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蜂
很多年後，仍然有人記得那年那月那天的那一幕。
蜂，無數的蜂，鋪天蓋地的蜂，密密麻麻的蜂。
它們從南美洲的叢林裡飛起；從寒冷的落基山脈飛起；從炎熱的赤道之地飛起；從神秘無比的華夏飛起；從美利堅聯邦飛起；浩浩蕩蕩，無所畏懼，向漂浮在大西洋岸邊的第五原質飛去。
蜂群嗡嗡哄哄，遮天蔽日，在世界最大城市的上空匯合成一片彷彿無邊無際的黑雲。
種類繁雜的蜂群相安無事，各守其地。
高頻的翅膀揮動，造成一種類似轟炸機群飛臨上空的聲響。建築物上少數存留的完整的玻璃也被瞬間震碎。
第五原質的下方，蜂群自動形成一個順時針旋轉的漩渦，彷彿是卑微的子民在朝拜他們的王。
蜂，越聚越多。
巨大的漩渦一邊旋轉，一邊快速上升，將密集的蜂群拉伸成了一個倒置的漏斗狀。
漏斗的尖端直刺雲霄，與表面波詭雲譎的第五原質形成呼應。
黃道天宮中的眾人密切注視這一切。
「發現超高頻音波。」工作人員大聲報告著。同一時間，瑞恩面色蒼白，表情痛苦。緩緩彎下腰，額頭遍佈汗水。
「瑞恩，怎麼了？」阿卡低聲詢問。
「是這個！」丹尼指著音波收集儀器的監視屏，上面有一道劇烈波動的曲線。
「兩千兆赫！」丹尼的瞳孔驟然收縮。
「打開防護罩！」阿卡大聲下令道。
……
破敗的紐約城中刮起陣陣旋風，散落的雜誌彩頁被吹上天空，掛在破碎的玻璃上。一股普通人類無法捕捉的高頻音波在空氣中迅速傳播蔓延，摧毀前進路上一切阻礙。
路邊被遺棄的汽車幾乎沒有完整的車窗玻璃。尚算完好的汽車胎彷彿被無形的子彈擊中，猛然一跳之後頹然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建築物殘破的表面忽然出現一道道極為明顯的傷痕，似乎是無形的刀鋒毫不留情得斬下。下一刻，已經飽受摧殘的建築物內部發出辟啪的響聲。
彷彿一棵早已被蟲豸蛀空的參天大樹。
又像是內臟盡皆腐朽的年邁巨人。
建築物緩慢而悲壯得倒下。
在接觸地面的一剎那，轟然爆出漫天灰塵，碎成瓦礫無數。
超高頻音波的威力繼續擴散。
在地震中滿佈恐怖裂縫的地面，還沒來得及被修補，就再度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彷彿生脆的西瓜一般，裂縫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前一陣子，紐約還像是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而在幾天前，聯邦下令，除要害部門之外，其餘行業的紐約人都必須限時進入安置點。這個讓人費解的指令曾經引起了當地民眾極大的反彈，但是在警察和軍方的聯合護衛下，指令被強行執行。
瑞恩等人得到消息之後不由大失所望，很顯然，這是「光明會」的清場行動。
不管是為了和「光明之末」決戰，或者為了其他目的，「光明會」的做法已經徹底讓瑞恩等人心涼。
權力在握時，他們尚且能保證自己的所謂「風度」。當權威受到挑戰和正面衝擊時，他們依靠強權達到目的的嘴臉便一覽無餘。紐約剛剛出現了元氣復甦的景象，就這樣被生生打斷了。
對方連統治基礎都不顧了，說明他們要拚死一搏。而武力，則是最好的手段。
針對「光明會」可能採用的手段，瑞恩等人做了多種猜測。最後，鎖定了兩個答案。
卡巴拉原質力量。
或者，核武器。
政治是世界上最骯髒的事情，如果能利用第三方力量達成目標，那麼「光明會」一定會很開心。如果第五原質在此時覺醒，則是他們的最好機會。
這件事情的死穴在於，「光明之末」必定會扛起對抗卡巴拉的大旗。只要「光明會」夠無恥，在關鍵時刻突然介入，就能達到坐收漁人之利的效果。
……
紐約，再度成為一座死城。
這彷彿是為了對抗第五原質而預留的戰場。
從世界各地不停匯聚而來的蜂，如同朝聖般圍繞著第五原質飛行，一直持續了七八個小時。
終於，在太陽即將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時候，第五原質再次發生了變化。
原質表面如同一泓倒置的黑色深潭，水面波動頗大。當由蜜蜂組成的倒置漏斗向上飛行，終於接近它的時候，深潭表面終於出現了呼應。
一團巨大的黑色物質緩緩突出深潭表面，像極了一滴巨大的蜂蜜。漫天蜂群更加瘋狂得圍繞它疾飛。巨型漏斗開始快速壓縮，向天空中的「蜂蜜」集聚。
深潭表面電芒閃動，將「蜂蜜」包裹其中。下一刻，第五原質表面忽然向內急劇凹陷，然後轟然崩塌。
無盡的銀色光芒從原質中噴湧而出，像是魔術師壓箱底的絕活，燦爛無比。
銀色光芒似乎擁有靈性，和無邊無際的蜂群融合在一起。在蜂與其接觸的一剎那，蜂的微小身軀瞬間爆裂，化成銀色，繼續在天際飛舞。
隨著時間的推移，銀色的光芒如同一股無法阻擋的潮水，沖刷過天際的蜂群，將後者全部變為同樣顏色。就在黃道天宮中所有人以為這股詭異銀潮會繼續推進的時候，銀色光芒竟然倒捲而回，向著第五原質匯聚。
風起，雲湧。
天地氣象忽然大變。
銀色光芒將第五原質徹底包裹成一隻閃爍著銀光的巨蛋。
下一刻，銀色的「蛋殼」忽然破裂，一截黃黑相間的物體露了出來。它蠕動著，似乎是某個活物的一部分，
如同哺乳動物艱難得分娩。
黃黑相間的物體拚命晃動，看上去像是第五原質狹小的空間阻礙了它的出現。
空中飛行的蜂群忽然狂暴起來，翅膀拚命閃動，衝向巨大的「蛋殼」。在接觸後者的剎那紛紛爆開，化成銀芒，注入「蛋殼」當中。
在蜂群近乎自殺的衝擊下。第五原質竟然詭異得膨脹了一圈。那一截黃黑相間的物體終於從原質中擠出，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地面做自由落體運動。
黃道天宮眾人眼睛瞬間明亮。
突然，巨大的物體在空中一個翻身，同時彈出數條巨大的半透明翅膀，瘋狂扇動。詭異得停在半空兩秒鐘，然後緩緩落地。
瑞恩等人通過屏幕看得清楚，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隻蜂，巨蜂，三頭巨蜂。
巨蜂體長超過了一百米，高度足有五層樓。黃黑相間的身體上佈滿了半人高的絨毛。六條巨腿上滿是恐怖的鋸齒。三對半透明的大翅垂在地面，三對小翅服帖在身體上。
讓瑞恩等人倒胃口的是它的三顆腦袋。
它如同一隻基因變異的畸形蜜蜂，在中間巨頭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蜂頭。
六條觸角，六隻複眼，全方位，無死角，十方世界都被它收在眼底。
「瑞恩呢？」蒂卡低聲驚呼。
「他過去了！」阿卡淡然答道。
「機械行星」的幾名成員這才發現一直站在眾人前方的瑞恩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下一刻，他們從屏幕中看到了瑞恩的身影，不由內心狂震。
丹尼曾經向他們簡略介紹過「光明之末」的奇人奇事，瑞恩自然筆墨頗多，可是「機械行星」諸人卻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
原因很簡單，一是眾人未曾親眼看見，二是瑞恩進步實在太快。當時所說的有關瑞恩的概況已經和現在有很大不同。特別是年輕人如意通大成就在最近，丹尼根本沒有機會事先打招呼。
瑞恩突破空間直接跨越超遠距離的能力給「機械行星」眾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瑞恩在屏幕上出現的那一刻，他們以為見到了神。
……
瑞恩居高臨下，安靜得觀察著腳下的三頭巨蜂。
近距離的觀感極為震撼，瑞恩感覺自己彷彿被縮小了無數倍，他頭一次如此認真得打量這種地球上再普通不過的昆蟲。
雖然三頭巨蜂體型超乎想像，但是身體的結構與普通蜜蜂並無二致。可瑞恩卻從巨蜂身體的光澤判斷出，它的防禦力應該極為強大。
瑞恩沉思片刻，身軀開始微微晃動，帶出一片虛影。
晃動停止之後，第二個瑞恩出現在他的身側，兩人對視一眼。瑞恩的本體向高空急速飛去，瑞恩的分身則向下方緩慢降落。
華夏有古語——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從神秘之地出來之後，也許是受到某種刺激，瑞恩竟然可以用以太之力凝聚成一個近乎真實的分身，這是意外之喜。
如今，這種能力最佳的用途就是探敵虛實。
分身持續下降，引起了巨蜂的警覺。巨大的複眼如無底黑洞，根本看不到焦點。
突然，光芒亮起，從兩隻直徑超過數米的複眼中射出了細密無比的燦爛光線，這一刻的複眼彷彿是一件威力巨大的發射器，將帶有毀滅氣息的光線射向天空。
瑞恩的分身根本來不及躲閃便被光線萬箭穿心，化成一片虛無。懸浮在高空的瑞恩忽然一陣針刺般的疼痛，眼睛不由自主瞇了起來。
巨蜂複眼射出的光線殺傷力極強，即便是自己本體也未必能夠扛住。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