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球砸在校長的車上,校長正在裡面開車,碎玻璃濺了一臉,立時鮮血湧出。
同學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好多都嚇得跑出了校門。
陳博逸渾身熱浪滾滾,腦海一片空白,呆呆地癱坐在地上。
校長從車中出來,捂著臉,鮮血從手邊流下。
同學們也都嚇傻了,有的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的盯著陳博逸,那高個子同學和打籃球的也盯著一切發呆。
整個校園都靜了。
陳博逸此刻萬念俱灰,連哭的意識也沒了,傻傻地坐在原地,目視著一切。
校長捂著臉,詢問著其他同學,有的同學便向著陳博逸指來。
那一指,在陳博逸看來,如同嗖的一聲利箭刺入心臟,渾身電流亂滾。校長順著那同學的手看去,望到了陳博逸。
陳博逸隔著距離看見了校長的眼神,鮮血中,寒冷,冷光,雖然有幾十米,依然是穿透了陳博逸的心。
校長的眼神中,犀利又猙獰,陳博逸呆呆坐在地上,木訥。
李哲待在他身邊,見校長一步步走來,心裡咯登咯登直跳。李哲和陳博逸關係不是一般的鐵,現在陳博逸蒙難,李哲一樣也心驚肉跳。
眼見距離一點點縮進,在陳博逸看來,那便是死亡的距離。
這時,劉老師正好從教學樓中出來,見到操場上的一切,楞了一陣,也往校長這裡快步奔來。
陳博逸和李哲都是如同霜打了一般,尤其陳博逸,見劉老師來,險些暈了過去。
劉老師快步走到校長面前,見校長滿臉是血,嚇了一跳,隨即望了一眼陳博逸,立時明白了真相,兩個眼睛如同火槍,射出令人窒息的火焰,竄入陳博逸的心中。
陳博逸依然是坐在那裡,一語不發,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劉老師快步衝了過去,用近乎淒號的聲音叫道:「陳博逸!你知道你幹了什麼事嗎!」
、陳博逸一動不動,張嘴傻傻笑著。
劉老師一把揪住陳博逸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扥起,連拉帶拽地拖到了校長面前。
李哲也快步跟了上去。
劉老師狠狠一甩,陳博逸險些落在地上。校長捂著臉,憤怒異常,在血色籠罩更顯得猙獰可怖。
陳博逸真的嚇傻了,往後一仰,摔了下去。
校長對劉老師說:「這學生是哪個班的,把家長給我叫來,今天的事沒完!」猛一使勁,鮮血又流了出來。
劉老師急忙陪個笑臉,扶著校長,一面又惡狠狠地瞪著陳博逸,罵道:「還不快來扶著校長?」
陳博逸卻似沒聽見一樣,依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李哲見狀,急忙過去扶著校長。
一會兒工夫,班主任,校醫,體育老師,保安,一個個都飛奔了過來,詢問事宜。陳博逸最害怕這等時候,因為闖禍後,老師們一個個得知詳情,自己便如同一個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說道。
班主任楊老師得知了情況,狠狠地瞪了一眼陳博逸。陳博逸依稀聽見校長說道:「叫這個孩子的家長來,這事咱們沒完,知道嗎?」校醫過來,用紗布裹住了校長的傷口。
楊老師很是尷尬,一面陪著笑臉,一面掏出手機,撥通了陳博逸家長的電話。
陳博逸此刻,心涼到了底,如入冰窖。
楊老師對著手機講了些什麼,面色凝重。幾句話後,電話掛機,陳博逸卻隔著電話,看到了自己父母的鐵青的臉,死刑就要執行。
楊老師打完電話,見校醫扶著校長去了醫務室,保安去叫了救護車,這才走到陳博逸面前,拉陳博逸起來。
陳博逸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仍是呆呆的望著前方。
楊老師緩和了口氣,問道:「陳博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博逸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對話充耳不聞。還是李哲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楊老師聽完,臉色陰沉,瞪著陳博逸,久久不語。陳博逸低下頭。
末了,楊老師這才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踢球小心點兒,就是不聽我的,現在怎麼樣,你闖了大禍了知道嗎?校長是什麼人你不是不知道。」
陳博逸抽嚥了一聲,渾身冷瑟通頂。
楊老師看到陳博逸的樣子,不忍再往下說,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等著吧,一會兒你家長來了再說吧。」說著,他又走到了保安那裡。
陳博逸踢傷了校長,班主任也要受到牽連。陳博逸此刻心中對楊老師極其愧疚,然而仍是冰冷無比。
李哲走了過來,摟著陳博逸肩膀,說道:「哥們,別難過,你又不是故意的,最多是賠賠醫藥費,沒什麼的。」然而,他雖這麼說,心中也明瞭絕不如他所說這麼簡單。
陳博逸如何能不知,然而聽到這幾句話,看著李哲在自己患難之時不離不棄,不覺心中多了一絲溫暖。
這時候,還沒放學的同學都圍了過來,四處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間操場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陳博逸見同學們一個個好奇卻又事不關己的樣子,真恨不得自己是其中的隨便一個,然而卻不能,他是這件事的主人公,沉沉的擔子壓在身上。
過了一陣,救護車來了。還好校長只是被碎玻璃濺傷,沒有太滲進皮肉,包紮了一下,上了些藥。
又過了一陣,天已經黑了,校門口出現了一男一女,臉上寫滿了陰沉,正是陳博逸的父母。
陳博逸的媽媽見到楊老師,急忙跑了過去,焦急地詢問事情經過。陳博逸的爸爸在一旁聽著,臉色越來越黑沉。
一會兒,陳博逸的父母跟著楊老師走了進來。陳博逸見到爸爸媽媽,一時間安慰,依靠,恐懼,寒冷一齊襲來。
陳博逸的媽媽瞪著眼睛,快步走上,不等陳博逸說話,左右開弓,啪啪,打了陳博逸兩個耳光。陳博逸被打得更是懵了,突然哇的一聲哭出。
陳博逸媽媽又要上腳去踹陳博逸,被楊老師拉住。陳博逸哭得更厲害了,將心中的恐懼,委屈都宣洩了出來。李哲在一旁,一面勸家長,一面安慰著陳博逸。
楊老師將陳博逸和他的父母引到校長面前。陳博逸的爸爸一直向楊老師道歉,覺得自己給學校添了麻煩。
校長坐在保安室裡,見陳博逸一家走進來,冷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是他的家長是嗎?」
兩人急忙低聲應道:「是,是。真是給您添麻煩了,這是藥費的錢,給您。」說著從包中掏出一沓錢出來。
校長沒有接過,望著痛哭的陳博逸,說道:「今天天也不早了,明天麻煩兩位家長來學校一趟。」把錢推開說道:「不要你們的錢。」
陳博逸父母面面相覷,心裡震驚不小。倘若校長收了錢,事情也許好解決些,現在看來,事態只有往嚴重上發展。
回家路上,三人一路無語。
回到家中,陳博逸爸爸大發狂怒,將陳博逸所有的足球用品,都砸的粉碎。陳博逸看著一件件物品被毀,雖然心中劇痛,然而卻無力抗拒,呆呆地望著,心裡如同被尖刀剜過。
陳博逸爸爸一面砸,一面怒斥道:「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少踢球,你個兔崽子,從不聽話,看看今天,闖了大禍了吧。」說著拿起陳博逸的一個護腿板,用錘子向下猛地一砸,罵道:「我叫你踢球,我把你東西全給你砸了,我叫你踢,我叫你踢!」又一錘子下去。
這一錘錘,皆是砸在陳博逸心上。陳博逸淚水滾滾而下,心際塵灰一般。陳博逸的媽媽在一旁,冷眼瞪著陳博逸。
夜深,爸爸媽媽的房間依然亮著,聽見隱約的歎息聲。
陳博逸明白,自己這次闖的禍實在不小,恐怕是凶多吉少。這一夜,陳博逸在半睡半醒之中度過,眼睛一閉,便是校長猙獰的面孔露出,隨即便是噩夢連連,立時又醒了過來,如此反覆了一夜。
第二天,到了學校,陳博逸聽見同學們紛紛議論著昨天的事情。
同學們多半是道聽途說,將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有的說陳博逸一腳把校長踢成了重傷,現在正在住院,有的說陳博逸和校長發生爭執,陳博逸故意用球踢碎了校長車窗。各個年級都有自己的傳言,引起了軒然大波。
陳博逸聽著這些議論,心裡仍然冷似冰窟。父母一早就進了校長的辦公室,對於坐在教室的陳博逸來說,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份煎熬。
上午的課,陳博逸聽的如同耳邊的狂風一般。課間,操場上同學們嬉戲追逐打鬧之聲,此刻卻如同魔音一般。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湛藍的天空盈通著透亮,在陳博逸心中,卻是和暴風驟雨來臨前無二。
在極度的煎熬中度過了四節課,中午吃飯時,陳博逸自然成為了焦點人物。許多同學在食堂中都圍著陳博逸,東問西問。
陳博逸此刻哪裡有心回答,只是又望著前方發呆。心中各種刀兵碰撞,激盪出了火花,濺在了身上。
就在同學們圍住陳博逸時,突然幾個同學從樓上跑了下來,臉色煞白,衝到了陳博逸面前,高聲叫道:「不好了,你要被開除了。」
陳博逸聽到這話,腦頂中連打了幾個炸雷,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問道:「真的,假的?」
那人正要說,突然又有幾個人從樓上跑了下來,衝入了食堂之中。
此刻,陳博逸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腦後一股熱血衝上來,就待著最後的釋放。
那幾個人跑來,衝著陳博逸說道:「聽說今天要開大會,宣佈你的處分。」
陳博逸站起來,急問:「你知道處分的內容是什麼嗎?」
那人搖搖頭,說道:「應該是沒說,今天下午就能知道了。」
陳博逸鬆了一口氣,心漸漸沉了下去,然而卻仍是懸在一半。
這時,食堂中走進了一男一女,正是陳博逸的父母。兩人的面色都很憂傷,陳博逸媽媽眼上還掛著淚珠,正用手拭著眼淚。
陳博逸急忙衝了過去,焦急問道:「爸爸,媽媽,校長怎麼說?」
陳博逸媽媽抹了把眼淚,轉身出去。陳博逸爸爸連歎了幾口氣,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想知道陳博逸的處分結果是什麼。
陳博逸見他媽媽的表情,已然猜到了一半,心登時如同被冰封,停住跳動,雙腿一軟,就要向後倒去。
陳博逸媽媽這時又轉過身來,摸著陳博逸的頭說:「沒事,孩子,你不用胡思亂想了…」
陳博逸拽住他媽媽的手臂,幾乎哭出來:「那你哭什麼,你快告訴我,校長怎麼說呀?」
陳博逸爸爸這時說道:「校長也沒說,今天下午要開大會,到時候宣佈,估計,應該,不會太嚴重吧…」
陳博逸此刻也不知道該相信誰,圍觀的同學見一時見不出分曉,也都漸漸散去。陳博逸畢竟是個小學生,猜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一顆心仍是懸在心口。
這時候,楊老師走了進來,跟家長說了幾句話,陳博逸見楊老師面色蒼白,凝重無神,心中又不安起來。
陳博逸走近問道:「老師,我,校長,到底,到底怎麼說?」
楊老師望了望陳博逸,輕聲歎了口氣,說道:「還不知道呢,今天下午開會就知道了。」
陳博逸見學生,家長和老師都這麼說,雖然一時心裡平穩,更大的不安卻潛藏在背後。
一個下午的課,陳博逸又是在不安與緊張中度過的,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怎麼辦。此刻他的心如同肉到了案板上,然而刀卻遲遲不下,空留他焦慮,恐懼。
終於,學校廣播,讓全年級的同學到大階梯教室集合開年級大會。
這一個廣播,對於平常同學來說,不過多了一次看熱鬧的機會,然而對於陳博逸,卻預示著決定「生死」的大事就要到來。
陳博逸不知道自己是用腳走到階梯教室的,他認為自己只是個影子,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影子。
到了會場,陳博逸自然被「請」到了特別的座位上。他的家長坐在他後面,主席台上,坐著校長和各級主任。
陳博逸望著主席台上各位領導一個個的目光,有的呆滯,有的帶有惋惜,有的則是一副鐵面,冰冷無情,這更讓陳博逸心裡蒙上一層冷灰。
然而校長的面色卻很平和,纏著紗布的臉上,微微的有了幾點笑容。
前面幾排坐的是老師,楊老師坐在最外面,臉色慘白。劉老師也坐在裡面,眼神不斷地瞟著陳博逸,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同學們漸漸落座,大家對這件事極為好奇,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紛紛猜陳博逸的處分會是什麼。
陳博逸在心懸中,聽見同學們的議論,一個聲音說:「陳博逸這踢到校長,又不是故意的,況且他也沒違紀呀,只不過誤傷了而已,該不會是被開除吧。」
聽到開除兩個字,陳博逸心裡猛地一刺。
另一個男生接道:「那可未必,校長什麼樣兒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他把校長踢了,豈不是往老虎上撞。」
一個女生怯怯地說道:「不會吧,這都快畢業了,該不會這麼嚴重吧!」
那個男生說道:「那也不一定,反正要是被開除,畢業證是拿不到了,初中估計也上不了了。」
那個女生一聲嬌呼,臉色有些憂傷,說道:「不會吧,要是這樣,那陳博逸也太可憐了。」
「是呀,聽說他學習挺好的,還和那什麼學校簽了約了…」
陳博逸聽著大家的議論,心裡七上八下,他不斷地深呼吸,腦海中閃過了許多許多的鏡頭,又湧出了許多可怕的如夢魘般的下場。此刻他腦海既是空白,又如同一團漿糊,多種雜念聚生,一齊衝擊著腦膜。
終於,校長接通了話筒,大家立時安靜下來。
陳博逸此刻心裡,也開始了**的翻騰。
校長簡單將事情陳述一遍,這時,楊老師站了起來,面向所有人,當眾竟然讀出了一份檢查。檢查中,對於自己管束學生不嚴,不能維護校園安全,作為班主任的失職一一陳述。
陳博逸聽著這話,突然心中一動,想起剛才一個人說的自己沒有違紀,此刻暗暗說道:「我確實沒有違反校規校紀,學校沒有規定不讓踢球呀,我不過是不小心誤傷了人,又不是故意的,為什麼給我處分。」
以前一直想的是結果如何,現在細細一想,覺得其中頗有不妥,漸漸覺得自己並非理虧。
校長聽著楊老師的檢查,漸漸露出了滿足的感覺。
陳博逸雖然不知道校長的含義,但是很厭惡他的樣子。
終於,楊老師鞠完了最後一躬,坐了下去。校長又拿起話筒,說道:「下面,我們宣佈,對,陳博逸同學的處分決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博逸身上,他此時心已然翻騰到了懸崖之上,欲懸卻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