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總是有那麼一些有心人,不會讓真心得到該有的對待,而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挑撥。
「誰知道你是不是宣遙國派來的奸細,說是來救我們,其實不過是來將更多的毒藥灌給我們喝下!」
齊傾墨的目光終於銳利,尋聲望去,那人躲得再快,可他的面孔她也瞧見了,記住了。
並不善良的齊傾墨,在善良了許些日子之後,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銳色。
蕭天離這一回沒有等齊傾墨先說話,而是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軀像是能支起一方天地,給齊傾墨以庇護。凌厲的目光掃視過下方數千人,他聲如洪鐘,天生貴胄的他往那裡一站,便是天子的威嚴,不容半分褻瀆。
「她是朕的女人,僅此一項,便容不得你們質疑!」
就算是面對著滔天的流言蜚語,蕭天離也要殺出一條血路,眾叛親離也好,遺臭萬年也好,管他史官怎麼書寫,被全天下的人唾棄又如何,胸口翻滾著熱血讓他無所畏懼!
齊傾墨他是護定了,這一生欠她何其多,哪裡容得下別人對她指手畫腳?!
「暴君!昏君!」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罵聲,聲聲若唾面。
「殺了妖女,為兄弟們報仇!」帶頭造反的人揮動刀劍衝上來。
蕭天離長槍橫掃,拔山蓋世之氣,怒視眾人:「朕倒要看看,你們誰敢上來!」
「殺啊!」既然決意要引發兵變,甘作死士的人又怎麼會臨陣退縮?此時蕭天離的怒火正中他們下懷,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短暫的衝殺被一聲碎碗之聲打斷。
回首望去,不知齊傾墨何時已經走上了架鼓的高台,她腳下是一隻被摔得粉碎的瓷碗,寒風凜冽,吹得她的衣服獵獵作響,頭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落,三千青絲迎風而動,絕美容顏肅殺無比,那副畫面,竟使人心顫。
「現在,你們可信了?」
「齊傾墨,你瘋了!」這一聲尖叫是柳安之發出的,甚至有些破音,吵啞不堪。
人們認識,那只碗是得了瘟疫的人專用的飯碗,因為柳安之說瘟疫是通過唾液和血液傳染的,所以一切茶具飯具都需分開。尚未感染瘟疫的人無不離那些餐具遠遠的,那可怕的該死的瘟疫傳染起來有多可怕他們都知道,不要說是他們用過的飯碗,哪怕隔得近了跟他們多說一句話,一點唾沫星子濺在身上都會傳染上。
而齊傾墨,用瘟疫病人用過的碗,割破了自己手掌,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血淋淋地告訴眾人,現在我齊傾墨也染上了瘟疫,我與你們的命連在了一起,是來救你們的還是來害你們的,你們可看清了?你們可相信了?
蕭天離手中的長槍轟然墜地,顧不得身後是不是會來一場兵潮,瘋了似地朝齊傾墨衝過去,他什麼也沒有想,甚至不知道衝過去該對齊傾墨說什麼,大腦中只有一片空白,但他知道,他想過去,想抱住她,想哭一場。
「別過來!」齊傾墨卻連退數步,一直退到高台邊緣,厲聲止住就要衝上來的蕭天離:「你過來我就跳下去!」
「你,你下來。」蕭天離壓住顫抖的聲音,站在高台之下,望著踩在高台邊線上的齊傾墨,輕聲中全是無可遏制的憤怒。
「你走開,顏回你把他拉開!」齊傾墨高喊著。
已經不知所措的顏回與泠之繼聽得這一聲,連忙丟了手中的刀劍,跑過來攔住蕭天離,苦苦哀求著:「爺,咱先退幾步,讓齊小姐先下來。」
「退什麼退!她要死了你知道嗎?再退能退到哪裡去?」蕭天離突然怒吼起來,衝著齊傾墨破口大罵:「你跳啊,你有本事你跳啊,你一天到晚有沒有想過我!你他媽倒是去死啊,死了老子反倒清靜了,不必再受你的折磨,你去死啊,去啊!」
「爺,你冷靜一點,別這樣,還有柳公子呢,柳公子一定會找到藥方的,一定能救齊小姐的!」泠之繼拚命拉住破口大罵的蕭天離,眼淚簌簌而下!
「是啊,這不還有柳公子嗎?他是神醫,他肯定有辦法的。」顏回也趕緊說道,一邊望著柳安之,期望他能說點什麼。
柳安之走到蕭天離身邊,輕聲開口,話卻讓人驚心:「這一回我倒覺得蕭天離說得挺對的,你一心尋死,不如就這麼死了乾淨,我也不用費盡心思保住你的性命,去死吧。」
柳安之是何等拚命地維護著齊傾墨,甚至恨死了蕭天離總是辜負她,甘心以命相守護,齊傾墨卻把他逼得說出來這樣的話來。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大概就是這樣吧?
以她的身體再感染瘟疫,能撐過半個月都是奇跡了吧?拼盡全力想保住她的性命,可是她卻全然不當一回事。真像是個笑話,而他們就像一群上躥下跳的猴子,當真可笑的很。
高處的齊傾墨心如刀絞,她當然知道這些不是蕭天離和柳安之的心裡話,只是對自己失望透頂,無可奈何透頂,她何嘗想這樣。
可是不管他們恨也好,愛也罷,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完的,不化解這場兵變,她故意染上瘟疫有什麼意義呢?
斑駁淚痕下她的臉上面無表情,清冷地眼神望著下方眾人:「現在,各自回營,該服藥的服藥,該休息的休息,如果我真是來害你們的,會比你們先死,到時候,你們再起兵變也不遲。」
或許是誰都想不到齊傾墨一個女子能爆發出這麼震撼人心的力量,故意製造兵變的人也沒有料到這個意外,也有人想起了這些天這女子是如何不辭勞苦日夜照料生病的士兵的。人心都是肉做的,此時此刻任誰都再生不起反抗的念頭,而且詭異的,對齊傾墨說的話有一種莫名的服從感。
數千人惺惺然退去,不時有人回頭張望那個傲立在寒風中的女子,疑惑著她的脊樑為何那般挺直。
罵歸罵,恨卻不是真的恨,蕭天離和柳安之除了真的不想再看見齊傾墨那張臉以外,還是捨不得她真的就這麼死掉。
齊傾墨被隔離在一個單獨的帳篷裡,感染了這破病,連個侍候的人都沒辦法安排,孤伶伶的帳篷裡只有她一個人,身子也越發無力癱軟,整日只能臥在床上,咳嗽一聲接一聲,直到咳出血來。
蕭天離圍了厚厚的面罩只露出兩隻眼睛來,包得嚴嚴實實才被允許去看齊傾墨。坐在床邊看她咳得眉頭都皺了一起,又恨又氣又憐惜,複雜的情緒折磨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口氣歎了又歎,還是忍不住扶著她坐起來順著她的後背,讓她不必咳得這麼辛苦難受。
齊傾墨輕輕推開他,離他遠遠的,怕將瘟疫傳染到他身上,捂著嘴說道:「你少來看我。」
「我不來看你,你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蕭天離見她離自己遠遠的,毫無道理的怒火無由來升起,惱人的話脫口而出。
「不會的,柳安之每天都有送藥過來。哪天我死了,他會知道的。」齊傾墨還有閒心開玩笑,她的藥是柳安之每天送進來的,不過柳安之也只是送藥,連話都懶得跟她多說半句,不管齊傾墨怎麼找話茬,柳安之就是不理她,齊傾墨只能感歎,他果然是真生氣了。
蕭天離懶得搭理她拿自身調侃的話,給她拉了拉被子,無可奈何地望著她,想說些什麼話,卻全部堵在胸口說不出來。
「其實這些天,我很開心。」齊傾墨離得再遠了一些,小聲說道。
「開心什麼?」蕭天離搭了一句。
「開心能夠照顧別人,開心很忙碌,過得沒那麼空洞。如果我此時在宮中,日復一日地喝著藥吊著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肯定不會像這些日子這麼充實。我好像從來沒有過這麼充實的日子,以前總是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沒有過過這麼平淡簡單的日子。而且天離你也在我身邊,柳安之顏回泠之繼他們都在,我很滿足,這才是活著的感覺,腳踏實地,以前都活得太過飄渺了。」
齊傾墨說的話,蕭天離知道是真的,這些天齊傾墨的臉上都泛出健康的紅潤之色,雖然整天忙得團團轉,可她臉上的神情卻是知足的,累了之後睡得也極為香甜,以前她總是多夢,這些天,連夢都不多做了。
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他心裡想的,他說的是:「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嗎?」
齊傾墨忍不住一笑:「你怎麼跟柳安之似的,說話這麼刻薄?」
「誰能刻薄得過你啊?」
……
等著帳篷外的泠之繼默默抹淚,她覺得她做為一個殺手出身的冷血和尊嚴已經讓齊傾墨帶走得一乾二淨了,變得容易心軟,容易流淚,聽著別人的故事,難著過自己的心酸。
雙後合十,她默默地祈求著老天爺,讓齊傾墨多活幾年,讓柳安之早些尋出求人的方子,讓所有這些痛苦都快些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