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聖女驚皇城,絕世風華覆天下!
這是很多很多年以後,說書的先生最喜歡在茶樓裡說的一個故事裡,最精彩的一段,饒是再巧舌如簧的說書先生,也說不清當日那一場三國矚目的盛世婚宴上,到底是將歷史的步伐推快了,還是拉後了。
但人們喜歡聽,喜歡聽那一個傳說中美艷冠絕天下,據聞還有不世仙力的柳族聖女,是如何嫁給一個凡世陛下的。
只要很老很老的老人,老得連臉上的皺紋都刻著歲月的痕跡的他們,才會用渾濁的目光望向天邊,他們知道,當年的秘密。
可是他們,都不願再提起。
傳聞那日滿城飄紅,在一片白雪連幕中紅得驚心動魄,年輕多情的陛下採來天山上最美麗珍貴的雪蓮花,鋪在了新娘的腳下。穿著紅色繡鞋的聖女一步一步踩在那些聖潔的花瓣上,連急風肆虐的大雪在經過她的時候,都會變得溫柔,不忍驚擾。
古老而厚重的城牆依舊古樸拙重,但在積雪紅綢的裝點下,從滄桑裡透著最古老的鄭重和喜慶,如一位遲暮的老人慈祥地注視著自己的後代子孫,延綿萬世。
更有顏色艷麗如火的雪櫻縱情綻放,花瓣飄落灑在美人肩上,久久留戀不去。
那位在傳說中傾覆了天下的柳族聖女素手柔荑勝雪,中指上帶著一枚火華石戒指,戒指上連著一串瑪瑙珠玉串起的鏈子,直到手腕,手腕處便是一隻色澤鮮艷,造型古樸的鐲子,上綴著寶石如繁星,華美精緻異常。
手鐲之後,便是讓三國人傑追逐的鳳血環,今日這鳳血環,紅得格外淒艷。
墨七卻依然是一身漆黑的勁裝,在左側扶著齊傾墨的手一步步走在雪蓮鋪的路上,兩邊是喜娘,而柳安之白衣如雪立於齊傾墨右側,滿目寂寥。
他看著齊傾墨成親兩次,兩次都非她所願,兩次都非他所娶。
「蕭公子。」瑾諾不知用一個怎樣的稱呼來叫蕭天離比較合適,總之他突然不太想接受蕭天離是臨瀾國太子這件事,他是太子又如何,卻是用齊傾墨的幸福換來的。
「瑾國主。」蕭天離在身份低瑾諾一籌,微微欠身行禮。
「我給了你三個月的時間,你卻帶給我齊傾墨要下嫁入殷笑聞的消息。」瑾諾極少動怒,至少葉凌奚就從未見過,但此時他的語氣,明顯不善。
「我會帶她走,不管她願不願意。」蕭天離突然說道。
「哦,你似乎很喜歡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瑾諾似笑非笑地望著蕭天離,昨夜他與齊傾墨長談過,自然知道這場看似荒唐的婚事乃是齊傾墨自己所要求的,蕭天離似乎總是喜歡強行扭曲擰轉齊傾墨的意志。
一邊小臉凍得通紅,穿著一身桃色縫白狐狸毛邊的葉凌奚圓鼓鼓的小臉一板,白了蕭天離一眼:「還枉我哥給了你那麼多貨,虧著本賣給青沂國那個壞人,你沒把傾墨姐姐帶回來不說,倒把她弄得要嫁給那個壞人了,嫁便嫁了,她自己喜歡便好,可你卻還要破壞人家姻緣,你這人,真是討嫌得很!」
可愛的凌奚公主小嘴利得很,人又有幾分古道衷腸,看蕭天離是越看越不順眼。她沒聽過,也聽不懂齊傾墨與蕭天離之間的那些陰謀糾葛,只覺得蕭天離辜負了齊傾墨,還不讓她重新另覓郎君,著實令人生厭。
站在葉凌奚旁邊的莫百衍很合時宜地在蕭天離的掃視下望上了天,只當做沒有聽到瑾家兄妹的話,這種時候,他夾在中間實在不好說話,還是望天比較好。
「爺,你就不要跟莫先生置氣了,畢竟他已是宣遙國的駙馬了。」青微很貼心地勸慰著蕭天離。
「你這個女人,看著便讓人討厭!」葉凌奚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原本她可是在宣遙國伸長了脖子等著他們把齊傾墨帶回宣搖,結果蕭天離一再推遲不說,最後竟一事無成!而這個青微,她再怎麼單純也知道這人是齊傾墨的情敵,更殺死了鵲應,率真如她,便說出了許多人想說但不好說的話。
青微這女人,看著便讓人討厭。
她看上去或許不壞,凡事是出於蕭天離著想,鵲應之死也只是意外,但就是讓人討厭。
青微臉色發白,嚅囁著嘴唇說不出話,眼眶盈著淚水,可是面對著對方是宣遙國公主,她連說話的身份都沒有,只能卑微地承受著她的羞辱。
蕭天離想了想,張嘴卻沒有說什麼,只拍了下青微的肩膀。
「爺,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青微強自浮出一個笑來,哽咽著說。
「去吧,別想太多。」蕭天離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眼神語氣皆複雜,看得青微心裡一顫。
葉凌奚見他們二人這樣,心中大為不痛快,重重了哼了一聲,一把扯過莫百衍:「你以後若是敢給我找什麼青微紅微,我就……我就……」
「我就把你殺了。」葉凌奚「就」了半天也對情郎說不出一句重話來,還是瑾諾語調淡淡甚至溫柔地接著說完。
葉凌奚一愣,她覺得今日的哥哥的情緒似乎比平日裡暴躁了些,不再似春水般溫柔了,而莫百衍則是重重一抱拳:「莫某寧死不負公主!」
瑾諾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莫辯:「跟著他出來的人,我不信。」
蕭天離與莫百衍皆是一愣。
恰在此時,齊傾墨走過了漫長的走道,緩緩前來,與他們擦面而過時,她有轉頭,微微一笑,卻不知是對誰。
突然蕭天離和瑾諾很羨慕柳安之,至少此時的柳安之可以站在她身邊,陪她走過一條最黑暗最無奈的路,而自己,卻只能站在遠處充當看客,給不了任何援助。
「凌奚公主在朝你招手。」柳安之用盡量輕柔的聲音在齊傾墨身旁說道,或許在走進最徹底的黑暗之前,看一看這世間僅存的美好,是一件極溫柔的事。
齊傾墨看著葉凌奚,明明是大婚之日,她卻哭得不能自已,小手擦著臉上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完,不知道為什麼,葉凌奚看著這樣嫁衣勝火的齊傾墨就是想哭,明明該歡喜該笑,她卻是格外的難過,無由來的難過。
「凌奚……」莫百衍攬住葉凌奚的肩膀,讓她靠著自己。
齊傾墨真心一笑,對柳安之說:「她過得很幸福,真好。」
「瑾諾國主此次只按禮制送了些金銀,比起那日你與蕭天離成親,倒是顯得不那麼隆重了。」柳安之一路緩步,一路與齊傾墨低聲交談。
「他肯來,已經是最大的禮了,不恨我便好。」齊傾墨當然還記得曾與瑾諾的那個約定,瑾諾助蕭天離登上太子之位,她前往宣遙國完成他一樁心事。如今,物是人非,諾言成灰。
「還有一個人……」柳安之本不想提到蕭天離,可是他實在太過惹眼,站在那處,無法讓人忽視。
「已是陌路。」
柳安之苦笑一聲不說什麼,若真是陌路,你昨日何必哭得肝腸寸斷?
一直沒說話的墨七低聲嘟囔:「奇怪,不是說那叫什麼微的也來了嗎?怎麼沒見著?」
「青微,或許她身子不適,先回去休息了。」齊傾墨反倒大度一笑。
墨七撇嘴,明明心裡恨得要死,幹嘛做出這麼一副寬容的樣子來?
齊傾墨緩慢的步子終於走到了最想見的一人面前,這人今日未著戎甲,未配刀劍,一身鴉青色交領窄袖長袍乾淨利落,英武不凡,如劍濃眉下一雙眼睛原本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如今卻暗啞了許多。
他站在那裡,便如一座山一般,讓人心安。
腳下繡鞋一停,後面跟著的人一驚,不知新娘子停在此處是要做什麼,再往前的高台之上陛下可在看著等著。
於眾人的驚訝中,齊傾墨揮手示意後面的人不必跟著,從墨七手中抽出另一隻手來,合在腰間走到他面前,混合著愧疚與安慰地心情讓她聲音都有些不穩。
「顧將軍。」
千人有如鬼魅神出鬼沒的黑羽騎,無人知道來自何方似從天而降一般的黑羽騎,幾次救齊傾墨於生死一線間的黑羽騎,他們的將軍,顧藏鋒。
這個年輕且英氣的男人,臉色微有些黝黑,從腰間掏出一塊玉玦,通體潔白如雪,靜靜躺在他掌心裡,摩挲了片刻看著齊傾墨說:「這玉玦乃是我家傳之物,本來是想給鵲應當嫁妝的,現在,送給齊小姐你吧。」
齊傾墨險些便泣不成聲,隔著眼前珠簾她淚如雨下,顫抖著指尖接過玉玦,觸手生溫,繫在腰間,輕撫著不願鬆手:「有朝一日,我會將它還給鵲應。」
「好。」顧藏鋒堂堂七尺男兒,鼻尖泛酸,他一直只當齊傾墨要復活鵲應一事只是一個念想,一個安慰,從不曾當真,如今聽齊傾墨這樣說,更是難過。
「在那之前,望將軍保重。」齊傾墨緊握著玉玦,默默想著她一定要將鵲應救回來,就算是為了顧藏鋒這個她唯一的家人,也要把鵲應救回來!
她看得出顧藏鋒已萌生死志,只願在最慘烈的事情發生之前,讓鵲應回來,阻止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