好了安排。自己帶著衛道長師兄幾個和古空禪師、虛風道長兩位高手分散潛伏在松林裡,豹哥、小林子以及司機小韓則守候在塔巴林寺山門口,費叔和首長則留在帳篷內隨時準備接應,唯有楊林仍舊在寺中守著尼朵的遺體不願離開。
天氣寒冷,茅大茅二在黑暗中心有靈犀的擠向老尼,最後索性三個人抱在了一起,被夾在中間的老尼感到了兩人身上傳遞過來的熱乎氣兒,頓時緩和過來。
衛道長立於松樹後有些瑟瑟發抖,但仍警惕的注視著黑暗中的小窩棚,朱寒生的另一隻鞋就撂在裡面做為誘餌,小侏儒宋地翁則埋伏在被子下面,隨時準備出手。
凌晨時分,氣溫更加的低了,好在他們都是學武之人,忍耐力超出常人,仍在寒風中堅守著。
林中除了「颯颯」松濤聲之外,始終未見有任何的異常,眼瞅著已經五更天,就快要拂曉了,黑暗中終於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楚大師心中暗道,這一夜總算沒有白等,『守護神」終於露面了,但凡能夠在黑暗中如此的疾行,武功定然不弱。
腳步聲走至松林邊突然停住了,彷彿來人正在豎耳聆聽,眾人都神情緊張等待著楚大師發出的信號。
「咯咯咯」松林裡傳來老尼意亂神迷的笑聲,「茅二,你的蠱鱔魚在下面不老實。」
楚大師聞言簡直怒不可遏,來不及多想,身形晃動躍出松林一道黃光自手中疾射而出,直奔黑暗中的不速之客捲去。那是他平時用慣了的「茅山鬼幡」,長長的黃緞幡上以硃砂書滿了符菉,如一條活靈活現的黃龍罩向了那人。
「嗤嗤嗤」一連串的青色電芒閃過,黃緞茅山幡竟然寸斷爆裂開來,「嘻嘻嘻嘻」緊接著平空裡驀地響起尖裡尖氣的笑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迴盪,令人頓起雞皮疙瘩。
「青魔!」楚大師大吃一驚,此人瞬間便破了自己的「鬼幡」,功力可見非同小可,此刻絕不能掉以輕心,於是便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暗號大喝一聲,「開燈。」
瞬間五六隻強光手電筒一起撳亮,光柱將對方緊緊的罩在了裡面
「薛道禪!」楚大師愕然道。
燈光裡的那位身穿藏藍色中山裝之人正是薛道禪,身後跟著個身材消瘦面色蒼白、著深灰色便裝的中年人,懷裡抱著媚娘。
「呵呵,原來是薛先生終於趕到了。」古空禪師走上前來。
「咦,薛先生,你的皮膚怎麼變得如此細膩?」虛風道長驚訝不已。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果然薛道禪面似朗月,膚如凝脂,甚至比年輕的女人還要嬌嫩一些。
「嘖嘖嘖,」老尼近前上下打量著薛道禪,嘴裡讚不絕口,「好一個妙人,比起茅大茅二可耐看多了。」
「老尼」茅山二寶聞言都大為不快,方纔還擁抱在一起取暖,轉瞬間就移情別戀了。
「巫禪終於合體,善哉善哉。」古空禪師讚許道。
薛道禪沒有理睬楚大師那一幫人,逕直走過來對古空禪師說道:「大師,自從闖出《敦煌夜魘圖》就直接回了衡山,得到你的留言後便日夜兼程的趕來塔巴林寺,這位是馮生,黃老魘的大管家。」
「嗯,在畫軸裡見過,」古空禪師打量著馮生,見他懷抱著媚娘,於是問道,「了去呢?」
薛道禪答道:「說來話長,待我慢慢細說。」
古空禪師點點頭,問楚大師說:「天已破曉,還需繼續守候麼?」
楚大師苦笑道:「經過這麼一折騰,『守護者』如何還會來?大夥兒都回去休息吧。」
眾人鬆了口氣,這一宿又冷又凍,盼望著趕緊回帳篷裡喝點燒酒暖暖身子。
「楚大師,出事兒了。」衛道長站在小窩棚前突然叫道。
窩棚內被子下面的宋地翁不知被何人點了穴道昏迷不醒,朱寒生的那只鞋子已經不翼而飛
楚大師一跺腳懊悔不已,自己整夜都在窩棚外埋伏著,一直未見有異常,可見是方才大家衝出松林之後所發生的,前後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被人乘虛而入。
「宋施主被人偷襲點了昏睡穴。」古空禪師望了一眼,隨即雙手一搓「辟辟啵啵」電芒閃過,隨手抓起小侏儒,一手按在他的手厥陰心包經天池穴上,宋地翁矮小的身軀抽搐了幾下,然後幽幽醒轉。
「宋先生,看清是何人所為了麼?」楚大師詢問道。
「慚愧,我見你們都跑出了松林正欲起身時,有道黑影無聲無息的站在面前,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宋地翁沮喪的說道。
「如此說來,此人一直就隱藏在松樹林中等待著下手的機會,而我們竟然絲毫都未察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瞞過了楚某以及古空虛風這兩位高手?」楚大師長歎一聲,大有英雄日暮之感……
「鞋子不見了。」宋地翁左右環顧著。
「他就是為此而來,」楚大師喃喃自語道,「藍月亮谷的『守護神』。」
虛風道長皺著眉頭,頗為不解:「此人點了宋先生穴道並未下死手,看來目標只是朱寒生的鞋,那麼尼朵也不會是此人所害,難道真是為殉情而死?」
「如今兩隻鞋都已被擄走,斷了我們尋找藍月亮谷的路子,」楚大師轉身對東巴老司揶揄嘲諷道,「你的『風鬼』不是要人成雙成對殉情的麼?是不是覺得宋先生配不上尼朵而放過了他?」
東巴老司面紅耳赤的正準備辯解。
就在此刻,帳篷那邊突然傳來司機小韓的驚叫聲:「不好啦,頭兒自盡了。」
眾人不禁愕然,匆忙跑進帳篷裡,中間的鋼骨架下垂蕩著楊林已經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