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切結果都在齊傾墨的預想中,但這種被人當槍使的感覺並不是很好,被人當槍使喚誰都不願意,哪怕那個人是九五之尊也不是什麼榮耀。
「你既然早就知道這一切,又何必還不痛快?」齊傾墨想得到的,蕭天離也想得到,看到齊傾墨略有不悅的神色出言相勸,可是一說完他就後悔了,像齊傾墨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在意自己的好心?
出人意料的是,齊傾墨這一次並沒有對他冷嘲熱諷,只說道:「我只是不喜歡被任何人利用,就算他是皇帝。」
說罷齊傾墨帶著鵲應往人群外走去,看到這裡已經差不多了,齊傾人定然會回相府,她已經對陳直與齊宇的口水戰沒有興趣了。
蕭天離跟了出來卻只看到她已遠遠離去的背影,削瘦單薄,但脊樑筆直,垂到腰間的青絲輕輕撓著她的背,這樣一個女人,連皇帝都不看在眼裡啊?
這世間有什麼東西是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哥,你在看什麼?」葉凌奚拉著瑾諾的袖子,踮著腳尖望著瑾諾目光的方向。
「沒什麼。」瑾諾從齊傾墨目送的齊傾墨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才回過頭來對葉凌奚說道:「奚兒,你真的很喜歡莫百衍?」
「哥,你又取笑我。」葉凌奚嗔了一聲,羞得臉上一紅,扭過身子跺著腳,說不出的俏麗可人。
瑾諾不再說話,又深深看了一眼齊傾墨走的方向,笑著拉起葉凌奚上了轎子回行宮。
「祭語,拿我的拜帖請三皇子金風樓一敘,記得要隱蔽。」瑾諾突然說道。
「主子你這是?」祭語不甚明白,主子一向離他們敬而遠之,這一次怎麼會主動去找他們這些人?
「去做就是了。」瑾諾靠著馬車窗子看著外面繁華的街道,低聲吩咐。
祭語不再說話,收好拜帖隱入人群中,自然也就看不到瑾諾臉上深深的疲色,似乎對某些事無力回天的疲憊。
齊傾墨離天京兆尹府後並沒有直接回相府,而是去了柳安之那裡,讓鵲應上去敲了幾下門,一如繼往的沒有人應聲,她也不客氣,推開門就走進去了。
那時柳安之正專心地看著一本醫書,另一手撿著幾味中藥,金色的光線從窗格裡透進來,他單純的笑容如同這世間最原始的那束花,帶著淡淡的清香一樣。
齊傾墨想著如此美妙的畫境,卻要被她親手打破,果然她不太適合美好,只適合在醜陋裡披荊斬棘。
「你怎麼來了?」他終於看見了站在陰影裡的齊傾墨。
「你到底是誰?」齊傾墨輕聲問。
柳安之握著醫書的手微微一緊,不會說謊的他神色不自然,說道:「我是柳安之啊我還能是誰?」
「你跟鳳血環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們都希望我拿著鳳血環?這後面到底藏了什麼?」齊傾墨有太多問題,太多疑惑需要一個人替她解答。
柳安之「啪」地一聲放下醫書,連著那幾味中藥也放錯了份量,看著齊傾墨的眼睛說道:「你說過你相信我對不對?」
「對。」齊傾墨安靜的聲音有一種堅定的力量,這是她重生之後除鵲應外相信的第一個人。
齊傾墨對柳安之有一種奇特的感情,幾次三番的麻煩他,他雖然都會鬧些小脾氣可是每次到最後都會傾力相助,這種相助讓她對柳安之產生了輕微的信任。
所以當柳安之要自己信他時,齊傾墨是真的信了他的。
她看得出來,柳安之是真的不似這濁世之人,他太乾淨,乾淨得不應該能在這個骯髒的世界活下來,他應該生活在深山野林裡,無人煩擾他。
「你相信我,永遠不要接下鳳血環,永遠不要!」柳安之的聲音帶著某種急切,似乎很想齊傾墨早些聽到這些話,用心記下這些話。
「為什麼?」這是第一個對齊傾墨說不要接下鳳血環的人,她很好奇為什麼柳安之的想法跟別人不一樣。
柳安之幾步走到齊傾墨面前,雙手搭在她肩上,力道有些大,扣得她肩膀發疼。柳安之的眼神裡寫滿了真誠與著急,連帶語調都有些變了:「你相信我,相信我就行了,千萬不要聽他們的!相信我好嗎?」
最後一句懇求帶著低低的乞求,卻聽得齊傾墨越發糊塗,她當然知道鳳血環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怎麼會令柳安之擔憂到如此地步?再不論如何,也只不過是一個手鐲罷了,最多扔了便是。
可始終不忍再讓柳安之再低聲請求下去,齊傾墨點點頭說道:「好,我不聽他們的。」
「那就好。」柳安之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了一樣,頹軟地鬆開齊傾墨退了兩步,臉上寫滿了哀傷,這與齊傾墨認識的那個柳安之太不一樣。
「到底是什麼原因?」齊傾墨仍然執著於答案。
「它會害死你,沒有人可以活下來,會害死你的!你知道嗎?」柳安之的聲音如被風吹起的柳絮飄蕩在空中,渺渺著落不了地。
「不過是一隻鐲子,怎麼能害人?」齊傾墨越來越聽不懂,只能繼續追問。
「你不會懂的,傾墨,我不會騙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柳安之第一次這樣叫齊傾墨的名字,聽得齊傾墨心中一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挺起背站得筆直,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柳安之,聲音清正帶著淡淡的疏離:「我相信你,我本也不想要什麼鳳血環,既然你這樣說,那我更不會碰它半分,告辭。」
說完不再多看柳安之一眼,拉起鵲應就往處走,堅定的步子半點也沒有停留,柳安之埋著頭看著地上的一片落葉,低聲痛苦呢喃著:「父親,我該怎麼辦?」
走出神醫館的齊傾墨步子放緩,吐了一口氣,沿著河渠慢慢往相府走著,柳樹茂盛且長的枝條拂在臉上微微發癢,波光粼粼的河面閃耀著光,鵲應跟在後面小心地問:「小姐,柳公子似乎……似乎……」
「似乎喜歡我?」齊傾墨說完鵲應不敢說的話。
「那小姐你……」鵲應純粹地覺得,柳安之是個不錯的人,至少救過她一次,又幫過小姐許多回。
「鵲應你覺得,一壺清水倒進染缸裡,清水還是清水嗎?」齊傾墨問著鵲應,語氣蒼涼。
「小姐的意思是……可是小姐你未必是染缸,柳公子也不一定是清水,而且柳公子對小姐很好。」鵲應有些難過齊傾墨把自己貶得如此之低,不管齊傾墨做什麼,都是相府夫人和小姐們逼的啊。
「可我不喜歡他。」齊傾墨說出了心底的話,她的世界很分明,喜歡與不喜歡,黑白分明,沒什麼力氣去嘗試那些邊緣的感情。
而且,她想她這一生都不會喜歡誰了吧,只是有個人的影子,似乎經常出現在夢裡,真是件糟糕的事。
「好吧。」鵲應得了齊傾墨這句話,再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微微有些歎息,柳公子是那樣好的人啊。
柳安之是這樣難得的乾淨人,而她齊傾墨注定了就不會是什麼好人,殺人不眨眼,陷害起別人來得心應手,對自己的親姐姐痛下殺手,對父親無半點孝順。所以像她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說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理由把柳安之拖入泥潭?
能重新再活一次已經是上蒼仁慈,再不要奢望半點別的東西!
「小姐,你在想什麼?」鵲應見齊傾墨半天不說話,出聲問道。
「沒什麼,回去吧。」齊傾墨搖搖頭,甩開那些亂糟糟的東西,加快了步子趕回宰相府。
夏季的天氣有些反覆無常,剛剛還是艷陽高照,轉眼幾片烏雲便籠在了豐城上空,豆大的雨點從幾顆幾粒砸落開始,漸漸像趕集的人們一樣峰湧而來,嘩嘩啦啦傾盆而下。不過片刻,青石板磚的細縫裡便流淌成了小溪。
齊傾墨站在滴雨的屋簷下,飛起的雨霧有點潤濕了的她的衣衫,鵲應取過來一件披風給她加上埋怨道:「小姐你身子不好,怎麼也不當心著點?」
「賤人!你為什麼要害我?」齊傾人冒著雨衝進來,推搡著齊傾墨,卻撞到了她折斷了的手指,疼得倒吸氣。
齊傾墨拍了拍她手指沾上自己衣衫的血,微有些不悅地皺了眉,越過齊傾人,看向後兩位執傘而立的男子,齊銘與齊宇這護花使者當得可夠合格的,穩穩當當地把齊傾人接回了相府。
見齊傾墨不說話,齊傾人猛地衝到她前面,與她四目相對,兩張臉幾乎要貼到一塊兒去,只可惜齊傾墨比她高出了半個頭,淡淡的表情是徹底擊敗她的憤怒。
「傾人,進來見過父親。」姚夢今日在家裡熬了整整一天不敢出門,雖然她得到姚平的信,一定會救齊傾人出來,可是總是不安心,看到齊傾人的手指皮開肉綻的時候,她恨不得這一切罪過都讓齊傾墨那個賤人受著才好。
「你們兩個也去見過相爺吧。」李婆婆撐著傘,四夫人面目仁慈地走到齊銘齊越兩人身邊,平靜的聲音仿乎面對的不是自己久經分離的兒子,而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
反倒她看向齊傾墨的眼神,還有多上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