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臭死了。
戚天恆接連後嫁數步,直避到牆根下,才朝那個老太監道:「你過來。」
誰想那個老太監根本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仍然只是做著自己手裡的事。
「喂。」戚天恆本來想發火,可是轉念又一想,對個老太監發火有什麼用呢?
直到老太監做完一切,提著桶想離去,戚天恆踏前一步將他截住:「喂,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啊?」老太監轉地頭來,口中噴出一股惡臭的氣息,熏得戚天恆接連後退,他抬手揮掉怪味,滿眸嗔怒:「你好大的膽子!」
老太監卻已經彎著腰,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戚天恆心中窩火,重重一腳將地上一塊石頭踢飛,那石頭剛好撞上其中一個囚徒的額頭,破出個窟窿來。
那囚徒吃痛,厲聲疾喝:「大膽狂徒,見了朕還不趕快下跪!」
朕?戚天恆更是滿頭霧水,他繞著木籠走了好幾圈,仍然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人,而太后為什麼要讓他來見呢?
仔細琢磨了一番,戚天恆唯有退出來,慢慢地往來時的路走,進得慈清宮,他直奔寢殿,卻在門口被焦德攔住:「二皇子,皇后娘娘已經睡下了。」
「母后已經睡了?」戚天恆不由吃了一驚:「那,她有沒有什麼話?」
「皇后娘娘說,偏廳裡有一局棋,已經下到殘局,殿下不妨去瞧瞧。」
「棋局?」戚天恆愈發地不明白,似乎皇后做每件事,似乎都有一番深意,而他卻完全猜測不出來,就像一個悶葫蘆一般。
這種感覺異常地難受,天恆在石階下來回走了幾步,拿定主意一定要去搞明白,可行至殿門前,卻又再次想起焦德的話來——皇后讓自己去下棋,想來那棋局之中定然含有玄機,他倒不妨去瞧瞧。
戚天恆拾級步上石階,推開微微闔攏的殿門,走進內殿,果然看見那桌上擺著局棋,戚天恆於棋道原不甚通,只因為要討皇帝喜歡,故此才去學了些,不過是初通皮毛,縱然如此,他只一眼便瞧得清這局棋已處殘勢,白棋大半被黑棋所圍,轉瞬便要氣絕。
這樣的一盤棋,又有何可下?戚天恆幾乎要拍案而起,略一定神,卻看見棋枰邊放著一卷書冊,戚天恆伸手拿起,打開看時,卻見上面所記錄的,乃是上任戚皇五子爭位之事。
「仁親王,英親王……」戚天恆拿著卷冊沉吟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今日自己在廢宮中所見二人,莫非就是……
想到這裡,戚天恆不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倘若事真如他所想,那還真是……
這事情也未免太過行險。
皇后讓自己去看那樣兩個殘人,想來就是想警告自己,一旦事敗,便是那樣的結果,戚天恆一向自認是個梟雄,但想到那二人的慘狀,不免有些淒然。
好在他一向做事也無多少顧忌,所以頗能下得去手。
母后啊母后,到底是婦人之仁,不堪與之謀大事,戚天恆略略沉吟,心中已有主意。
「本皇子打算獨自進行一盤計劃。」高踞於座上,戚天恆冷冷地看著階下之人。
青衣、道士,還有黑衣人,都不言語。
「這盤棋如何下到最後,本宮尚無定論,而且,本宮並沒有勝算。」戚天恆站起身來,慢慢地踱著步:「今日還有人來警戒本宮,說本宮倘若貿然起事,若是失敗,便會被囚於深宮之中,永不得見天日,我知道諸位心中或許都有一個十分宏偉的夢想,但,在一切並沒有握於掌中之時,夢想永遠都是夢想,更或許,完全就是一場空想,你們願意為你們的空想付出多大代價?是否害怕失敗?怕不怕滿族被誅?」
階下一片死寂,好半晌立於左側的道士抬起頭來,洒然一笑:「公子多慮了,自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等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倘若事敗,不過就是賤命一條。」
「好。」戚天恆拍案而起:「本宮要的,便是這樣一句話,記得你們今日之言語,勿忘勿忘。」
戚天恆下階來回走了數步:「本宮雖知此事行險,卻並不願真地看到你們死。」
「多謝皇子。」對方拱手,對戚天恆感佩得五體投地。
「罷了。」戚天恆的語氣十分平靜:「這件事說起來,本宮也有錯。」
黑衣人一臉莫名其妙。
「你下去。」戚天恆擺擺手,腦海裡急速想著辦法,眼前他和戚庭華的角力——不對,這場角力不是他們兩人的,而是很多人的,所有人的目標,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故而有人未免心急。
心急便出故障。
一旦出了故障,很多事就辦不成。
太子宮。
「外面的情形如何?」
「齊稟太子,近來頗多人探頭探腦,觀望風向。」
「這都是些爛泥扶不上牆的。」戚庭華一聲冷嗤。
「太……」
「下去。」戚庭華說完,走到桌邊,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圖,山河地理圖。
對於接下來的每一步,如何進軍,如何平定江山,如何一展長才,如何叱吒風雲,如何御人用人,他都瞭然於心。
剎那之間,他似乎看見一條金光閃閃的巨龍騰空而起,似捲著萬里祥雲。
可惜……
可惜這龍根底不實,難成大器。
可歎。
可悲。
戚庭華心中自燃起一種悲愴之感——宮中人人都說他孱弱,誰知他心中自藏著一股浩蕩之氣,欲嘯天地而去。
「悲莫悲兮愁莫愁,一曲龍吟向天歌。」突兀地,殿外傳來一聲長吟,戚庭華霍然一驚,驀地從床上躍起,直奔出門,卻見一道人立於階下,風姿洒然。
「足下是?」戚庭華微怔。
「太子心中發困,不知道該如何解,是不是?」
「道長。」戚庭華拾級下階,先沖道士一擺手:「可有解數?」
「可歎殿前金龍,踏雲欲飛,卻被一廊柱所困,不得展志。」
「道長好眼力。」戚庭華微微一笑:「可歎天下英雄不遇者實多,又何止在下一個?」
「非也。」道士捋鬚一笑:「殿下心中早有丘壑,否則不會在此關節,仍然鎮定自若。」
「請裡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