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老太監去了之後,新來的人不是很好聯絡,他的消息倒有些不是十分通順了。而柳鬼谷說出的事兒,若是真的倒的確十分的荒誕可笑。
自己的兒子不肯娶的女人,老子就要去把她娶了去,只要能達到相同的目的。
「柳鬼谷,我蕭天離雖然一直渾渾噩噩,但有些事卻從來不會改變主意。當初你百書人與宮裡一起瞞著我齊傾墨還活著一事,無非是想我死心迎你的女兒白月入門,但既然我已經知道齊傾墨還活著,且不管她怎麼對我,我都絕無可能再娶其它的女子。所以就算你為了白月與我父皇鬧出了這麼大的矛盾,這也並不意味著可以拿這種恩惠脅迫我娶了她。」
蕭天離突然對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況有些厭了,其實自他心底一直有一個念頭,面對著臨界瀾國和宣遙國之間難以調節的矛盾,他始終不肯面對現如今這一切,甚至隱隱期望著有朝一日這天下可以永遠平靜無波,他有些心倦。
這份心倦讓他一直退縮著,逃避著,所以他看上去有些窩囊,好像在這天下三國傑出的幾人中,他顯得毫無用處,泯然於眾。
但事實上呢?那可是蕭天離,自幼便與蕭天越和前皇后鬥智鬥勇最終坐上東宮寶座的蕭天離,他怎麼可能軟弱可欺?若非是他不願意,若非是有齊傾墨這一根軟肋,他早已大放異彩。
而如今,他似乎沒什麼好顧及的了。
齊傾墨已經決定徹底放棄兒女私情,一切以天下江山為重,那他身為男子,難不成還整日以淚洗面不成?於是蕭天離銳利的目光漸漸顯露,剛強不妥協的性子也展現出來。
同樣的,他刻薄無情的本性也一覽無疑。
他與柳鬼谷這番話說得何等露骨直白,卻未考慮過白月身為一個女子的感受,將利益擺在最前方,一切都請往後站。
柳鬼谷眼眶微瞇,似乎在想蕭天離這番話是否在與百書人撕破臉皮。若蕭天離這邊不再與他聯手,那麼作為已經叛離了皇帝的百書人將會處在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
「太子殿下想說什麼?」柳鬼谷決定直言相問。
「你百書人現在裡外不是人,說句難聽的,你百書人不管如何強大,也不可能真正強大過一隻身經百戰的軍隊。我皇叔領兵十數餘載,你絕非是他的對手,若他要調過頭來下定決心要對付你,你們沒條活路可走。」
現在的大牌握在蕭天離手中,發話自然也是蕭天離,他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
「但若百書人與平遙將軍內戰,青沂國正好趁虛而入。」柳鬼谷也毫不客氣地指出這個存在已久的三角平衡關係,這就是蕭遙為什麼一直沒有對百書人真正下手的原因。
蕭天離聽罷卻輕笑一聲,極盡輕蔑:「你的百書人已經開往青沂戰線,你以為憑皇叔的手段,要在戰場上動點手腳,加上你們本就不擅平原作戰,讓你百書人全軍覆沒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柳鬼谷瞳仁微縮,輪情報刺探分析或許十個蕭遙都敵不過一個他,但若真的說起行軍打仗,柳鬼谷絕然不是蕭遙的對手。
一直靜默未出聲的白月開口打斷了這場爭論,或許事實真相如何她早已看了個透徹,好聽的聲音不帶一絲懼意或者恨意,坦然直白地望著蕭天離,她說道:「太子殿下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還請殿下與平遙將軍手書一封,百書人願身先士卒做前鋒,助臨瀾國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但還望王爺對我柳家男兒留幾分仁心。」
說罷她深深一跪,這一跪,是替柳族百書人求條活路。
蕭天離心中有些許的驚訝,這個女子一次次讓他刮目相看,面對自己毫不留情的羞辱她不見半分惱怒,反而淡然接受。而於大局上,她的心思竟比柳鬼谷還要活絡幾分,這麼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企圖。
「這樣看來,你倒還是有幾分聰明的。」蕭天離說道。
白月有些話不敢說,只悶頭行禮。
那些不敢說的話,齊傾墨已經明白了,所以她將蕭天離逼回了臨瀾國,那也是百書人真正願意出兵青沂的原因。
而蕭天離不知道,這是白月的自私。
自然,白月也不知道,她為自己這一份自私,日後讓多少人付出了無可挽回的代價。聰明反被聰明誤,是愚蠢的聰明人。
蕭天離並同有一騎驃騎殺入宮中去質問他的父親行事為何如此荒唐,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懶得再去看那皇帝一眼,那樣絕情寡義的皇帝,看一眼便覺得心寒一分。
他回了豐城,取了他的長槍,騎了他的驟風,帶著顏回和泠之繼殺向了戰場,連宮中問安都未去。
當然在這之前,他已經將其它的事情安排妥當,宮中的小太監提著腦袋才能做的事依然要做,該疏通的情報網絡他全力疏通,百書人那邊可以利用的一切他都毫不客氣。
柳鬼谷與白月站在城頭上,望著一騎絕塵而去的蕭天離,漸露白髮的他心情沉重,蕭天離的確算是上世間少有的好男兒,但真的值得自己的女兒這般掏心挖肺嗎?
「月兒,你可想好了?」
「父親放心,女兒早就想好了。」白月微微一笑,靠在自己父親肩頭,她心裡很清楚,她這條命自打出生起就不是自己的,如今為了自家的族人做一些事,她心甘情願。
皇帝自然是震怒的,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所有的人都背離了他。
蕭遙自不必說,他的罪行若真細究起來,當得起造反謀逆的滔天罪名。
而他一直信心滿滿,覺得一定會答應自己的提議的百書人竟然也反了他,於宣遙國邊境撤兵進而轉道青沂襄助蕭遙。
他恨得咬牙切齒,派人前去捉拿柳鬼谷這個逆賊進宮,卻發現柳鬼谷的住處早已人去樓空,整個柳家的人都憑空消失了,那白月更是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柳鬼谷若要藏身,這天下又有幾人能尋到?
無處發洩憤怒的皇帝將怒火盡數撒在了宮裡的太監宮娥上,這些天的皇宮裡到處都充斥著鮮血的味道,嘴上有一粒痣的小太監每天都會宣上幾道皇帝莫名其妙的殺人旨意,那些無辜的人命灑出的熱血僅僅為了澆熄皇帝的滔天怒火而已。
所有臨瀾國的事都通過各種渠道傳回了宣遙國,瑾諾看著秘信微微皺眉,臨瀾國皇帝這些天的舉動未免太過殘暴了,這些無辜的人又何罪之有?
「在歎什麼氣?」齊傾墨放下書卷看著瑾諾,這些天她的身子越發嬴弱起來,連走幾步都累得喘不過氣來,便乾脆在床上躺著,一躺就是好幾天。
瑾諾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人心未免太過狠毒了些。」
「不是人人都像你的,我的心腸也挺狠毒的。」齊傾墨拿自己打趣。
瑾諾笑道:「你啊,總說這些話,這些天身子好些了沒?」
「死不了。」
「離死也遠不了。」說這種話的人大多是柳安之,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眉宇間的憂愁越見深厚,齊傾墨的身子一天差過一天,他施盡渾身解數也只是堪堪留她一口殘氣在,說不定哪天她就一睡不起了。
齊傾墨笑望著一臉鬱悶走地來的柳安之,說:「你可是大夫,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好聽的就是鵲應只怕快醒過來了。」柳安之也不忍心一直挖苦她,齊傾墨這樣,誰看了心裡不難受?
「真的?」齊傾墨一聽到有鵲應的好消息,眼中都放出光來,直直地望著柳安之等著他的話。
柳安之歎了口氣說道:「今日早晨的時候我替她把脈,她脈象越見平和穩定,眼珠子也有轉動,想來離醒過來不遠了。」
齊傾墨滿臉都是藏不住的喜意,鵲應是她的心頭肉,如果鵲應能醒過來,那她死去時的憾事又少了一樁。
只是一想到顧藏鋒,齊傾墨的臉色又有些黯淡下來,那一日的滔天大火,齊傾墨到現在都記得,聽說連他的骨灰都沒有找到多少,只有那把一直陪伴他多年的長刀通體焦黑的躺在火灰裡。
瑾諾自然知她的心思,開解到:「別想了,想多了傷身。」
齊傾墨強笑著點點頭讓瑾諾安心,靠在軟枕上卻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臨瀾國與青沂國的戰事聽說打得如火如荼,兩軍廝殺得難解難分,還聽說蕭天離提槍上陣不衝鋒在前極為勇猛,於千軍萬馬中取敵軍將領首級;又聽說蕭遙用兵極詭,常常出其不意攻青沂國於不備之時。
也聽說殷笑聞手段了得,雖然百餘萬大軍壓境,但他仍然能堅守城池,浴血搏殺中,他並未輸點半分光彩給蕭遙,不虧他一代名將的稱號。
而宣遙國在這期間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恢復了短暫的平靜,只是不知道這平靜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