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在夢魘之中驚醒,屠蘇緊皺著眉頭,於睡夢之中還在一聲一聲,喚著陵越,他的師兄,身子更是在床榻之上微微地顫抖著,而在恍惚之間,他是感覺到了失去呼吸的陵越在彌留之際還在喚著自己的情形。
驚雷劃過天際,於他的耳畔擦肩而過,大雨沖刷悲傷而絕望的心境,他跌落在地上的時候,聽見了陵越低低的一聲,一如他如平日裡再沉穩不過的語氣。
只是那一聲低低的話語之中卻是帶著淡淡的歎息。
他說,「我多想聽見有一日,他能夠對我說一句。」
「師兄,我回來了。」
「只是這終究,不過還是奢望罷了。」
「即便是死了,我也會在忘川等你,生生世世,死後不落輪迴,我等你回來。」
那些蒼老而沙啞的話一字一句砸在了屠蘇的心底,他只覺得心底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而撲倒在地上的時候,身上撕扯著的疼痛卻是不及心裡的半分的,黑夜接踵而至,他終於再也受不住一般,隨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兩眼一黑,直直地暈了過去。
只是即使昏睡之中,那些殘酷的夢魘卻還是不放過他一般,而在重複循環煎熬的夢境之中,神識緩緩地渙散開來,腦海之中是焚寂冰冷而殘酷的聲音。
「害人精,你除了殘害你的師兄,你還會幹什麼!若不是你。你的師兄便不會死,是你,是你害了陵越!是你親手殺了他!」
「不是!」屠蘇在聽見了那些話的時候。眉頭皺得更深,而掙扎著終於擺脫了這般可怕的夢境的時候,屠蘇再睜開眼睛,那瞳孔卻是瞬間染上了一片血紅,煞氣自眼眸深處流轉,渾身是鋒利的戾氣,看著甚是令人驚駭的模樣。
來送飯的芙蕖瞧見了屠蘇這般模樣。更是微微張著嘴巴,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來。手中的食盒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而她還沒有來得及一聲驚呼,屠蘇卻在這個時候飛快地起身。帶著騰騰殺氣朝著芙蕖直衝而去,芙蕖幾乎是愣在原地,那一瞬間,她被這般煞氣所驚駭到,早已不知曉如何是好。
眼見著屠蘇即將傷害了芙蕖,便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一人攔在了芙蕖的面前,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一雙本是沉穩得波瀾不驚的眼睛卻是在這個時候不再平靜,熟悉的聲音頃刻之間湧入了屠蘇的耳畔,「屠蘇!」
即使是失去了控制。只是那一聲呼喚屠蘇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大師兄的呼喚,是陵越,是他的大師兄!
那聲音終於將屠蘇從這深淵里拉了出來,只是手中的掌風凌厲,那般力道卻是收不住的。而眼前的陵越踉蹌的身姿終於映在了屠蘇的眼睛裡的時候,他不由得忽而瞪大了眼睛。手掌擦過了陵越的肩頭,一個急急地收手,他竟然便是這般毫不猶豫地硬生生地轉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手很重,如今又是受了重傷之後虛弱的模樣,屠蘇不由得心裡一沉,那掌風落在了胸口的時候,更是覺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緩緩地倒在了陵越懷裡的時候,然而屠蘇的嘴角卻是噙著微微的笑意,就像是絲毫未覺得疼痛一般,「你沒死,大師兄,你沒死,真是……真是太好了……」
說著屠蘇又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只是這一回不同的,他的神態安詳,嘴角的微微上揚像是驅散了心中所有的寒冰,只是陵越此時卻是臉色慘白,他重傷初癒,並未比屠蘇好到了哪裡去的,卻還是穩穩地將他護在了懷中,聽著懷裡虛弱的師弟低聲的呢喃,陵越的聲音顯得很是無奈,「傻瓜。」
緩緩抬起了手來,探尋到了屠蘇的氣息,見脈象平和,也並沒有什麼大礙,陵越這才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般,不過他身後的芙蕖倒是憂心忡忡,「大師兄,還是我來照顧……屠蘇吧,如今你們二人都受了傷,您還是回去養傷的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他的!」
芙蕖雖說是如是說道,不過陵越的臉色卻不是大好。
芙蕖是他的師妹,也是如今天墉城的掌教真人的女兒,許是在這皆是師兄弟的崑崙山天墉城呆的久了,自然是養成了活潑的性子,這孩子天性善良,屠蘇被陵越的師傅帶到了這天墉城的時候不過七歲,而他比屠蘇年長三歲。
執劍長老紫胤真人不過是收了他們兩個徒弟罷了,然而,屠蘇因著自小身負煞氣,只能待在這無人的後山之中,不能同師兄弟們一起練劍,更不能同他人切磋,而師尊又是長年閉關,屠蘇所能夠靠近的,也不過是自己罷了。
而許是他從未多與人交流的緣故,在天墉城的這八年以來,見到最多的人便只剩下了自己,陵越不是不知曉這其他的師兄弟們私底下是怎麼說屠蘇的,他們叫他怪物,說他是天墉城的煞星,處處排擠針對,屠蘇因此養成了愈發沉默寡言的性子。
是誰也不肯多說了一句話了。
自然,除了陵越。
陵越如今重傷初癒,只是也不過是清醒了而已,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先前便是他也以為自己是要死了的,自然也沒有想到他最後會撿回了一條命來,而如今他更是愈發珍惜眼前,他自然也是知曉雖說芙蕖是真心待屠蘇,只是屠蘇這樣一個木訥又不善言語的,除了自己,他還真的沒有想到有誰能夠照顧好自己這個師弟的。
一想到這裡,儘管自己如今只是輕微地動一下,全身上下都是在疼的。而方才屠蘇硬生生收回的那一掌,雖說他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那掌風還是擦過了陵越此時依舊是傷痕纍纍的身子。若不是他極力地忍著,只怕當時又是要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來的。
如今陵越的額間更是忽然沁出了幾顆汗珠子來,不過他面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地同芙蕖開口說道,「如今我已然痊癒,便是無大礙了,先前你奔波不停,為了我同屠蘇的事情受了許多勞累。如今你去歇著吧,我照顧屠蘇。也是理所應當。」
陵越說著又是深深地看了懷裡的屠蘇一眼,也不多說些什麼,眼神裡的沉穩之間是不容人拒絕的語氣,而芙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是被陵越「請」出了門外去了,門合上的時候,芙蕖依舊是沒有反應過來,只不過此時此刻大門緊閉,芙蕖卻也是無可奈何,她只是蹙著眉頭,有些不解地在門外微微念叨著,「怎麼心裡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呢?!」
而芙蕖自然不會知曉,此時便是一門之隔的地方。陵越將屠蘇抬到了床榻之上的時候,似乎顯得有些吃力,他如今本就是負傷在身。自然提不起力氣來,這小小的房間雖說不過是幾步的距離罷了,而等到他終於架著屠蘇到了床榻旁的時候,卻早已是又累又疼了,來不及喘息幾聲,屠蘇卻是在這個時候猛然倒了下來。而他自然也是始料未及,身子被屠蘇一下子拉了過去。隨著他一同倒在了床榻之上。
驚愕之間,陵越卻是在這個時候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不同以往的炙熱的氣息,屠蘇的唇角緩緩滑過了自己的臉龐,細細的鼾聲在他的耳畔迴盪著,而鼻尖卻湧入了屬於屠蘇的身上那般清冽的香氣,那一刻,陵越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忽然僵硬了起來,便是同屠蘇一同倒在了床榻之上,他不知曉屠蘇是如何了,只是自己……
竟是動彈不得了。
依舊是瞪著一雙眼睛,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而在這般尷尬地沉默了許久之後,陵越終於緩緩地側過了腦袋,視線落在了盡在咫尺的屠蘇的臉龐,如今他同屠蘇,便是如此臉對臉地半躺在床榻之上!
那一瞬間陵越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的,而身體的疼痛也像是消失了一般,他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輕飄飄浮在了雲上,此刻的屠蘇,彷彿是安靜地沉睡了過去一般,一雙眼睛緊緊閉著,只是那兩扇密密的睫毛微微垂落了下來,如同扇子一般,微微地觸動著。
他的睡眼安靜而美好,而陵越就像是四周都被那般來自屠蘇身上的醉人卻清涼的香氣縈繞著一般,那一刻,陵越幾乎是看得癡了。
波瀾不驚的眼睛再一次湧起了驚濤駭浪,那一刻,不知道為何,陵越忽然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了那個時候的,這般,他便能夠一直看著眼前熟睡的少年,直到天荒地老……
只是陵越還在失神地這般想著的時候,卻沒有想到正躺在了自己面前的少年忽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如此的始料未及,陵越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動得厲害,一張臉更是不自覺滾燙了起來。
而在這小小的屋室之中,如陵越這般的,可不止他一人。
不同旋律的心跳的聲音緩緩在這一刻交織,最後融於一處,空氣裡浮動著異樣的氣息。
泛著淡淡的尷尬,還有,微微的,桃/色。
陵越寵辱不驚的一張臉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那瞪大的眼睛裡更像是存在著絲絲愕然一般,而那一雙早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的眼眸深處,陵越卻是清清楚楚地瞧見了此時此刻屠蘇的一雙清澈的眸子的。
便是這般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他的臉蛋顯得有些紅撲撲的,即便是睜著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依舊如同兩把小小的扇子,而陵越還是第一次如此意識到了屠蘇的睫毛竟然是那麼長的。
他是想著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的,只是糟糕的,卻在這個時不爭氣地發覺他的氣息卻是毫無預兆地混亂了起來,那般急促的呼吸聲便像是再也無法抑制的洪水猛獸,幾乎從陵越的心底噴薄而出。
不行!他不能這樣!
陵越這般想著。終於稍稍恢復了清醒,而慌亂之際,更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卻是忽略屠蘇那向來沒有什麼神情的面上卻是在這個時候露出了一絲委屈而失望的神色來,陵越只覺得自己的氣息依舊紊亂不堪,而方才因著著急起身而牽扯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他更是覺得那傷口是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便是只能夠潛心打坐,想要驅散了來自內心的躁動不安,也不知曉究竟是不是因著這般緣故。陵越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口也變得火辣辣的滾燙起來了。
而屠蘇似乎還沉浸在了方纔那般微妙的氣氛之中,而看著方纔還同自己面對面躺著的師兄如今也不知道為何。竟然如此突兀地開始打坐的時候,他的面上更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只是那嘴巴卻是微微地張著。更是紋絲不動地注視著自己的師兄,當真是情深意切,含情脈脈!雖說此時的屠蘇,面上露出來的不過是呆萌的模樣。
陵越本是為了靜下心來的,奈何這床榻本來就是如此丁點兒大的地方,又是擠著他與屠蘇兩個人的,屠蘇的身子還抵在了他的腿邊,即便是隔著單薄的衣衫,也能夠感受到了他的溫度。而也是因著這般緣故,陵越身子裡的火不但沒有下去,反而是燃燒得更旺了。與此同時。他雖說是閉著眼睛,不過卻還是能夠感受到了一絲毫無顧忌的**辣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就像是要將他看穿看透一般,陵越被這樣的目光折磨得有些受不了,而這看上去不過是形勢的打坐,自然是再也繼續不下去了。
陵越心裡想著若是自己這般靜不下心來。只怕是要走火入魔,若是傷著了屠蘇就不大好了。這般想來,他趕緊止住了自己,便是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微微側過身子的時候,那眼神卻是一下子呆滯,更是不由自主地重複著吞嚥口水的動作,那喉結上下翻滾著,陵越的眼睛裡如同一團火在燒著一般。
屠蘇此時此刻正倚在了床榻之上,先前他們倆面對面地躺屍的時候陵越已然是意識到了這單人床也不是很大的,而如今他這般盤腿而坐,更是佔著了大半的地步,可憐的小屠蘇只能夠被默默地擠到了角落之中,看著有些微微縮成一團地側躺著,果然是一副撩人的風姿,而這也就罷了,也不知曉這丫的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先前養傷之時身上穿著的褻衣此時卻在肩頭緩緩滑落了下來,也不知曉屠蘇有沒有發覺的,只是那似露非露的鎖骨真是好看,陵越只覺得自己是有些看癡了,還有若隱若現的金色的胸膛,陵越好容易收回了自己的眼睛,便是在此時緩緩上移,只不過那視線交織的時候,屠蘇更是輕輕地握住了陵越的手臂,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乾淨澄澈,雖說那話裡是掩飾不住的憂心忡忡,「師兄,你的傷可是好些了?都是我沒用,是屠蘇害了你,若是你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屠蘇……」屠蘇說到這裡,那聲音是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來,便是在這時微微地低著腦袋,極力在自己的師兄面前掩飾那眼角早已噴湧而出的淚光。
不知道為何,這般的屠蘇,讓陵越瞧著,很是心疼。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甚是少見的溫柔如玉的笑容,溫暖而又寬厚的手輕輕地覆在了屠蘇的手背上,掌心裡是屠蘇的溫度,陵越的聲音卻是顯得有些低沉而沙啞,許是這重傷始終還是未痊癒的緣故吧,「屠蘇,不要自責,這一切,都是師兄心甘情願。即便是師兄赴湯蹈火,也不願意你有了什麼意外的。如今瞧著你安然無恙,是師兄鬆了一口氣才對。」
陵越說著那笑意也就愈發的深了。
而屠蘇望著這般模樣的陵越,只覺得是陌生而又熟悉,他只覺得陵越是變了的,卻又不知曉是哪裡變了,只是變成了自己愈發歡喜的模樣,他咬著嘴唇,便是在陵越話音剛落的時候重重地點了點腦袋,而陵越更是在這個時候輕撫著屠蘇的頭髮,嘴裡忍不住輕吟一聲道,「傻瓜。」
而他說完了這一句忽然動作一頓,那神情也是瞬間僵硬了下來。他畢竟還是覺得有些尷尬的,而一想到這裡,想著心裡的風起雲湧。他卻是顯得愈發的不自然了。
雖說如此,只是屠蘇卻好像是對這一切全然沒有發現了什麼異樣一般,他只是咧著嘴吧笑著,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那是屠蘇的面上少有的笑容的。
便是同師尊相處也不會有的,只是同陵越單獨一起的時候,屠蘇的面上才會露出了如此的神情來。而陵越瞧見了屠蘇如此神情之時,心中更是一愣。心裡不免有些自責起來。他想著屠蘇這樣一個乾淨的少年,可是自己的師弟,只是自己如何……如何竟然會生出了這些想法來?!
陵越不由得緊皺著眉頭,卻沒有想到。屠蘇卻又是在這個時候緩緩地伸出了手來,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自己的眉心,便是讓陵越的身子都是不由自主地戰慄著,更是攥緊了那被褥的一角,陵越此時的身子已然是僵住了,是一動也不敢動的。
而屠蘇卻只是揉著陵越的眉心罷了,動作輕輕柔柔,生怕是將他弄疼了一般,而一邊揉著一邊他自己卻是皺起了眉頭來。「師兄在煩心著什麼呢,這眉頭這般皺著,可是不好看了。」那般的神情。一雙小嘴微微地嘟著,因著從來便不善言辭也不多露出什麼神情的面上忽然露出了這般神情的時候,更是顯得呆萌可愛的,陵越看著屠蘇如此甚是討喜的模樣,終於又是揚起了嘴角。
而屠蘇瞧著裡陵越如此終於高興了起來,隨即也是跟著露出了笑顏。只不過他的一雙手卻是緩緩地滑落了下來,便是要剝開了陵越的衣衫的。
陵越哪裡料到屠蘇竟然會是如此的主動。眼裡忽然大駭,更是在此時忽然握住了自己的衣襟,卻像是舌頭打結一般,是話也說不通順了,「屠蘇,你……我……幹什麼?!」
「我不過是……我不過是……」屠蘇不明白陵越是為什麼如此抗拒的,他的面上又是繼續一副不解的神情,「我只是想瞧一瞧……師兄的傷口。」陵越畢竟是因著他身受重傷,屠蘇想要看陵越究竟是傷得如何了,也無可厚非。
而陵越的神情再此時依舊顯得有些不自然的,不過卻不是方纔的抵抗,他這會子倒是忽然雲淡風輕地開口說道,「你放心,如今已經好多了,不必看也行的。」說著陵越就像是要掙脫了屠蘇一般,便是急急地準備起身,只是他卻沒有料到,方才便是在自己出神的時候,屠蘇已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只著了一件的衣衫扣子給解開了,而在陵越對他說了那些話的時候,他還是僅僅地抓著陵越的衣服的一角的,誰知他的起身竟然會是如此的迅速,屠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便是在這一刻順勢隨著撕拉一聲響,已然是將陵越身上的衣衫皆然褪了下來。
不得不說,師兄便是師兄,平日裡如此刻苦健身,這個時候的身材……果然是頂呱呱!
屠蘇不由得怔住,只是面上倒是沒有露出了什麼陶醉的神情來,卻是在這個時候皺著眉頭的,他蘇瞧見的嗎,卻是這些傷,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劍傷的傷疤便是在此刻深深地刺痛了屠蘇的眼睛。
而陵越是愈發顯得不自在,只是說了一句,「你放心,我自是沒事。」
說完了這些話,陵越便像是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一般,是氣喘吁吁地離開了,也不知曉走了有多遠,身上的傷口依舊是在隱隱作痛,只是心中的起伏不定卻還未退下,好在這裡是後山的地方,是沒有人瞧見了他此時的狼狽,陵越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而他不知曉,此時的屋室之中,屠蘇的眼眸卻是緩緩地垂了下來,方才陵越身上的傷口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都是因為了自己啊……
而到了晚間的時候,陵越去送飯的時候並未在屋室之中發覺了屠蘇的身影,雖說如今他的傷口還未大好,卻還是忍痛從芙蕖的手中騙了食盒來送去給了屠蘇,誰知……
陵越不由得擔憂地看著屋外陰沉沉的天氣,夜幕西垂,而他還來不及歎息一聲,依然是轟隆隆一聲響劃過,緊接著那雨點更是傾盆而下。瞬間將天墉城淋得一片潮濕。
陵越心中愈發擔心,這個傻瓜,既然傷口還未痊癒。又跑去淋雨做什麼,是不要命了麼!他這般想著,卻也顧不得其他,只是隨便抓了一把傘,便是冒雨追了出去了。
正如他心中所想,屠蘇果然是在他們的師尊閉關的門前,他虔誠地跪著。跪在了這直瀉而下的傾盆大雨之中,任憑著那與雨點無情地淋濕了自己。也任憑著自己還虛弱的身子在這大雨之中搖搖欲墜。
陵越聽著屠蘇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一刻,他的心忽然疼了起來。
並未猶豫,他是義無反顧地朝、屠蘇跑了過去。而隨著那一聲「屠蘇」的呼喚,屠蘇緩緩轉過身子,他在這個時候看見了冒雨跑來的陵越,更是愕然地微微張著嘴巴。
「師兄……」
只是屠蘇的話還未出口,陵越忽然二話不說一把吻住了他的雙唇,雨水落了下來,將二人的身上淋得透濕,屠蘇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瞪著眼睛。
舌尖翻著淡淡的鹹。不知道是這雨水的味道,還是他的師兄的味道。
交織翻湧著的時候,他感受著陵越炙熱的呼吸。聽著他口中低低的沙啞的沉吟,屠蘇只覺得自己的心貼著陵越滾燙的胸膛,而那心靈深處,卻是甜膩的味道。
天墉城這一大早顯得很是不同,微光泛過,落在了小小的屋室之間。卻是擋不住那一室旖旎,屠蘇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是又累又疼。只得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榻之上,身上的傷口依舊是火辣辣的疼痛,只是他的面上不但沒有蹙著半點眉頭,反而是在這時忽而露出了一個癡癡的笑容來,薄被緩緩滑落了肩頭,露出了香肩上那般青紫的傷痕,自然不是劍傷,倒像是被人掐出來的一般,他翻了個身,似乎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是無法抑制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只不過轉眼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又是緩緩抬起手來,指尖輕觸到了自己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癡癡的笑意來。
他自然是想起了昨夜,那個風雨交加,注定不會平靜的夜晚。
那時他心中充滿了對陵越的愧疚之情,心中想著自己的師兄平日裡如此照顧自己,甚至為了自己,哪怕拼盡了自己的性命,然而自己又是如何對待陵越的,若不是因為自己,陵越便是不必如此遍體鱗傷,甚至還差點兒丟了自己的性命,畢竟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一想到這裡,屠蘇的心裡便是被愧疚所填滿,大雨落了下來,那一刻,屠蘇幾乎分不清自己的面上是雨水還是淚光,他只覺得自己的視線幾乎是緩緩地在雨中化開來,那一刻,屠蘇不知曉,自己只是擔心著陵越,卻是忘記了自己其實也是身受重傷了的,如今還未痊癒,卻是毫無顧忌地在這雨中任憑著大雨的沖刷,自然是即將要暈了過去的。
而他卻還是掙扎著強撐著一字一句地說道,「屠蘇一直謹記師尊教誨,知曉屠蘇身上一直以來身負煞氣,不想因此傷害了任何人,只是如今卻是接二連三地傷害了師兄,害得師兄如此,屠蘇實在有負師尊所托,請師尊責罰屠蘇!」
屠蘇說著這話的時候面上是再僵硬不過的神情,只是眼裡卻滿滿的只剩下了愧疚的神色,而他沒有想到,便是自己此時此刻對著他的師尊紫胤真人說著這些推心置腹的話的時候,陵越不知曉什麼時候已然是緩緩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們相識八載,在這朝夕相處的歲月裡,陵越又哪裡不會知曉屠蘇究竟是在想些什麼的,然而,屠蘇的那些悲傷歉疚的話語落在了陵越的心裡的時候,卻讓陵越的心只覺得無端地難受了起來。
這個傻瓜,陵越想著,他如何忘記了,自己同他說的話。
「你是我的師弟,我自然,是要保護你的。」自從那時他說下了那句話的時候,在陵越的心中,他便是篤定了要保護屠蘇不受到傷害的,即使前方有太多的困難再難,他也不會放棄,他會保護著他,他也會照顧著他,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那一刻,心中實在是有太多的想法,是即將要爆發了一般。陵越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突突地跳著,就像是要跳出了胸口一般,只是雨水模糊了陵越的視線。屠蘇的逐字逐句卻是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只聽得他又是說道。
「師兄對屠蘇這樣好,師尊,屠蘇實在是不想讓師兄再為了屠蘇受到一點傷害,懇請師尊能夠將屠蘇關入後山禁地之中,面壁其中,再無法出去!」他是下定了主意是要離開了陵越的。如今的事情,他不想經歷第二次。也不想再心痛第二次……
然而,屠蘇沒有想到自己的話卻已然被陵越聽進了耳中。
隨著一聲難以抑制的沙啞的呼喚,屠蘇回過身子的時候,他不可置信的眼睛裡。是陵越濕透的身子,雨水順著他的面龐滑落了下來,然而屠蘇分明是瞧見了陵越面上那紅腫的眼眶,便是如同自己一般,「師兄……」屠蘇不由得啞然,聲音卻是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來。
「傻瓜……」陵越的嘴角因著難以抑制的悲傷和心疼而顯得有些抽搐,他忽然緊緊地扣住了屠蘇的雙肩,咆哮一般衝著屠蘇吼道,「你怎麼這麼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
而隨著陵越這般一聲嘶吼,屠蘇卻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他的眼裡噙著淚水。一行清淚落下來的時候,他狠狠地想要甩開了陵越的手,「師兄……」屠蘇不敢面對陵越的眼睛,只是極力地掙扎著,「你還不明白麼,我只會害了你罷了。我身上帶著煞氣,我會傷害你。我會殺了你!」
這是屠蘇的心聲,他實在是不想陵越為了自己再受到一絲傷害了。
然而,陵越此時通紅的眼眶裡是屠蘇幾乎歇斯底里的神情,而從未落下過眼淚的他在此刻更是濕了眼眶,又是緊緊地握住了屠蘇的雙手,陵越的聲音裡是無法控制的顫抖,「你怎麼傻,屠蘇,你怎麼這麼傻!你知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屠蘇,我愛你啊,傻瓜!」
說話之間,屠蘇還沒有反應過來,忘記了反抗和掙扎,已然是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記了動彈了,而便是在這時,陵越的吻卻是鋪天蓋地地襲了過來,狠狠地堵住了自己的嘴,屠蘇依舊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站著,也忘記了附和,只是那粉舌卻是在這個時候撬開了他最後的防備,屠蘇只覺得自己像是要飄起來一般,而心之所向,也不過是迎合著這般綿長而熱烈的吻罷了。
也是那個晚上,屠蘇終於明白了過來,師兄的味道,如同大海一般,泛著鹹鹹的海風的味道,廣闊而深邃,溫暖而寂寥。
他仰面躺在床榻之上,幾乎此時難以起身,然而一想到他的師兄,面上卻還是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來,而在這般想著的時候,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屠蘇再轉過頭的時候,卻是瞧見了陵越已然是步至了房中。
雖說昨夜坦誠相見,只是屠蘇似乎還沒有習慣過來一般,面上更是浮現出了一抹毫不掩飾的紅暈來,昨夜的事情如此突如其來,他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如今這一大早的……
屠蘇兩眼一閉,趁著陵越還未發覺了自己已然醒來的時候,是趕緊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看著依舊是那般熟睡的模樣,若不是那兩腮的通紅實在是太過突兀的話。
而雖是如此,眼睛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他的一顆心卻是在這個時候撲通撲通地跳動得厲害,心裡更是想著如今究竟是應該如何是好的……如何是好……他要怎麼面對陵越……他們還是師兄弟的關係麼……還是……愛人……?
無數的疑問在此時一一劃過了屠蘇的腦海之中,屠蘇更是忽然顯得手足無措起來,只是放在胸前的手不由得抓緊了身上的被褥,一雙眉頭也是皺得很深的模樣,不知道此事是應該如何是好的,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屠蘇卻忽然感受到一雙溫暖寬厚的手卻是與此同時緩緩地劃過了自己的臉頰,落在了額頭之上,鼻尖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