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戚庭華所中之毒是椒夕,實在稀鬆平常,只是不知何故,毒性卻比尋常椒夕強上數十倍,足以殺死一個成年男子。」
秦如晨聽得一頭霧水:「如晨於這些事上半點不通,可否請皇子代為解釋?」
「解釋?」陳敏淳目光犀銳:「縱然解釋得清楚,你又聽得明白,那又有什麼用?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為上。」
「太子為何這樣說?」秦如晨滿眸不解。
「想想看,你的好夫君,現在可有功夫抽出身來管這事?不要說這事千頭萬緒,根本無從查起,縱使查出來,你夫君又能拿對方怎麼樣?是將其拿下,送入大理寺天牢,還是立即斬首示眾?」
「……難道,真是有人要害庭華?」
「害?」陳敏淳抬頭看她,唇角勾起絲笑,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毫不懂事的小女孩子:「不不不,沒有人要害你的夫君,不過是你夫君妨礙了人家的利益,人家要從你夫君手裡奪得,如此而已。」
「利益?」
「對,利益。」
陳敏淳直直地看著她。
「我從來沒有想過,宮裡的事情,會如此地複雜。」
「那你現在想到了,也看到了,感覺如何?」
秦如晨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梨樹下站定,抬手扶著樹幹:「我想,或許是我錯了,是我不該進宮,不該嫁與他為妻,倘若換作……有心計,懂權謀的女子,或者能幫到他罷。」
「有心計?懂權謀?」陳敏淳微微冷笑——這世間只要不是傻子,誰都會有心計,誰都會使權謀,不過在大在小,如此而已。
「多謝皇子賜教。」
秦如晨蹲身行禮,轉頭朝外走去。
「你不適合這宮裡。」陳敏淳忽然道:「還是早些設法離去吧,若再呆下去,你遲早會遺失自己的本心。」
「多謝皇子。」秦如晨並沒有回頭,而是輕聲回慶一句,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陳敏淳說得對,她根本不適合這裡,人活在世上,為的是開懷二字,可是自從她進宮以後,所有的事都變了,原本的平靜被打亂,秩序也被打亂,她從一個少不更事的閨中女兒,變成這皇宮中一個怨婦。
不值當的。
直到此時此刻她方才發現,或許喜歡上那個男子,什麼都不值得。
想來他不曾將她放在心上過,也並不認為她比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更值得他去擁有。
對這樣一個男子,她還要留戀什麼呢?
聽見珠簾的碎響,戚庭華睜開眼,看見秦如晨慢慢地走進來,削瘦身子就像一張薄薄的剪紙。
「晨兒?」戚庭華吃了一驚,直起身來:「你這是怎麼了?」
她整個人看上去那麼蒼白憔悴,彷彿魂無所依。
「庭華。」秦如晨看著他,幽幽一笑:「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
「你一直疑心我,是不是?」
「嗯?」
「你在害怕——」秦如晨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婆娑樹影:「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一件事,原來你一直在害怕,害怕你身邊的人知道你的秘密,害怕我會出賣你,所以你……」
「晨兒?」
「你既害怕,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或許只有我去了,你才會安心。」
秦如晨說完,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如晨不才,如晨求去!如晨希望可以離宮!」
「離宮?」戚庭華卻霍地站起:「秦如晨你什麼意思?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本宮?」
「太子。」秦如晨抬起頭,臉上已是淚水斑駁:「如晨自進宮以來,從不曾讓太子歡娛,反惹太子生氣,懊惱,疑心,既然太子覺得如晨諸般不是,又為何要留如晨在身邊呢?」
戚庭華一瞬怔住。
「這些話,你憋在心裡已經很久了吧?」
「是。」秦如晨兩眼直直地看著地面:「自打入宮的第一天起。」
「你真地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戚庭華站起身來,踏前一步:「那麼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秦如晨突兀地屏住呼吸,她敏銳地察覺到,戚庭華想告訴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或許這件事,會改變後來所有的一切。
「不過話說回來,」這會兒戚庭華看起來異常鎮定:「倘若你明日看了聽了,卻無法接受,本宮為大局著想,只有兩個選擇。」
「什麼?」
「第一個就是賜你休書,讓你回丞相府,第二個,就是……囚禁。」
貼近秦如晨耳邊,戚庭華輕輕地吐出兩個字來。
「你現在還有得選擇。」戚庭華慢慢地走到左邊牆壁前立定:「是選擇繼續做一個裝聾作啞的太子妃,還是選擇做一個明白,但卻更心死如灰之人。」
「我不明白。」秦如晨竭力讓自己的身體挺得筆直:「我真地不明白。」
「你本來就不明白。」戚庭華語氣冷冽如冰:「你不明白成為別人板上之肉的感覺是什麼的,你不明白身邊人將他們的利害得失放在你身上,當你是一件物事時的感覺,你不明白這世間刀光劍影所指為何,你什麼都不明白!」
秦如晨覺得冷。
她不由連連往後退了數步,後背抵住桌角。
「非要這樣嗎?」
「曾經本宮也這樣問過自己,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這樣苦苦相逼反目成仇嗎?本宮也不想這樣,本宮也只想太太平平,順利登上皇位,可是你肯,他們肯嗎?他們肯眼睜睜地看著本宮獨掌天下嗎?多少人暗地裡忌恨——同樣是皇室血脈,為什麼你可以高高在上俯瞰天下,而我不能?不甘,不願,所以必爭之,除去而後快……」
秦如晨沒有言語。
這樣如芒在背的感覺,她不是沒有過,就像每次看到秦如霜,她那滿含怨毒的目光,幾乎能將她的身子戳穿。
「秦如晨,你很幸運,有秦相那樣的父親,護你一生安穩,曾經本宮也有一位這樣的父親,所以本宮無憂無慮,可是……」
「太子。」秦如晨忽然打斷他的話頭,踏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如晨可以和太子一起面對。」
「是嗎?」戚庭華唇邊的笑卻很冷:「明天再說吧,或許過完明日,所有的事都會不一樣了。」
站在原地,秦如晨目送戚庭華慢慢地走進內室,心卻一點點一往下沉,沉,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像是在被什麼逆轉,顛覆,而她卻無從把握。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