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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24章 姚夢之死 文 / 淡看浮華三千

    流放那日天氣格外晴朗,初入秋的日子微微吹著風,偶有一片枯葉吹落,齊傾墨接在手裡,握著葉柄轉了個圈,看著上面清晰的紋路,笑看著身戴枷鎖,穿著囚服,頭髮亂糟糟如野草一般的姚夢:「母親,我來給你送行。」

    「齊傾墨,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姚夢哪怕到了現在仍自憤恨著,卻從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

    「做鬼以後的事,還等母親做了鬼再說吧。」齊傾墨全然不在意姚夢的惡言和詛咒,鬼?她又不是沒做過,有什麼可怕的,「我今天來,是想問母親一個問題。」

    「呵,難道齊府七小姐還有問題要問我?」姚夢冷笑一聲。

    「我想問問,當年為什麼你跟齊治要殺了我娘親,我哥哥,還有我?」齊傾墨一字一句地問道,像是要讓姚夢聽清楚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為什麼。

    姚夢臉色一變,警惕地看著齊傾墨:「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為,母親你說呢?」齊傾墨看著姚夢的眼睛,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多狠毒的心腸才能對一個不足六歲的幼童下毒手。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處心積慮要害死我是不是?哈哈哈……我真是太蠢了,早該想到的,早該想的啊!齊傾墨,你怎麼沒有在那個時候就死掉!你早就該死!」姚夢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惡狠狠的咒罵著。

    「母親,你可知道,皇上已經賜一壺鳩酒給你們,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把這壺酒換掉,你說這個交易好不好?」齊傾墨拿過旁邊的一個酒瓶,從裡面飄散著淡淡的酒香,卻帶著劇毒。

    姚夢退了兩步,口中吶吶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皇上已經把姚家人流放邊疆了,怎麼可能還會賜毒酒?」

    「此去邊疆一路遙遠,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你們在路上病死,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畢竟姚平做出那種事,皇上當然希望能永遠讓你們消失了。」齊傾墨邊說邊搖晃著酒瓶裡的酒水,神色恬淡,似乎那裡面裝得不是能奪人性命的毒物,而是人間佳釀。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齊傾墨你為什麼要害我!當年要殺你們的人不是我,是齊治,是齊治要殺了你們,不關我事!」求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姚夢這種人,更加怕死,所以拿一個活下去的希望給她,就能換得她最深的秘密。

    「齊治?父親為什麼要殺害我們呢?我們可是他的親生骨肉,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血脈,殺我們的原因呢?」齊傾墨清楚明白地記得,四夫人跟他說,是自己跟哥哥先落了水,母親為了救他們才被人在湖水中拉住了腿,活生生在水中溺死的。

    心底有些痛,難道她齊傾墨生下來,就該死嗎?難道活該就是要遭人扼殺的命運嗎?難道,她活著真的是個錯誤嗎?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要將她殺死啊,她到底做了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她?

    「因為你跟你哥哥就是個野種!你們是野種!根本不是齊治的骨肉,你娘只是個戲子,嫁進府的時候已經懷了你們,齊治才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這些野種,連自己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狗雜種!」姚夢呲牙裂嘴地說道,唾沫星子四處亂飛,神態醜陋至極,期冀在齊傾墨臉上看到什麼崩潰的神色。

    然後令她失望的是,齊傾墨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了,沒有再多問她半句。

    「小姐。」

    「齊小姐。」

    鵲應跟泠之繼追上來,她們不相信,面對這樣驚天的消息,齊傾墨會毫無知覺,可是看著她卻又的確毫無情緒起伏,似乎不關己事。

    「泠之繼,那杯毒酒給她餵下去。」齊傾墨平靜自若地說道。

    「哦。」泠之繼實在摸不透齊傾墨的心思,但還是轉身拿起酒杯卡著姚夢的嘴給她灌下去。

    後面傳來姚夢撕心裂肺的詛怨聲:「齊傾墨你說過會救我的,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齊傾墨你會得到報應的!」

    齊傾墨卻置若罔聞,逕直朝停馬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後幾乎都小跑起來,鵲應知道齊傾墨這樣的情緒不對,一路跟著她,到最後卻跟不上齊傾墨的腳步,只能在後面急得大哭「小姐等等我,小姐你等等我啊小姐。」

    守在遠處的蕭遙和蕭天離對視一眼,不知發生了什麼,齊傾墨只說她有些話要單獨問姚夢,怎麼問到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蕭天離知道齊傾墨輕易不會有過激的舉動,有什麼事情也只會悶在心裡不會讓人看出來,可是看她此時的情緒,像是將要爆發的火山,全部積壓在胸口,生生壓著不肯發洩出來。

    「不好。」蕭天離詛罵一聲,翻身上馬向齊傾墨奔去。

    前方的齊傾墨瘋狂地揮動著馬鞭,發出「啪啪」的聲音,馬兒吃痛跑得瘋快,齊傾墨單薄的身子坐在馬背上幾乎要被顛下來。

    「齊傾墨,你給我停下來!」蕭天離奮力催趕著跨下的座騎,在後面緊追著齊傾墨,口中不停地大喊:「齊傾墨,齊傾墨你到底怎麼了?」

    可是前方的齊傾墨除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只有姚夢惡毒的詛咒:「你這個野種,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她是個野種,她沒有父親,就因為生父不是齊治,害得娘親和孿生的哥哥死於非命,她天生都就是有娘生沒爹要的野種啊……

    兩邊是急速倒退的樹林,樹上的鳥兒受了驚撲騰著飛起,齊傾墨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由著馬兒帶著她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不要未來,不要目標,什麼也不要,只想就這麼跑下去,跑到天涯海角的地方,不用再看那些人的嘴臉,不用再理會誰曾經對不起誰,不要去追究過去的年歲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不要了……還不行嗎……

    突然她的手微微一鬆,韁繩脫手而去,她身子微側就要從馬背上掉下去,卻掉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那裡面有她熟悉的味道,曾經在夢裡回想起過。

    耳邊是那個人的罵聲:「你想死嗎?你就這麼想死嗎?那就一起死吧!」

    蕭天離瘋了一樣抱著她從馬背上滾下來,她被蕭天離緊緊裹在胸前,滾過柔軟的草地,滾過硌人的碎石,滾過殘留的樹枝,背後一陣接了一陣的痛著,從高高的斜坡上一直滾落,直到撞上一棵大樹才停了下來。

    她就蜷縮在蕭天離懷裡,微微喘息,漫過她鼻尖熟悉的味道莫名讓她覺得安心,於是她黯然合眼,只要一剎那,就一剎那,請允許她放縱一下,她不貪心,就只要這短短一剎啊。

    蕭天離的手臂緊緊圈著齊傾墨,用力得都有點發抖,緊閉的雙眼久久不肯睜開,只怕一睜開眼前就是一場美夢,就算是再殘酷的美夢,他也不願醒過來。

    至到星辰漫過天際,露水爬上草葉,還有夏末的蛙鳴聲越發響亮,齊傾墨輕輕推了一下蕭天離,蕭天離下巴靠她的頭上,微微摩挲了一下,微有些慵懶地「噓」了一聲:「別動。」

    「蕭天離。」

    「嗯?」在蕭天離的印象中,齊傾墨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直接叫他的名字。

    「蕭天離,我將來可能會是一個很壞的人。」齊傾墨細小的聲音纏綿在蕭天離耳際,帶著一點點擔心,如果將來,她變成了那樣的人,蕭天離會不會覺得錯看了自己?

    「沒關係,反正你現在也不見得有多好。」蕭天離輕笑出聲,這個女人擔心的東西會不會有點奇怪?現在的她,難道還稱得上善良?

    「對哦,我現在也不見得有多好。」齊傾墨這樣一想,也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做一件惡事,跟做一百件惡事的區別在哪裡呢?不一樣都是一顆黑了的心嗎?

    「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蕭天離輕聲問她,總在想今天姚夢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才能把齊傾墨逼成這樣,幾近發瘋。

    「哦,那個啊,只不過發現了原來我整整十六年,都在認賊作父罷了。」齊傾墨淡淡地說道,早已沒了之前洶湧痛苦,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你在說什麼!」蕭天離一把抬起齊傾墨的臉,看她神色如常,越發覺得揪心般地疼。

    「我說,齊治殺了我的孿生哥哥和母親,也一直想殺死我的原因,大概只是因為我不是他的骨肉,我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齊傾墨說得輕鬆自在,蕭天離聽得不敢置信,那這十六的人生,對她齊傾墨來說,算什麼?

    所以她才被逼得發了瘋吧?

    齊傾墨你需要多強大的心臟,才能把這些痛苦照單全收?

    「傾墨我……」

    「多謝三皇子殿下今日相救,來日自當報答。」

    蕭天離還想說什麼,齊傾墨卻已經從他懷裡站起,截斷了他的話,已經貪婪得夠久了,不能再繼續躲藏在這個寬厚安全的懷抱裡。

    有些事,總要自己去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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