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聞看上去並無異樣,正看著一副山水畫撫頜讚賞,身後擺有酒杯一排,已斟滿晶亮透明的酒水,間或能聞到陣陣酒香。
柳安之與柳江南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神色不辯,這是離開柳族後齊傾墨第一次見到柳江南,雖然知道他一直在宮中,不過他這位柳族族長對自己這個柳族聖女似乎頗有不滿,一直避而不見。
陳太監在殷笑聞耳邊不知低聲說了什麼,殷笑聞才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轉身看向齊傾墨等人。
「入座。」殷笑聞並未等他們行禮,揮了下手,示意她們坐下,每人面前各一隻白雪淨瓷般的酒杯。
齊傾墨與蕭天離對視一眼,入席坐定,十分淡定模樣。
「朕聽聞,昨日聖女宮中死了不少人?」殷笑聞坐在龍椅之上,氣勢凜然,明明詢問的話他卻問出肯定答案的意思。
「回陛下,是。」齊傾墨心中想著殷笑聞果然不似普通人,這樣大刀闊斧直入主題。
「是些什麼人?」殷笑聞又問。
「不知。」齊傾墨抬眼笑答。
殷笑聞冷笑一聲,深深看了一眼齊傾墨,又看了一眼唐方,問道:「那唐愛妃可知,那是些什麼人?」
唐方滿臉懵懂,滿臉無辜地望著殷笑聞,疑惑不解道:「陛下你在說什麼?」
「哦?莫非唐愛妃不知,昨日宮中來了刺客,欲刺殺聖女與瑾公子?」殷笑聞冷笑。
「什麼?」唐方掩唇驚呼,一臉的不明情況萬分震驚:「昨日竟有刺客刺殺聖女?」
「你是聾了嗎?」殷笑聞冷喝一聲,十分不喜唐方重複他的話。
唐方連忙出來跪下:「臣妾該死,臣妾只是太過驚訝,於宮中刺殺聖女,此事實在令人震驚!」
「如此說來,唐愛妃是不知道了?」殷笑聞語氣難辨地說。
「臣妾不知啊。」
「那好,你退下吧。」
殷笑聞的話不僅令唐方吃了一驚,旁人也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麼?難道真因為唐方兩句話殷笑聞就相信了?如此雷聲大雨點小的審案,真是有如兒戲。
底下便有人私私竊語,誰都知道最近宮裡死了不知多少妃嬪,大多是得罪了唐方的人。大家雖然明面上不說,但大都堅信是唐方做的。畢竟像齊傾墨和蕭天離這樣的明白人在宮裡並不多。
而齊傾墨假扮的這個聖女自打進宮以來,就格外受殷笑聞寵愛,雖還未行閨房之事,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聖女就是將來的皇后了,更與唐方分庭抗禮。尤其是昨日唐方生辰,她讓齊傾墨起舞一曲,齊傾墨卻置之不理,大家就在猜測,這一回衝撞了唐方的聖女是不是也會跟前幾個女人一樣,死於她手下。
果然,今天一早,青風樓裡的事,就已經傳了出去。
青風樓那麼大,除了墨七這個貼身服侍的人以外,其它的宮女裡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別人安插進來的,好監視齊傾墨的一舉一動。昨天青風樓死了那麼些人,自然而然,這些個探子內奸是要發揮作用的。
緊接著,陛下便通知她們來御書房,大家還以為這一次唐方鬧得太過份,竟敢對陛下最心愛的女人動手,惹惱了陛下,紛紛等著看好戲,哪曾想,最後陛下竟這般輕飄飄地放過了唐方。
於是大家紛紛在揣測著,是不是陛下已經看淡了聖女,唐方是否有重爭鳳椅的可能?不然陛下何以如此偏袒?
齊傾墨伸手撫了撫衣上的折子,不言不語,一邊的墨七按捺不住:「他是不是瞎了?」
「他一雙眼睛清明得很。」齊傾墨笑了笑,看向瑾君,只見「瑾君」正端坐在椅子上,氣度雍容得一塌糊塗。
「他在等。」氣度雍容的蕭天離回過頭來,替墨七解惑。
「等什麼?」
「等一個人。」
「我說你們講話能不能講清楚了,神神叨叨有意思嗎?」墨七怒了。
「別急,這人馬上就出來了。」蕭天離笑道,看了一眼正笑眼看著場中眾人的齊傾墨,氣質安靜得似不存在。
跳出來的這個人是齊傾墨和蕭天離都沒有預料到的,但卻是情理之中的。
這是一個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小角色,只是個才人,而且是那張極不得寵的才人,僅與殷笑聞有一夕之歡,這位才人姓李,便叫李才人。李才人站出來跪倒在地,瑟瑟微微地發著抖,舌頭都要打結了:「陛下,臣妾有話要說。」
「哦?」殷笑聞頗有意味的應了一聲,玩味地看著底下的人,「什麼話?」
「陛下,聖女乃是天之寵兒,得天獨厚,更是青沂國之福星,在宮中遇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應當徹查。可是前些天,宮中也有諸多姐妹死於非命,數條人命更是令人悲慟,宮中一直有謠言,說是……說是……」李才人支支唔唔不再多說,小臉兒憋得通紅,低著頭雙手用力絞著衣擺。
殷笑聞出奇地難得好耐心,問道:「說是什麼?」
李才人憋了半天,乾脆猛地叩首在地,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大聲說道:「說是唐嬪娘娘所為,昨日聖女在唐嬪娘娘生辰宴上多有頂撞,晚間便遇刺,其它幾位姐姐也是與唐嬪娘娘有過衝突之後才暴斃而亡,所以,所以臣妾懇請陛下嚴查!」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刺殺聖女!」未等殷笑聞說話,唐方已坐不住站起來怒聲罵起來。
李才人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搭話,在這大雪紛紛地天氣,冷汗嘩啦啦直往下掉,看得出她有多害怕。
殷笑聞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唐方,震得唐方連忙告罪,他又看了看李才人,似乎在打量著什麼,最後目光落在了齊傾墨身上,卻發現她正在仔細研究著暖爐上雕刻的走兔飛鳥,似乎這事兒與她毫無干係一般。
「聖女對此事有何看法?」殷笑聞出聲問道。
「民女都聽陛下的。」齊傾墨才不接話頭,完完整整地把問題又拋回給了殷笑聞,繼續琢磨著暖爐上面是兔子雕得好,還是飛鳥更傳神。
殷笑聞站起身來走到殿中,拉起那位嚇得已經面無人色的李才人,寬闊的手掌替她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青絲,竟是十分溫柔模樣。只是說話的語氣未免太過森然:「唐愛妃溫柔賢淑,知書達理,豈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倒是李才人你,如此居心不良,誣賴陷害,倒是真正的罪大惡極。」
「陛下……」李才人早已嚇得站都站不穩,幾欲軟倒,淚水也灑滿了一臉,剛想求饒,殷笑聞已經將她推倒在地上,毫無憐憫之色地轉身。
「打入天牢。」毫無溫度的聲音淡淡傳開。
「陛下!陛下!饒命啊陛下!」李才人的哭喊聲很快消失在大殿裡,一如之前的安靜中,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殷笑聞站在場中,微微側頭看著滿屋子的妃嬪,莫明一笑,竟寫上了幾分邪魅之態:「諸位愛妃,還有何話說?」
誰還敢說?陛下如此偏愛唐嬪,黑的都能擰成白的,錯的也要當成對的,誰還敢有話說?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我有話說。」
只見墨七幾大步走入場中,看著殷笑聞絲毫不懼,英氣的臉色絲毫不見平常女子眉目間該有的柔和之色,充滿著朝氣和力量。她不滿地看著殷笑聞,說道:「別的人我也就不說了,可是昨天晚上遇刺的人是我家聖女,陛下可以去看看青風樓裡倒著的屍體,看看他們的筋骨,哪一個不是武功好手?這一次是賊人未能得手,若是聖女真有個三長兩短,陛下是不是也準備就這般草草揭過?」
估摸著這世上敢這麼跟殷笑聞說話的人也沒幾個,所以大家看向墨七的目光同情中帶著幾分欽佩,得是多麼忠心護主的丫頭才有這份膽氣?
齊傾墨笑了一下,墨七這番話說得不錯,她只是提了一下叫她逼殷笑聞一定要徹查此事,墨七的即興發揮很是不錯。
看著齊傾墨動手了,蕭天離又豈能再袖手旁觀,拉了一下莫百衍的衣袖,往場上比劃了兩下。
莫百衍望天,一副赴死般的神色走到墨七旁邊。
沉默了半晌,戴了**的莫百衍臉上都能看見血紅色,墨七十分好奇地看了半天這個走上來又不說話的人,看了半天快要忍不住問他上來幹嘛來了的時候,莫百衍中氣十足地聲音終於響起:
「陛下,我家主子自幼錦衣玉食,雖不是真的皇親國戚,也是鐘鳴鼎食之戶,無論出行或是在家,都可以高枕無憂,不必擔心所謂刺殺這等卑劣事。此番前來青沂國,更是對貴國多有誠意,貨物皆為上等,價格也極盡優厚,算是結兩國之好,但身在宮中卻遭人行刺,此事若傳回宣搖國,不知陛下如何對我國主交代?」
其實這是一番很嚴肅的話語,語氣慷慨激昂,陳詞嚴謹認真,利害關係也分析得還算可以,但唯一的問題是這個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