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之本還想再說什麼,但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齊傾墨臉上的傷,只隨意擦點藥的傷口還兀自通紅著,甚至有一點點腫起,手上還纏著絲巾,有一點點血跡已經滲了出來,微微泛紅。
一肚子的怨氣就突然就消失了,他掏出個瓶子扔到齊傾墨腳下冷聲冷氣:「如果不想臉毀了就上藥。」又對蕭天離發脾氣:「你怎麼不說她受傷了?」
蕭天離摸摸鼻子,柳安之這脾氣發得有點沒理由,說道:「你不也沒問嗎?」
「我還沒問這女的是不是你搞大的肚子呢,你幹嘛主動告訴是齊銘幹的好事?」柳安之像是吃了火藥,戧得蕭天離滿頭滿臉的灰。
「這點兒傷她又死不了!」蕭天離也惱了,但不知道是惱柳安之對齊傾墨過份的關心,還是惱他的話太氣人。
「要不我也往你臉上來一下,反正也死不了。」柳安之怪聲怪氣,目光不善地看著蕭天離:「她一姑娘家臉上劃破了,你也不上心,你一大老爺們兒破了相估計也不是個事兒吧?」
「誒我說你……」蕭天離手一指,準備好好跟柳安之理論一番,卻被齊傾墨淡淡的聲音打斷了:「她怎麼樣了?」齊傾墨撿起在腳邊滾了兩圈的小藥瓶,想想自己從柳安之這裡扒來的藥可還真不少。
柳安之收好金針擦擦手,瞟了一眼齊傾墨悶聲說:「死不了。」
「醒過來了嗎?」齊傾墨走近床榻,葉月看上去臉色青白。
柳安之往葉月肩上點了兩下,葉月悶哼一聲悠悠醒過來,齊傾墨看著這張跟齊傾人八成相似的臉,笑意漸深,齊銘啊齊銘,自找死路你能怨得了誰?
「還疼嗎?」齊傾墨替她掖了掖被子,笑容親切。
「你是誰?」葉月看上去很警惕,雙手抓住被子敵視地看著齊傾墨。
「我是齊銘的七妹,你今天在胭脂店見過我。」齊傾墨絲毫不介意讓葉月知道,是自己給她設了局。
果然葉月眼睛瞪大,一下子從床上坐直了起來,恨恨地盯著齊傾墨:「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齊傾墨輕輕笑說:「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救你。」她笑起來的樣子溫柔動人,眸子裡的冷色令人不能直視,「如果不是我騙你齊銘要成親了,你會告訴他你懷了孩子嗎?你會逼他娶你進門嗎?你會知道原來你不過是齊傾人的一個替身嗎?」
「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葉月的眉目間還是少了些齊傾人的高傲,哭喊起來略顯柔弱了些。
「你以為你瞞著齊銘偷偷把孩子生下來,攜子逼婚,他就會娶你嗎?」齊傾墨冷眉看著她。
「他會的,他說過會一生對我好,他會娶我的!」葉月的淚痕一直掛在蒼白的臉上,口裡不斷說著齊銘一定會娶她,女人啊,果然一旦相信了男人,就會變成最愚蠢的動物。
「他會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地迎一個跟自己長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進相府大門嗎?他要真的喜歡你,會把你藏在荒郊野外不讓你拋頭露面嗎?會不顧你的死活,灌你喝下一碗紅花打掉你們的孩子嗎?我告訴你。」齊傾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地絕情和殘忍,每一字每一句都劃在葉月心上:「齊銘他不喜歡你,他看中的是你這張皮而已。你夜夜承歡在他身下時,他想的是另一個女人,他愛的是相府大小姐,是艷滿京城的齊家千金,是他的姐姐,齊傾人!而你,沒了這張皮相,連路邊的草芥都不如,你懂嗎?」
齊傾墨的話啊,太過鮮血淋漓,灌滿了仇恨與冰冷,絲毫不顧及葉月剛剛才痛失愛子,知曉真相,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破開葉月給她自己編織的假相和夢境,讓她看清這個真正的實事到底有多殘忍。
柳安之皺了皺眉,齊傾墨的話太過刺激人,葉月失血過多剛剛才醒過來,這樣的話足以再殺死葉月一次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難道同為女人,她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蕭天離就淡定多了,坐在一邊瀟灑地一手支額觀看著齊傾墨,這才是真實的她,溫情相待這種事,永遠不要想在她身上看到。
「啊……」葉月像是瘋了一樣尖叫起來,夾雜著哭聲格外淒慘,揮著雙手拍打著齊傾墨,搖著頭淚水氾濫:「不是的,你騙我,你騙我,不是這樣的!」
齊傾墨用力扣住葉月的雙手,無情的話直扎入她的心臟:「是不是這樣,你心裡很清楚,要麼,你現在接受事實,我會保你一命;要麼,你衝出去找齊銘問個清楚,橫死當場,我絕不再多說一句!」
說完齊傾墨狠狠扔開葉月,她沒興趣對一個一直搞不清狀況的人多費口舌,救她一命不過是看在她跟自己前世身世一樣淒慘的份上,如果葉月要執迷不悟,齊傾墨決不會多浪費一點點心思和時間在一個自找死路的人身上。
蕭天離抬了一眼,齊傾墨雙手纏著的白紗因為用力過大,早已被鮮血染紅,還有血滴順著指尖點點墜入塵埃,她的神色果然又如同死水不喜不悲,似乎眼前人的死活她毫不關心,漆黑如深潭的眸子裡不知藏著怎樣不堪回首的過往,讓她連想也不願想起。今日在城郊外她的絕望與無助似乎只是自己的錯覺,她堅強的外殼下到底埋藏著多少不能碰觸的傷心事?
柳安之默默轉過身,他不喜歡這樣的齊傾墨,跟他摸過的那些死人一樣,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像是從地獄來的鬼魂,甚至沒有靈魂。
起身拿過柳安之還放在桌上的紗布和藥膏,蕭天離一點點攤開齊傾墨血跡斑駁的雙手,解開已讓鮮血染紅的白布,澆著清水給她沖洗,齊傾墨想收回手,蕭天離眉頭一皺低聲一喝:「別動!」
他神色溫柔專注,對著齊傾墨的手輕輕吹著氣,提起自己的衣袍一點點擦乾水漬,倒出小瓷瓶裡的藥膏均勻的抹開,那幾道猙獰的疤也霎時變得可愛了,一邊包著傷口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其實齊傾人知道你的存在,是她默許了齊銘來找的你,齊家現在唯一保住齊銘和齊傾人名聲的方法就是殺了你,只有你徹底消失在這世上了,這件事才會慢慢消停。而且,齊傾人是當今太子未過門的妻子,這件事早晚會傳太子耳中,我想不出齊傾人和齊銘有什麼理由放過你這麼個隱患。」
蕭天離的眼神幽幽,像是浮在暗夜裡的一塊黑曜石,沉靜睿智,綁好齊傾墨受傷的手,抬眼看著一臉慌亂的葉月時,他臉上浮現的笑容像是帶著致命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所以,她真的是在救你,只要你不找死,你就死不了。」
葉月漸漸冷靜下來,但神色仍有些呆滯,麻木空洞的眼神在她淚跡斑斑的臉上,很是惹人憐惜,齊傾墨看著外面的月色,皎潔的月光十分空靈,萬物像是浮在月亮裡,她微微閉眼:「如果你想清楚了,今晚就走,我沒義務一直幫你藏身。」
過了片刻,傳來葉月略顯柔弱卻帶著肯定的聲音:「我不走,我要報復他們,你們費盡力氣把我救回來,一定是有用處的,我可以幫你們。」
齊傾墨有些訝異地回過頭,眼前的女子頭髮松亂,但一雙眼睛卻比起剛才明亮很多,那種明亮沒有人比齊傾墨更懂得,那是被仇恨點然的光芒,擁有焚燒一切的力量。
情到深處轉無情,如果不是齊銘傷她太深,葉月這樣本性軟弱的人也不會爆發出如此強烈的恨意。
「你想清楚了?」齊傾墨問。
「既然他對我無情,我何必對他有義?是他負我在先的,怨不得我,就算是為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會放過他,不會放過齊傾人!」葉月突然像換了個人,語氣堅決,後又轉無奈:「我雖然不及齊小姐你聰明,但我也知道我一旦走出豐城,說不定就會被那個負心漢的人殺了,還不如跟著齊小姐。」
齊傾墨與蕭天離對視了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齊傾墨才說:「葉月,我要你明白的是,你選的是一條最難走的路,比死還難。」
「死?死算什麼,只要能讓他們一無所有,身敗名裂,死算得了什麼?」葉月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好,我還要你明白的一件事是,我不會幫你報仇,我們最多算有著同樣的目的,只是合作關係,如果我發現你會危及到我,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你清楚嗎?」齊傾墨可不會承諾幫葉月報仇之類的話,葉月對齊銘先前的感情如此之深,誰能保證她日後不會生出別的想法?
到時候,可就怪不得她狠心了。
「我明白。」葉月點頭,她與齊傾墨相處時間不長,但不知為什麼,對齊傾墨她有著發自本能的害怕和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