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的深冬風景依舊,滿世界的大雪將這裡塑造成一座白色城堡。這扇漆黑的大鐵門,是唐言從小看到大的一道風景,每當他從外而歸的時候,這扇鐵門就相當於回家的鑰匙。
因為,這扇門的另一邊——是家。
雖然這裡是一座深山監獄,但是,在唐言心裡,有黑臉判官的地方,就是家。
……
唐言知道童冰話裡的那個『她』指的是誰,這一點都不難猜,畢竟唐言出山之後的這幾個月,他只帶過兩個人回遠山監獄。
其一是月師姐,其二是沈天心。
月師姐是童冰的月姐姐,所以,童冰說的『她』必定不會是月師姐。
所以,這個『她』就是沈天心。
「你和她——也曾這樣看過這扇鐵門吧?」
童冰的聲音很輕柔,就像是春風吹拂在你的臉上,可這份輕柔背後,卻又隱藏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唐言這才知道,童冰上一句話說他『生活過的滋潤』是什麼意思——原來,自己和沈天心的事情,她已經全部知曉。
而且,她回到清遠市,沒有告訴自己消息的原因——應該也是這個吧?
她知道沈天心跟了自己,所以,她想……退出?
唐言不禁苦笑起來,這一刻,他心底深埋許久的心結,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讓他就此沉默下來。
因為,這是一個讓唐言兩難的問題。
他曾經帶沈天心回監獄的時候,他們的確像這樣看過監獄的大鐵門。
可是,他現在能回答『是』嗎?
如果回答了,那童冰是不是就會受到第二次傷害?
可如果不回答,那是不是在某種意義上,對沈天心又很不公平?
唐言的心,緊緊的擰在一起,這樣的糾結,讓他心裡莫名的難過。
無論是沈天心還是童冰,他都不想傷害她們一絲一毫,而且,唐言還無數次的對自己發誓,這輩子,他一定要保護她們一生平安,不會讓她們受到任何欺負。
可是,這樣的誓言在此刻卻顯得那麼單薄,童冰問出的這句話,讓唐言無比糾結。
「或許……是自己太貪心了吧?」唐言在心底深深歎息。
……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不知何時,竟飄起了大片雪花。
車窗外的冰雪世界,也因此又鍍上一層新衣,尤其是車子的擋風玻璃,正一點點的被雪花覆蓋。
視線漸漸受阻,那扇大鐵門也一點點的模糊,最終,當雪花落滿擋風玻璃的時候,那扇大鐵門就徹底消失不見。
可是——
門雖然看不見了,但唐言心底的心結,卻依舊撕扯著他的心臟,這種無力的感覺,彷彿無休無止。
「哎呀,雪怎麼這麼大啊?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在這時,坐在駕駛位的童冰突然出聲打破了車廂裡的沉默。
「……」唐言轉頭看向童冰,表情極為詫異。難道這小妖精不想知道答案了嗎?
「喂,唐小賤——咱們都到地方了,你怎麼不邀請我下車啊?難不成你要在這一直坐到天黑啊?人家都餓多久了,還說要請人家是熊掌呢——我看你是帶人家過來吃雪花的吧?一點誠意都沒有,還說我不地道呢,我看你才是最不地道的那個大混蛋!」童冰氣鼓鼓的說道,那模樣,就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張牙舞爪的撲到副駕駛位,狠狠的咬唐言幾口似的。
「……」唐言目瞪口呆。
我的姑奶奶啊,這前後變化也太大了吧?
剛才還一副心酸無奈又深沉歎息的模樣,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又回歸妖精本性了呢?
唐言真是沒搞懂童冰到底是什麼情況,就在他一邊發呆一邊呆了又呆的時候,童冰已經開始了下一步行動——
嗖!
童冰的纖纖玉手,趁唐言發呆走神的空檔,飛快的伸近唐言,一把抓住了——唐言的耳朵。
「唐小賤,你還愣著幹什麼呢?這遠山監獄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啊?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先下車,給你打開車門,再邀請你進去吃飯喝酒嗎?你怎麼能這樣呢?太沒有良心了吧!」童冰氣呼呼的聲音響在唐言耳邊,同時,她的右手十分用力的擰著唐言的耳朵。
「啊啊啊!疼!疼!疼!——童小妖,你幹嘛啊?快鬆開快鬆開——」唐言驚呼,終於從剛才的發呆中回過神來。
「喲!還知道疼呢?」童冰撇了撇嘴,右手不但沒有鬆開,反而還加重了力道。
「啊!」唐言繼續鬼叫道,「哎我說,童小妖,咱有話好好說,別這麼野蠻行不行?俗話說的好,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麼這麼不君子呢?」
「切,我本來就不是君子。」童冰嬉笑說道,「我只是一個小女人,所以你那俗話,對我不管用。」
「……」唐言真是欲哭無淚。
……
十分鐘後,唐言飽受『摧殘』的耳朵才終於回歸自由。
童冰按了按車子的雨刷,把擋風玻璃上的落雪全部清理乾淨,視線重新開闊起來,監獄那扇黑漆漆的大鐵門,也再次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之內。
可是這一次,車廂裡的氣氛卻和之前大不相同,甚至是——天差之別。
「喂,唐小賤,你還不下車邀請我進去?難不成你是在等我揪你另一隻耳朵?」童冰轉過身,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唐言只感覺右邊的耳朵猛然一震,身體條件反射般的打開車門,嗖的一下,他就跳到了車子外面。
坐在駕駛位的童冰,看著唐言如此模樣,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唉,一切隨緣吧……」童冰輕聲歎道,剛才唐言的糾結,她全都看在眼裡,她懂他的心思,所以,她才突然間打破沉默,不想讓那個問題,再給唐言施加任何壓力。
情之一字,又怎是一個問題一個答案可以詮釋的呢?
……
唐言繞過車身,來到駕駛室門外,把車門打開之後,唐言又伸手到車廂上面的邊框,避免童冰下車的時候會不小心撞到腦袋。
「來,咱們進去。」唐言笑著說道。
「好。」童冰輕輕點頭,下車之後,跟在唐言身邊,一起向那扇大鐵門走去。
匡匡匡——
唐言大力敲門。
很快,裡面就傳來值班獄警快步跑動的腳步聲。
當獄警看到門外來客居然就是小王子唐言和一個陌生女孩的時候,他的表情,就變得精彩至極。
「小王子,真牛啊!這都是第三個姑娘了吧?哎呀呀——前面兩個和這個,都漂亮的跟仙女似的,小王子,你下次到天上去搶仙女,能不能也帶上我呀?」獄警壓低聲音,嘻嘻哈哈的打趣道。
「……」唐言俊臉憋的通紅,很『不友好』的甩了獄警一個白眼。
他知道,獄警之所以說童冰是第三個姑娘,是因為他前兩次回監獄,第一次是帶著沈天心一個人,而前幾天送三師娘回遠山,唐言又帶著沈天心和陸輕雪兩個人回到遠山監獄,所以,獄警才會有『前面兩個』這樣的說法,而這一次的童冰,也自然成為唐言的第三個姑娘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信不信我找陳叔,扣你的月錢,加你的班,再把你回家探親的假期全都取消,改成每天查十次房?」唐言一邊說著,一邊伸手飛快的抓住獄警的耳朵。
「哎呦!疼!小王子!疼!小王子,快鬆手快鬆手——」獄警沒想到唐言居然會突然揪他耳朵,這可著實把他疼個夠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唐言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說道:「判官呢?在家沒?」
「判官在家呢……啊!疼!小王子饒命啊!」獄警十分委屈的說道,這以前也沒少跟小王子開玩笑啊,怎麼這次他就掐人耳朵了呢?
獄警又怎會知道,就在幾分鐘前,唐言的耳朵也慘遭小妖精蹂躪呢?
「看你這慫樣,眼淚都要疼出來了,還是不是咱們遠山監獄的男子漢了啊?」唐言沒好氣的笑罵道,同時也鬆開了手。
「……」獄警委屈的不行,不敢隨便接唐言的話,萬一要是再接錯話,那耳朵豈不是又要遭殃?
看著獄警這般模樣,唐言心想——這話題轉移的差不多了吧?剛才獄警說完『三個姑娘』,唐言就以為童冰肯定會聽到一些,他不想再讓童冰因此難過,所以,他才想到揪獄警的耳朵,用最快的速度把話題轉移開來。
經過這麼一段嘻哈打鬧的小插曲,唐言以為話題轉移的火候差不多了,於是,他便鬆開了手。
「行了,小李,去忙吧,我還要去找判官呢。」唐言對獄警揮了揮手。
「好的,小王子!」獄警委屈的點了點頭,轉身朝值班室跑去。
等到獄警離開,唐言轉身,說道:「這小子,就愛胡說八道,上次回來的時候就想收拾收拾他,可最後卻忘了……那個,童小妖,咱們這就進去吧?我先帶你去見我爸。」
「好。」童冰點了點頭,可眼神卻有些怪異,頓了頓,突然問道:「他剛才說什麼了?」
「……」唐言愣了,反問道:「你沒聽到剛才他說啥?」
「沒。」童冰輕輕搖頭,剛才小李聲音壓的很小,她的確是沒聽清。
「……」唐言心想——小李啊,哥們對不起你的耳朵啊,早知道童小妖沒聽到,那還掐你耳朵轉移話題幹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