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兩個真是太過無禮。」卞吉有些憤憤的道。
「呵呵。」
「大人不這麼覺得?」
「還行吧」
「大人,如果人人皆像那兩人如此,這如何得了。」
林北想了想,正色道:「夫子,你這個思想要改。」
「啊?」卞吉沒想到大人居然會說他。
「剛才那兩人能來尋我,說明在他們心中,本大人是值得信任的,能有庶民信服,此乃大大的好事,相反,這也說是明瞭他們不信任其餘的人,同時,也說明了官吏無能,不值得庶民信任。」
「可是」
「沒有可是,也不能找借口,官吏對這些庶民而言,都乃父母,如若治下子民連父母都不相信,你覺得那些父母官合格嗎?或許在你心中,父母官是要高高在上的,但是本大人卻不這麼認為,所以,夫子,你這思想一定要改,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事情,你一定要覺得高興。」
林北是在說卞吉,但是他何嘗又不是在說他自己,剛才那兩人前來的時候,林北開始還有些不悅呢,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已經有些習慣高高在上了,而這種習慣是要不得的,當這種習慣融入林北的生活,林北也就不是林北了。
反醒一番後,林北暗自警惕,這樣太危險了,有些習慣可以改變,但有些習慣卻萬萬不能改變。
卞吉沒有說話。
「怎麼?夫子認為本大人之言不對?」
卞吉這才搖頭:「大人,學生也在反醒自己。」
「希望你能做到言行如一。」林北意味深長的道。
本來林北是準備去了趟濟世醫館後就回城主府的,當下卻不想回城主府了,如果老是不和庶民接觸的話,思想早晚會變得不一樣,而只有深入民間。知道民眾的疾苦,才能真正保持以前的本色。
「走,再去城中逛逛。」想到此處,林北遊興大發。
襄陽城的規劃跟許多時代差不多,富人區和貧民區處在不同的方位,比如城南和城西所住的幾乎都是大族豪強。城東和城北住的都是販夫走卒之流,
林北一般很少去城南和城西,一般都是去城東和城北,此時也不例外,和卞吉朝城東趕去。
城東最多的是船夫,許多行業也是圍繞著船夫們來服務的,比如酒肆,賣些酒和吃的,比如驛館也就是客棧。供休息的地方,又比如那窯子,窯子就像是現代的小型洗頭房,只會有幾個倌人,又或者是單做,許多船夫都沒有成家,口袋裡錢資不豐,便只能來這種地方尋歡做樂。
除了船夫。城東的人有許多是城南還有城西大戶人家裡的家僕,比如浣衣婦。比如除草匠,他們每日會從城東趕到城西和城南,辛苦勞作,然後就是農民了,土地幾乎都在城外,每天都得去城外耕種。也正是這些人構築襄陽城。
前次的送溫暖活動幾乎都是在城東和城北展開的,大量的錢財送出來的,這邊的人生活好了許多,街上也顯得更加繁華。
林北已經來過這裡好幾次了,對這裡的道路也都熟悉。走在街上,庶民們一邊忙活著手裡的事情一邊朝林北行禮,跟前幾次匆匆路過不一樣,這次林北比較注重實際問題。
一個老婆婆正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曬太陽,眼睛和耳朵可能不太好,並沒有看到河神到來,林北看到她身後的屋子還很破舊,朝卞吉示意了一下,卞吉上前:「老婆婆,你的屋子為什麼還如此破舊?」
「啊??」老婆婆聲音很大,不過卻顯然沒有聽明白卞吉說的話,果然是耳朵不好使。
卞吉又大聲的說了一遍。
老婆婆瞅瞅他,瞇起了眼睛,不說話了。
卞吉的臉抽了一下,又再問了一遍。
「你走,你走」老婆婆睜開了眼睛,對著卞吉大聲道,還順手在地上抓了幾把,幸好沒抓到東西,否則肯定要給卞吉來幾下狠的。
卞吉根本不敢反抗,連連後退:「我說你這婆婆,我只是來問一下,怎的如此無禮。」
邊上幾個婦女趕緊過來,生怕河神和卞吉這位大人要治這位婆婆的罪,一個婦女快聲快語的道:「河神大人,都怪他家的兒子,本來官府送了錢過來的,不過他家大兒爛賭,這幾日都在那賭坊之中,未曾歸家,連飯食都是我等送的,自然是顧不得房子。」
卞吉怒道:「你是說這位婆婆的大兒把錢輸了?」
「輸沒輸不知曉,反正已經數日未歸了,不孝之極。」
卞吉看了看林北,林北沒有說話,卞吉想了想道:「此中情況河神大人已經知曉,你等認為此事應該如何做呢。」
一說到實際的,這些婦女都搖頭表示不知,也不知道是真不知呢還是不想惹麻煩。
「卞吉,走吧。」林北衝他們點了點頭,對卞吉言道。
走出一段路後,卞吉忍不住了:「大人,此事不管麼?」
「你說呢,如果是你,該如何去管?」林北問。
卞吉頓時也皺了眉頭,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情是最難管的,錢送出去了,便是別人的了,說難聽點,別人怎麼花官府是管不著的,哪怕是賭輸了。
難道就因為爛賭所以就抓起來?那老婆婆怎麼辦?雖然兒子爛賭,好歹以後也能送終呢,如果把他兒子抓了,連送終的人都沒有了。
所以卞吉左思右想,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仍然沒有什麼好辦法,一抬頭,看到林北老神在在的樣子,卞吉心說怎麼把大人給忘了,他不知道並不表示大人不知道。
「求大人示下。」
「如果有人賭錢,可否抓起來?」林北先問道。
這個時代,嫖是合法的,但是林北真不知道賭是不是也合法。所以得先問清楚。
「視其賭資而定,大人。」
「那就抓起來,以工代役。」林北斷然道,抓起來逼著幹活。
「那位老婆婆怎麼辦?如此一來,可就無人照料了。」卞吉問,他就是擔心這個嘛。
「你看這樣行不行。由官府出資,贍養這些孤寡老人如何?」
卞吉張大了嘴,這個時代還並未有此概念,所以才有養兒防老一說,生兒子,等兒子長大成人,會由孩子去撫養他們,如果自家孩子孝順,那麼萬事都好。如果不孝順,那就只能怪前世造了孽。
其實林北提出這個想法還是由剛才中年人借錢的事情引起的,他想起了後世的福利機制,所以想在這個時代推行起來。
庶民在一生當中會遇到很多困難,這些困難大都是因為錢財引起的,沒錢寸步難行這話真不是說說而已,林北記得,小時候他家附近的鄰居有些人家裡窮得很。聽父母言過,九十年代初學校的學費不過區區十幾二十塊錢。但是就是這點錢,許多家庭都拿不出來,最後只能綴學,另外,如果有人生病,那更是一種沉重之極的負擔。一般不會去醫院,全憑身體去抗,抗過了一切就好,如果抗不過,非得快死的時候才能去一次醫院。由於病情加重,醫院也沒有辦法,最後只能等死,相當的慘。
這個時代也差不多,甚至比後世要更加殘酷,畢竟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的福利機制,有些地方軍士戰死連撫恤金都沒有,卻還得被強徵入伍,林北覺得,這種福利機制還是可以盡早推出的。
像中年人的那種情況,如果沒錢了,在後世,可以去收容所,收容所會管飯的,也會通知家人,如果沒有家人而又生病的話,國家也會報銷大部份,而像老婆婆的這種情況,一旦兒子入獄,便可以申請進入養老院,也能安度晚年,林北想做的就是這些,最好是讓庶民們以後會形成一個概念:有困難,找官府,官府還能真的解決,而不是一句空話。
林北把這種福利制度的理念說了一遍,卞吉的嘴越張越大,等林北說完,卞吉歎道:「大人,大人的想法是好的,不過要做到可能很困難,官府哪裡有那麼多錢啊。」
「要不然收賦稅做什麼?就為了給你們開月例?」
卞吉心說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每件事情這位大人都會算在他的頭上,如果再反駁,恐怕又得是一番說教了,便趕緊道:「好好,大人,學生同意大人的觀點,這個福利機制確實得辦。」
「真的?」
「真的。」卞吉狠狠點頭。
「好,既然如此,你的月例便拿出一部份吧,用作福利機制的運轉,另外,等回去後議事,你把此事提出來。」
卞吉一想,臉頓時發苦了:「大人,拿出一些月錢並無問題,但是果有小人提出此事,城中官吏該如何看待卞吉?不若由大人提出來吧。」
「怕什麼?本大人是給你一個做諍臣的機會。」
「小人做不得那諍臣」
「做不得也得去做,另外,你把這個想法再完善一下,到時候在議事中提出來。」林北斷然道。
卞吉沉默了半天,幽幽的道:「大人,可否讓學生回望海城?」
「怎的?呆在本大人身邊不開心?」
「沒有」卞吉苦著臉,心說沒有才怪呢,什麼事情都先拿他這個近臣開刀。
「別苦著個臉了,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以後提起這個福利制度,所以庶民都會感激你卞吉的,你想想幾千年幾萬年後,還有你卞吉的精神在宇宙間飄蕩,這是何等的風光。」
卞吉只能咳嗽。
「學生見過河神大人,以及這位卞大人。」一個聲音又在邊上響起。
卞吉和林北一瞅,還真是巧了,又是那個中年人和那個少年。
林北和卞吉的目光同時落在那個少年的手中,此時那少年手裡已經不是拎著藥包了,而是拎了一壺酒。
看到這壺酒,卞吉頓時大怒,喝道:「給你們的錢物你們就是用來買酒的?你多大了?居然敢喝酒,到法定年齡了麼?」
林北無語:「夫子,你穿越了吧,台詞不對呀」
好吧,其實卞吉沒有這麼說,而是看著兩人,眼神裡都是警惕:「你二人是誰?為何尾隨河神大人?意欲何為?」
「剛才學生和小侄路過此處,正好聽到河神大人的高論,高妙之極,一時興起,便停足不前,非是尾隨也。」中年人從容自若,一點都沒有因為偷聽別人的談話而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林北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壺酒上面。
「學生有些疑惑,不知河神大人能否解惑?」中年人含笑道。
「說來聽聽。」
「大人所言,這個福利制度是為生活困難的老人、孤兒和殘缺人士等特殊困難群體提供生活保障而建立的制度,是這樣說的吧?」中年人慢慢的念了一遍。
「嗯,你的記性不錯。」林北點頭道。
「大人之心,學生並不懷疑,不過如今中原戰亂,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各州時有異子相食之事發生,州縣官府連賑災錢糧也拿不出來,連青壯都會餓死,又何況這些特殊困難群體,就算襄陽富庶,但以學生觀之,這些特殊困難群體的數量也甚眾,以一城之力,負擔此事也頗為不易,敢問大人可曾想過,如若各州流民聞聽此事,湧來襄陽,河神大人又該如何處置這些流民?如學生這樣的,難道大人也能每人贈與十金不成?」
卞吉忍不住道:「你還知道大人贈與了你十金?不思營生,卻用來買酒喝,枉稱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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