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歌不知自己究竟帶著什麼樣的心情走出了青竹閣,腦海裡無數放映的全是他們曾經的回憶。
「小心著走,沒看到前面有人啊,若撞到了我家小姐你擔待的起嗎?最近這不長眼的奴才可真是越發多了。」
一道丫鬟尖著嗓子喊了一聲,夏清歌抬眼望去,只見自己面前站著一位身著黃色衣群的婢女,她雙手叉腰,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可當夏清歌抬起頭時,她的臉色明顯閃過震驚。
夏清歌眼神越過這名小丫鬟朝她身後看去,只見一位身著暗紅色長裙,頭戴一頂二等品級的玉製頭面,身材纖細,模樣極其秀麗的女子,她在丫鬟的攙扶下站立在這名小丫鬟的身後,顯然這丫鬟剛才口中的小姐說的就是她,此時,女子也一眨不眨的看向她。
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容,此刻夏清歌心裡並未產生震撼,也已經猜到來著是誰,果然如慕容鈺所說,這女子和她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
「怎麼…。怎麼回事?小姐,這女子的容貌……。」
剛才趾高氣昂的丫頭此時愣愣的伸手指著夏清歌,帶著詢問的回頭朝自己的主子看去隨即又立刻轉頭看來,腦袋如撥浪鼓一般轉來轉去。
能在平南王府稱作小姐,又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夏清歌不必多想也已經猜測出女子的身份,此刻她並不想和這女子有什麼過深的接觸,即便是孿生姐妹又如何?自出生她都沒有這個姐妹的記憶,如今,更是不會出現所為的相認戲碼。
禮貌的點了點頭,夏清歌本打算直接離開,卻不想,她剛剛走出幾步就被這女子喚住。
「既然見面了何不坐下來聊一聊。」
「姑娘覺得我們有必要聊什麼?」夏清歌轉身,挑眉看向她。
後者微微一笑「就這張臉,我們不也應該聊一聊麼?」
夏清歌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沉香,沏一壺好茶送到前面的涼亭裡,我與這位小姐有話要說。」
剛才震驚不已的丫鬟終於緩過神志,立刻點頭道:「是,奴婢這就下去。」
涼亭內
春季的冷風帶著一抹蕭條吹捲著地上的落葉,園林內的花枝上還覆蓋著一層冰霜。
「你見過紫玉了?」女子坐下後盯著夏清歌看了片刻,淡聲開口。
夏清歌抬眼對上女子「你想要說什麼?」
女子見夏清歌緊盯著自己,心中一陣暗爽「我們三年前曾經見過,還曾交過手,當時我曾說過,我們還會有再次見面的時候,如今沒想到已經過去了三年。」
夏清歌皺眉「我不記得曾經見過你。」
女子輕笑一聲「三年前的斗文會,你曾打傷了一位黃衣女子。」
「那女子就是你?」
紅衣女子點頭道:「不錯,當時我來京城就是想要看一看,那個傳聞中和我長得十分相似的女子究竟有何等能耐!」
女子笑容不減,可嘴角卻帶著一抹譏諷清冷「如今我才知道,原來你從前所有的一些殊榮本該是我的,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
原本夏清歌在看到這位傳說中的鄭元姬時,心中多少有些嫉妒使然,可當聽到鄭元姬說出這番話時,不知為何,她的心竟然平靜無比,嘴角挽起一抹同樣淡然到骨子裡的笑意。
「你既然覺得我搶了你的東西,這不是老天有眼已經還給你了麼?」
鄭元姬忍不住洩露了內心情緒,見夏清歌笑的如此無謂,看上去倒像自己是那個受傷最深的人,心裡憤恨,聲音也清冷了不少「你似乎很開心?還是你想要在情敵面前裝作很開心的模樣?以此來偽裝你被人遺棄的痛苦?」
這時,外面的沉香端著兩杯茶盞走了進來,悄然放到桌子上後又折身退了下去。
夏清歌靜靜沉默,伸手慵懶的端起一盞茶,輕輕擺動著茶蓋,聲音輕柔卻帶著極大的漠視「你若不說話,也許幾日我真的會痛不欲生,可如今,你開口之後我反而心情無比愉悅。」
「為何?」鄭元姬不解,一個被心愛之人拒之門外的感覺,她心裡最是清楚,如今夏清歌只不過是經受著和她從前一樣的感受,她發誓,她一定要將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全部還給這個女人。
夏清歌抬起瞬子,眼睛清澈如水「因為我從你的眼神中沒有看到得到後該有的滿足,反而是極大的嫉妒,這只能說明一點,我在他心裡佔據的位置使你感覺到了威脅。」
在夏清歌說完這句話時,鄭元姬藏匿在衣袖內的雙手不由握緊,心裡卻慌亂起來。
見她面色陰鬱,夏清歌懶得在繼續耽擱著等這個女人繼續在她面前炫耀,站起身低頭掃了她一眼「若沒事我就先走了。」
不再多看鄭元姬一眼,夏清歌緩步走出涼亭,直奔平南王府外走去。
「小姐,你回來了!」等候在府外的巧蘭幾人見夏清歌獨自一人出來,立刻迎身上前。
巧蘭朝身後掃去,未曾見到慕容鈺的身影,甚至連平南王府的管家都沒有出現「小姐……。」
見夏清歌臉色不對,巧蘭只是輕喚一聲,並未繼續詢問下去。
景銘見此朝巧蘭搖了搖頭,後者心領神會不再多言。
夏清歌深呼吸一下,嘴角重新挽起一抹笑容「走吧,好久未曾見到我父親和哥哥了,咱們去錦鳶山莊!」
「是!」幾人立刻點頭,一行人重新上了馬車,半路上,景泓藉故半路有事,重新折了回去,夏清歌心知他去做什麼卻並未詢問,景銘、景泓畢竟是他的人,也許如今是該將他們重新還給他的時候了。
坐在車上面無表情沉默了一路,車上的幾個丫頭也均是未曾開口,她們跟隨夏清歌多年,對她的性子十分瞭解,如今,她們都明白,無言是對小姐最好的守護,她需要的就是一片寂靜。
夏清歌閉著眼睛,腦海裡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未曾想,只是靜靜的貼在軟塌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她也隨之睜開了眼睛。
在這時候,她根本不想說給任何人聽她今日的經歷,更不願意看到身旁的人拿著擔心的眼光看待她,所以,緊閉著眼睛是她如今唯一能躲避的最好辦法。
下了馬車之後,夏清歌並未讓巧蘭她們跟隨在身後,自己獨自一人進入了山莊內。
這裡和三年前來時沒什麼區別,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花落去,入塵土。
「小姐來了!」
夏清歌見眼前藍衣少年有些面熟,腦海中回憶片刻含笑「你都長這麼高了!」
少年正是瑾王身邊那位小書僮,模樣秀麗儒雅,笑容靦腆知禮「虧得小姐還記得我,小姐快裡邊請吧,主子和少主都已經來了。」
夏清歌點了點頭便跟隨著少年一同進入院落,一進屋門便看到兩抹身影對立而坐,中間擺放著一盤正在對弈的棋局,聽到門口的響聲,慕容瑾率先朝這邊看來,後者也順著目光投了過來。
「你回來了!」
瑾王和雲崢臉上同時出現了一抹笑意,夏清歌走了進來「嗯,剛回來,前些日子不是給你們捎帶了書信麼?」
雲崢含笑看向對面的瑾王道:「所以這幾日父王才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
「我們曾去藥王谷看望過你,可那時你正在閉關,白鶴老者並未讓我們進去。一晃眼的時間,這麼久才能在再次看到你,如今都變成了大姑娘了。」瑾王感歎一聲,儼然一位慈父看到自己孩子長大的欣慰與擔憂。
夏清歌坐在瑾王旁邊,看到自己的父兄,她臉上方才有了一抹笑意「如今我都十七歲了,自然是大姑娘了,哥哥不都弱冠了麼?去年還娶了嫂嫂,又升了右相,如今和慕容鈺一文一武,成為朝堂新貴,何其榮耀。父王該高興才對呢。」
見夏清歌主動提到慕容鈺,面色正常,到像是還不知到如今的情況,瑾王和雲崢互看一眼,雲崢率先開口「你可是聽聞了什麼謠傳?」
夏清歌端起一杯茶水昂頭大口喝下,隨即伸手擦了擦嘴角水澤,方才漫不經心的道:「沒有聽聞,是親眼看到了,我剛從平南王府回來。」
雲崢眼皮跳了一下,瑾王面色也陰沉下來「那小子著實混帳東西,他以為他是誰?我的女兒也是他能配上的。」
夏清歌不置可否,勉強笑了笑「父王不必說這些話寬慰我,你想必也知曉他如今所要迎娶的女子是誰,手心手背一樣疼,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而讓你為難。」如果鄭元姬真的是她一母所生的孿生姐妹,即便她無所謂,可瑾王必定是她的生身父親,如今最為難的還是他這位做父親的吧。
瑾王歎息一聲,雲崢看在眼裡,隨即沉聲說道「那女子的確和你長得有幾分相似,可如今父王還不能確定她和咱們有血緣關係,我在朝堂上和她有過接觸,這女子深得太后寵愛,行事機敏、很有些手段,如今她已經伴隨太后入朝聽政,看來,她的來歷絕不簡單。這陣子我和父王正試圖追查她的身份,如今卻仍舊一無所獲。」
「是不是有血緣關係我並不在意了,不過父王和哥哥想要認回這個失散多年的血親,我自然是替你們開心。」
雲崢搖了搖頭「我與你的情分可不是一份血親可比,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也許慕容鈺有什麼苦衷,或者他也和我們一樣,好奇鄭元姬的身份,所以才順水推舟答應了太后的賜婚呢。」
想起今日慕容鈺那番話,心口仍舊刺痛荊棘「好了,不說這些了,看到你們過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對了,聽你書信裡說,小月已經懷孕了?」
雲崢含笑點頭「嗯,最近正是鬧情緒的時候,有時間了你過去陪陪她。」
「嗯,我還會在京城待三日,明日我就過去看看她。」
「你別去了,還是讓崢兒將月兒接過來小住一陣子吧,雖然你失蹤三年,太后也已經不再追查你的蹤跡,可如今畢竟是在她的地盤上,切莫太暴露自己,這三日你就好生在這裡住下,若想要見誰了,父王會幫你安排。」
夏清歌覺得瑾王說的有理,更不想為雲崢他們帶來麻煩,立刻點了點頭「是,那女兒這幾日就好好陪陪父王,咱們一家人好好團聚一番。」
看到自己惦念的女兒回來,如今兒女都在身旁,瑾王面色上升起少有的溫和笑意「雖然年關已經過去多時,可如今咱們一家子好不容易團聚了,自然是要好好熱鬧熱鬧。」
父子三人在房間內閒聊一陣,夏清歌吩咐了莊園內的下人將巧蘭她們喊了進來,一行人就這樣安頓下來,晚膳過後,瑾王被手下之人喚去了書房,這些年,他一直在擴充著暗地裡的勢力,心中仍舊未曾放棄報仇雪恨的計劃,如今太后垂簾聽政大權在握,又有慕容鈺坐鎮軍營,朝中更是有幾位肱骨大臣擁護,登基帝位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夏清歌心裡清楚,父王畢竟是慕容家族的子弟,自然無法容忍楊太后如此猖狂,更何況他和楊太后之間的血海深仇一直都是他活著的動力,這場戰爭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即將會打響,那時,若慕容鈺仍舊站在楊太后哪一方,那麼,他們終將會是在戰場上相見。
心中苦澀一笑,果真是命運最會捉弄人,若早知曉他們會走到今日地步,當時她還會那麼義無反顧的愛上這個人麼?
望著眼前泛著點點燭光的湖水,心中由開始的悲痛到漸漸的麻木。
肩膀上突然一軟,夏清歌朝身上撇著的雪貂披風掃了一眼。
雲崢走到夏清歌身邊,朝自己的肩膀拍了拍「曾經我記得我說過,這雙肩膀永遠都是為你準備的,現在你應該需要。」
後者輕笑一聲,歪著頭躺在了他清瘦卻結實的臂膀之上,抬眼望著滿天星辰的夜空,眼神在黑暗裡泛起了一抹水光「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啊!」
雲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點頭道:「其實每晚的星星都很亮。」
夏清歌輕笑「是啊,每晚的星星其實都一樣,只是看星星時的心情不同了而已。」
記憶倒回了四年前的一個夏季晚上,她和他在西郊莊子的山坡上平躺著,看著天上漫天星斗,她給他講述著牛郎織女的故事,當時她還暗暗稱讚這那傢伙是真男人,如今再看這相同的夜空,心態卻完全變了味道。
「離開京城後,你還是回藥王谷麼?」
「嗯,白老頭又去遊歷了,這次聽他說要去很遠的地方。」其實她知道,那老頭是怕她在十八歲時真的死了,想來這時候是去為她查詢藥引的下落了,不過她也不去拆穿他,這三年的相處,他們早已經有了屬於師徒的情誼,更多的倒是很像爺孫之間的親情。
「掌管藥王谷辛苦麼?」雲崢關心的低頭看向她。
「不辛苦,谷裡的人都很好,這三年我和各掌舵的長老都已經十分熟絡,在加上小師叔每年前去閉關數月,有他在我更是安心養傷。」
「嗯!對了,徐子煜和宋府的二小姐似乎即將大婚了。」
夏清歌挑眉,昂起頭略帶驚訝的道:「是嗎?為何他們二人都不告知我?」
雲崢溫柔一笑,伸手將她的衣服攏緊了一些「也是這兩日的事情,你在回京的路上,他們也想等你來了在告訴你的吧!」
夏清歌由衷的笑了笑「那兩個人,三年前我就覺得他們有問題,宋莜玉跟著我們去藥王谷一待就是整整一年,若不是徐子煜實計將她騙走,只怕,這三年她都不會出來。」
「緣分這東西有時候也許真是老天注定。」
「是啊,你和子月也一樣,三年前你們能想到這一日你們會成為如此親近之人嗎?」提起這些,她心裡不免也升起失落之感,三年前她也未曾想到,她和他只是人生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