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站在場中的齊傾人不著痕跡地一皺眉,場上早擺好了琴與蕭,齊傾月連忙走過去執起玉蕭。
齊傾人與齊傾月的琴蕭合鳴很是有名,琴聲悠揚蕭聲綿長,兩姐妹合奏更是一段佳話,當年在宮中一曲不知俘獲了多少男兒的心。
想著些瑣事,齊傾墨悠聲說道:「難怪平遙王爺對我二姐另眼相看,這蕭聲果真動人。」
聲音不大,剛好夠一旁的林婉之聽見,林婉之聽罷看了幾眼齊傾墨,齊傾墨又笑著一歎:「這豐城中不知多少女子能與平遙王爺喝上一杯酒,都知足了。」
林婉之心思一動,目光閃了幾閃,偏過身子來問齊傾罷墨:「不知齊府七小姐可知道相府事情的真相?」
「真相?什麼真相?」齊傾墨一副懵懂無知的表情。
「就是你長姐與二姐的那些事,難道真的如傳言所說嗎?」林婉之神神秘問道。
「我一向身子不好,常年閉於後院,這些事倒真不清楚。」齊傾墨說著神色一黯,彷彿在相府受了極大的冷落一樣。
林婉之見套不出什麼話,又看不起齊傾墨一副無能的樣子,冷笑著端起酒杯穿過人群,果真走到平遙王爺身邊,遠遠看去兩人正低聲竊語,女子貌美,男子英俊,好一副風流無雙的畫面。
「其實三皇子明明喜歡那個香囊,真搞不懂為什麼要拒絕。」齊傾墨又在手指繞著圈自言自語,「三皇子說歌起舞隨才是風雅,兩位姐姐這樣只吹蕭彈琴倒是有些單調了呢。」
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純粹的發表感概,她溫馴安靜地坐在那裡,只自己跟自己說著話,這些話再恰好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聽見。
「相府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琴蕭合鳴真是有如天籟。」陳明珠笑得彎了眼睛看著上方的兩人,拉著旁邊一女子說道:「可惜只站在那裡倒顯得有些太靜了呢。」
「明珠妹妹你舞技出眾,何不助興一番?」也不知旁邊那人是真心不知道陳明珠的意圖還是故意順著她的話在說。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陳明珠嗔怪一聲,羞得推開那人的手。
「是啊是啊,明珠你上吧,別讓相府那對姐妹搶了風頭,去吧。」看來齊傾人兩姐妹在外很是招人嫉恨啊。
陳明珠半推半就著讓幾個推上場,看似慌亂地向皇后行了個禮,得了皇后應允,長袖一揮,竟是水袖連袂,鋪開了一片淺碧色,像是蓮葉如浮於池水上,美不勝收。
她步子靈活,旋轉起來如一片輕盈的雲朵,靠近蕭天離,彎腰將那個香囊塞進他手中,又連忙旋轉著步子離開,臉上笑容藏不住,羞澀地目光一直落在蕭天離身上,舞姿越發熱烈。
齊傾墨乖巧地望著自家兩位姐姐眼中妒忌之情越來越盛,嘴角漂亮地翹起,彎成一個甜美的弧度,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如一潭沉寂的水,不知溫度,不知深度。
蕭聲一顫,音節尖銳,齊傾人連忙撫琴跟上,可是齊傾月越錯越怕,越怕越錯,蕭聲越見混亂,齊傾人琴音掩不住其滯澀雜亂。
最後發出「叮」的一聲,琴弦應聲而斷!
琴聲斷的那一下齊傾墨跟著聲音快樂地一揚眉,眼角藏起細碎的笑意,抬起頭漂亮的眼睛看著皇后,皇后換了身衣服,頭戴龍鳳珠翠冠,上綴東珠,身著褚色對襟長裙,繡著振翅欲飛的鳳凰,端莊地坐在那裡,儀態萬方,母儀天下。
樂聲停,陳明珠的步子也亂開,最後急急收住,著實算不得美妙。
「你姐妹二人一向配合默契,今日這是怎麼了?」皇后看上去並無不悅,只是平淡地問道。
「回皇后娘娘,許是臣妹多飲了些。」齊傾人連忙回話。
「既然如此,那便先下去吧。」皇后擺了擺手,並未多加苛責。
齊傾人與齊傾月戰戰兢兢回到座席上,驚恐不安地看著皇后,齊傾墨眸光微冷,她們二人下來了,可就到了自己了。
「母后,既然齊家二位小姐今日身子不舒服,不如就讓齊家七小姐代為獻藝吧。」蕭天離長身玉立,笑若春風。
「七小姐?」皇后怪異一笑,望著蕭天離的眼色說不出的古怪,她當然蕭天離說的人是齊傾墨,只是沒想到蕭天離會幫齊傾墨鋪路搭橋,看來蕭天離對齊傾果然存著幾分心思,這樣一來,她倒是省心不少。
「正是。」蕭天離笑意不漸,可是齊傾人臉色越白,蕭天離是生性風流不假,可為何竟然對自家那個無能無才的齊傾墨上了心?
「既然如此,那便讓七小姐上吧。」皇后對這種千篇一律的琴棋書畫她早已看膩,誰來都一樣,含意深刻地看了一眼齊傾墨,若她與蕭天離之間真能有點什麼,那才是好事。
齊傾墨起身對蕭天離微一點頭算是答謝,早在此之前,她就跟蕭天離說了,要讓他幫自己說這句話,讓他助自己成今日之事。
其實她完全是是賭,若蕭天離不肯幫她,她只能自己毛遂自薦了,那效果便要小了許多去。
眾人這才將發現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裡不多言語的齊傾墨,略有蒼白的小臉上透著些病態,但是眉目生得極好看,遠遠看著竟小小年紀便透出嫵媚之姿,只是衣衫簡陋,平白掩了許多風華去。
更令人吃驚的是,三皇子三擊掌之後,場上抬上來三面大鼓,分立三方,鼓面皆有半丈之長。
齊傾墨站在三鼓之間,對著皇后行了一禮道過萬福,突然褪去身上那件淺青色的外衣,露出裡面如火一般大紅的貼身單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下身是長褲在腳踝處紮緊,手腕處纏了紅色的絲帶。
這一身打扮,英姿颯爽!
滿座賓客目瞪口呆不知這樣驚世駭俗打扮的齊傾墨要做什麼,鼓聲已經響起,起初只是一聲一聲,重如雷霆擊在人心,慢慢鼓聲越急,如暴風雨傾盆而來,連成一片,只見那揮動鼓槌的雙手上紅緞如飛,挽起一道道紅光,交錯紛飛,連綿不斷。
齊傾墨腳步微錯,三鼓齊響,急急如雨於酣處,暢快淋漓,聽得眾人不敢分神,只怕錯過哪一處精妙,腰肢後擺成仰姿,雙手落在兩側鼓面上,一隻秀足點在前方鼓面,鼓聲漸停,歸於寂靜,兩隻手腕上的紅緞下垂微微拂動。
賓客寧神屏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連門口處太子來了也未查覺。
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仿似前世所有的記憶洶湧而來,那種落胎之痛,絕望之苦狠狠撞擊在齊傾墨胸口,憤恨報復湧上大腦。
腰肢一擺,雙足分立,鼓聲再次響起!
如千軍萬馬征戰沙場,鼓點響徹雲霄,排山倒海而來,恰似兩軍交戰氣勢磅礡震天撼地!齊傾墨雙手揮動將滿腔的恨意擊於鼓面,直有天摧地塌之勢而來!聽得人熱血沸騰,只想提槍上馬馳聘沙場!
「好!」蕭天離大讚一聲,拔出旁邊侍衛的配劍,跳入場中,舞劍而起!
他的劍法跋扈飛揚,點,挑,刺,削,立,頂,合著鼓點大氣磅礡,寒光閃爍,長髮飛舞,偶與齊傾墨的紅緞相連,黑紅交映,動人心魂。
鼓點已急如萬馬脫韁而奔,繁密響起,劍光如織光幕,連成一片!
忽見齊傾墨驟然收手,鼓聲驟停,劍光立時凝滯,兩人相對而立,一個紅衣如火,一個仗劍如芒,凝成這場中唯一的風景!
滿座寂靜,不過多了多久,才聽到太子的聲音:「想不到兒臣差點錯過一場好戲。」
齊傾墨垂首而立,臉上身上全是晶瑩的汗珠,兩條紛飛的絲帶早已安靜的貼伏在她腿邊,只有那一襲紅衣依然奪人矚目。
「與你父皇看完奏折了?」皇后對著太子慈愛一笑,眼裡全是寵溺。
「見過母后,剛從父皇那兒過來。」太子一拜轉過身來挑起齊傾墨的下巴:「你是誰?」
太子,蕭天越這張臉,齊傾墨至死都不會忘記,現在的他比起當年,幾乎別無二樣,一樣的薄唇如刀,一樣的眸如鷹眼,一樣的俊郎好看,只是此時再看,全然不再是當年少女懷春時的心動,只有無邊的恨意,這恨意強大到她差點要控制不住。
「回皇兄的話,她是宰相府的七女,齊傾墨。」蕭天離見齊傾墨半天不回話,以為她嚇著了,收劍入鞘,藏於身後替她回道,此時的他也早已汗濕後背,額頭微濕。
有多久,沒有這種熱血沸騰難以克制衝動的感覺了?
齊家七小姐,果真不簡單。
「沒想到與三弟多日不見,三弟劍術見長啊,何日來切磋一番?」蕭天越放開齊傾墨,眸光帶著警惕看著蕭天離,他太過強大,對自己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皇兄謬讚了,臣弟區區彫蟲小技豈敢與皇兄相提?」蕭天離暗自懊惱,今日怎麼就沒控制住,倒平白給了太子口實,轉過話頭說道:「七小姐還不見過太子?」
齊傾墨努力壓下心中的恨意,甚至藏好眼角的仇視,行禮拜道:「臣女見過太子。」
「起來吧。」太子目光在她臉上來回轉了兩圈,喻義不明地笑道:「你與我三弟關係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