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的院子一如既往的涼爽,齊傾墨沒心思去看那株君子蘭到底開沒開花,四夫人既然只是假借看花之名,她又何必當真。
「四娘想問什麼?」齊傾墨站在檀香裊裊的屋子裡,笑問四夫人。
「你曾答應我,留銘兒一命。」四夫人坐定捻著佛珠看著齊傾墨。
「他這不還活著嗎?」齊傾墨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跟死了也沒多大差別了。」四夫人說。
「四娘今天找我來總不會說這麼無意義的話題的吧?」齊傾墨不想跟四夫人繞彎子,單刀直入。
四夫人細看了會佛珠,才問道:「今日這一切是你安排的吧?給銘兒送信的,在茶樓與銘兒糾纏的,都是那個叫葉月的婦女子吧?」
齊傾墨輕掃了下衣擺,似笑非笑:「是或不是,現在還重要嗎?」
「當然不重要,但我的兒子被你害得這麼慘,我這個做娘親的總還是想知道些真相的。」四夫人依舊笑的慈祥。
只是齊傾墨卻不這麼認為,四夫人對真相只怕也並沒有什麼興趣,她想探知的是自己的行事手法,以及這件事裡還有多少人是自己安排的,總的來說,想試試自己的底子罷了。
齊傾墨笑意不減,眸子微斂:「四娘想多了,真相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你成長得很快。」四夫人突然說。
「謝四娘誇獎。」
「宇兒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兩個拚殺得頭破血流。」這才是重點,四夫人再冷情冷血,總歸還是不希望看到自己兒子一敗塗地的。
「只要他不擋我的路,不過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齊傾人目光微寒。
「那我這個娘親,可真不好做啊。」四夫人忽然笑歎。
齊傾墨從四夫人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時分,鵲應在西廂閣準備了不少點心,拉著齊傾墨坐下就一個勁兒說:「小姐也真是的,忙活了一天,只怕連口水都沒來及喝,快吃點東西吧。」
「好,葉月怎麼樣了?」齊傾墨拿著塊綠豆糕咬了一口。
泠之繼連忙說道:「已經送回去了,我的天,一開始我都差點沒認出來那是葉月,跟齊傾人實在太像了。」
「那是自然,柳安之的醫術我從不懷疑。」齊傾墨安下心來,專心吃著甜點。
事情其實很簡單,齊傾人每天早上都會去採集新鮮的花瓣去煉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毒藥,齊傾墨等她出門了就讓鵲應帶著葉月來了相府,相府裡的人只以為葉月就是齊傾人自然不會多問,葉月到了齊銘房間什麼都話都沒說,就塞給了他一封信,約他在藏世茶樓相聚。
等到瑾諾跟蕭天越等人入座,葉月就勾著齊銘入戲,再在半路大喊一聲驚動瑾諾和蕭天越他們,葉凌奚是個愛管閒事的熱心丫頭,自然會帶著他們過來。
再趁混亂之際,葉月滿腹委屈地往外跑,外面早有人準備好了接應,齊銘跟齊宇他們不可能追得上葉月,而且當時情況那麼亂,就算齊宇再有智謀也不可能立刻想到他們看到的齊傾人,就是葉月。
如此簡單的一個圈套,環環相扣之下,就能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就算齊宇看穿了又能怎麼樣呢?既然齊傾墨有心佈局,那就誰也別想能破她的局。難道此時跑過去跟蕭天越說,今日在茶樓看到的人不是齊傾人,而是她齊傾墨安排的另一個女人,蕭天越就會信嗎?
最重要的是,她今天的根本目的就不在齊傾人身上!
齊宇想讓齊銘迎娶葉凌奚,她怎麼可能讓他得逞?今天讓瑾諾撞破了此事,齊傾墨倒要看看齊宇還有沒有臉在皇帝那兒提起這門親事。真把瑾諾惹急了,把今天的事說給皇帝聽,到時候倒霉的還是齊家跟太子府。
齊宇是聰明人,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有利於他的結果。
「小姐,咱這事兒就這麼完了嗎?」鵲應問道,按著自家小姐的性子,不應該這麼簡單才是啊。
「你還想看些什麼?」齊傾墨反問,小丫頭也腹黑起來了不成?
鵲應扁扁嘴:「雖然這次的確讓齊銘和齊宇兩位公子知難而退,不會再打宣搖國公主的主意了,但是也便宜了大小姐……」
齊傾墨笑道:「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事也要一件件來。我今天本就只想讓齊宇和齊銘在瑾諾面前丟臉,總要把檯子搭好了,後面的戲才唱得響亮。」
鵲應知道知道自家小姐做事從來不會說得太明白,她猜不透但也不再問,給齊傾墨添了杯茶,收拾了點心就準備退下。
「鵲應,你這兩天多跟麗梅在一起,有些事還是避著她好些。」齊傾墨吩咐道。
「知道了,麗梅這兩天正忙著給小姐縫鶴羽裳呢,我去陪她一起。」鵲應知道齊傾墨疑心極重,對麗梅還多有不放心。
等著鵲應走了,泠之繼才說:「齊小姐怎麼不告訴鵲應那件事?」
齊傾墨搖了搖團扇,慵懶地靠在長椅上看著外面的夕陽,嘴角的笑意安然:「告訴她也幫不上忙,何必讓她跟著提驚受怕?」
「我還以為齊小姐真的是冷血之人呢。」泠之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你也不要以為我是善良的人,我從來都不善良。」齊傾墨懶懶地合了眼,團扇搖得有一下沒一下,竟閉著眼睛睡過去了。
泠之繼苦著一張臉轉身,對著屋樑上請罪:「爺,你也看到了,這事兒不賴我,我也想替你說好話來著,可是齊小姐她睡過去了。」
蕭天離自屋簷上輕輕躍下落到齊傾墨旁邊,敲了下泠之繼的頭佯裝罵道:「長出息了,還敢跟爺叫板了。」
泠之繼揉著腦袋無辜道:「跟著齊小姐想不長出息也難啊。」
「油嘴滑舌,快滾下去。」蕭天離揮揮手連忙把她趕了出去。
齊傾墨翻了個側身,正好對著蕭天離,手中的團扇滑落就要落地,蕭天離一把接住輕輕搖起來,柔柔的風扇在齊傾墨身上,她睡得越發安穩,連微微顫抖的睫毛也安靜下來,只是眉心始終微皺。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齊傾墨,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這個女人啊,為什麼要聽信別人的話呢?按她的性格,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人說服?
夕陽下,他眉目猶如入畫,她瀲盡人世風華,像是這世間再沒有人比他們更登對了。
莫百衍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子裡,在背後對蕭天離行禮說道:「爺,咱們該回去了。」
「莫百衍啊,如果不是她,你知不知道葉凌奚的事,誰也沒辦法這麼快解決?你真的以為僅憑著我,你就可以順順當當把葉凌奚娶進門嗎?」蕭天離的話很小聲,像是怕吵醒了安睡的佳人。
「爺說得都對,但我也不必對她心懷感激,因為她也不過是為了她自己的利益而已,只是恰好我們有著共同的目的。」莫百衍有著殺手特有的冷靜,這種冷靜會讓他們把一切都剖析得極清晰,他這一生,只為葉凌奚一人衝動過。
「說得好,不愧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不愧是金風樓樓主,我不指望你這種人會對她有什麼感恩之心,但你為什麼要對她不該說的話?」蕭天離長眉微抬,一雙好看的鳳眼輕輕佻起,莫百衍跟了蕭天離十多年,他很清楚這是蕭天離發怒時才有的小動作。
一向風流無雙的三皇子殿下,蕭天離,心中只有青微姑娘一人的主子,為了另一個女人竟然動了真怒?
莫百衍連忙跪下,雙膝及地頭深埋:「屬下知錯!」他的額頭滲出細微的汗珠,武功到了他這個境界的人,極少會出汗,他是真的緊張。
他本是一番好意,擔心齊傾墨一廂情願會壞了蕭天離的大事,怎麼想到自家主子早已情以自控?那青微姑娘……
蕭天離不看他,依舊細細看著齊傾墨安睡的容顏,她的眉毛眼睛,她的鼻子嘴唇,她秀小的下巴和微皺的眉心,口中淡淡說道:「莫百衍,你若真的想娶葉凌奚,就安下心來,我自會給你建功立業的機會,總有一天你可以風風光光八抬大轎地將她娶進門,哪怕她是宣搖國的公主又如何?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記住你的本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誰都不必替我做決定。青微我自不會負她,至於傾墨……」
他的話沒說完,像是有萬般糾纏的情緒生生地嚥了下去。
青微青微,胸口的玉牌像是一塊發燙的烙鐵,灼得他肌膚生疼,一直疼到心底裡,疼得他不得不拿出來攤在掌心裡,看著它泛著潤濕的光澤,上面刻著的「青」字灼痛著他的眼。
若能像齊傾墨這樣多好,明知不會有結果,就連開始也不要了。
「走吧。」蕭天離放團扇,將齊傾墨一縷頭髮小心放到她耳後,苦笑一聲,搖頭離開。
兩人步子越走越遠,沒有人看見齊傾墨一張薄唇抿成一條線,微微抖動的肩頭像是在努力克制著將要奔湧而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