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在蘭德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他親愛的小怪物將他的臥室當成了「怪物迪士尼樂園」。
房間裡有一種濃重的海腥味兒,摻雜著另外一種奇異的香味……蘭德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就聞到了那種味道,它聞起來與之前那種讓蘭德十分苦惱的粘液味道有些相似——一種動物性的,無法明確的用「臭味」或者「香味」來定義的味道。
打開燈以後蘭德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地毯,地毯已經被完全的破壞了——靠近牆邊的部分被徹底地刨了出來並且抓成了宛若脫線一般的絲絲縷縷,露出了底下的地板。在房間的角落,被勾成了一條一條的地毯殘塊混雜著一種古怪的白色物質,一層一層地糊成了一個直徑約為一米左右的碗狀巢穴。
在巢穴的表面點綴著彩色的碎塊,看上去小怪物非常用心地用撕碎的雜誌碎片給它做出了所謂的裝飾,不得不說,它看上去有一種幾乎可以代表世界惡意的醜陋。
蘭德目瞪口呆地看著已經可以用「慘劇」來形容的臥室,關於文森的哀傷和難過在這一刻終於飛離了他的心靈——取而代之的是震驚。
「上帝啊,你究竟做了什麼?」
他對著芒斯特喃喃地說道,後者這個時候正愉快地盤在那只「碗」的底部,它將頭擱在自己的爪子上朝著蘭德愉快地發出了「唧唧」聲。
蘭德不得不拚命進行深呼吸來維持自己僅有的一點冷靜。
然而,小怪物對蘭德的努力卻表示了極大的失望,在它看來這座巢穴幾乎可以說是它的傑作——那麼結實,那麼寬大,它特意加大了尺寸,讓那只兩腳獸也可以舒舒服服地呆裡頭……
它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他只是站在那裡,並沒有按照千萬年來的自然規律那樣享受這個美好地巢穴。
蘭德身上散發出了一種緊繃的氣息——上一次他散發出這種氣息的時候,他用捲起的紙筒攻擊了它。它現在可以感知到蘭德的腎上腺素指數在上升,他的心跳非常快,腓腸肌還有肱二頭肌緊繃了起來,同時他的體表溫度也開始上升……
芒斯特頭頂的觸鬚變得僵硬,它慢慢地將爪子收了起來,立起了上身,緊張地瞪著蘭德。
如果有必要它可以在對方的雜誌砸到腦袋前憑藉著敏捷的舉動溜走,但老實說它並不樂意這麼做,在伴侶面前它總應該表現得更加強勢一點。於是芒斯特決定把他之前準備的東西展現在蘭德面前——一些藏在巢穴後面,被它的分泌物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禮物」。
如果說,蘭德在面對完全已經變成了電影場景(比如說異形中的外星人巢穴)的房間的時候,尚且還能保持那麼一丁點兒理智,那麼,在看到芒斯特把那些包裹在半透明粘液中的玩意兒推到他眼前的時候,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腦中那根叫做「理智」的神經斷掉的聲音。
那是鳥。
蘭德瞇著眼睛辨認了很久才辨認出那是什麼東西,大約是三隻鳥,還有一隻蝙蝠。
即便是以屍體的角度來看,它們也顯得格外不正常,它們軟塌塌的,與其說是死去的肉塊,不如說是介乎於固體和液體之間的某種混合物。如果不是有外面那層難以解釋成分的分泌物包裹著它們可能會直接融化在蘭德的地毯殘骸上。
它們迫使蘭德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芒斯特討好地伸出爪子,將那些玩意兒往蘭德的方向推了推。
「唧唧……唧……」
它發出了一種急切的聲音,也許是在催促著什麼但是蘭德完全無法明白。
芒斯特呆愣了片刻,它偏著頭困惑地凝視著蘭德,看上去幾乎有些不可置信……
蘭德微微有些恍惚,那種目光太過於人性化了。
一加一等於多少?
哦,我不知道。
如果有人這樣回答一個問題,那麼他將會從別人那裡接收到同樣的目光。
對峙了一小會兒之後,芒斯特忽然低下了頭。蘭德的呼吸微微一滯,因為他看到從它嘴裡伸出了一根長而柔軟的藍色觸手——蘭德過了很久才分辨出來那實際上是一條舌頭。
準確的說是舌頭的一部分。
芒斯特有一根長而分叉,與兩棲動物十分相似的……普通的舌頭,蘭德見到過它吐舌頭的樣子,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在那一根看似普通的舌頭下方竟然還蜷縮著另外一部分。
它的深藍的表面上佈滿了細小的白色疣粒。
要蘭德來形容的話……「噁心」將會是最好的單詞。
而現在,芒斯特正企圖將這根噁心的東西插·到那幾團更加噁心而且可疑的屍體包裹體中去。
蘭德知道這很詭異,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覺得——就像是度假的人們將習慣插入水果嗜喱中那樣,芒斯特似乎企圖吮吸那些令人作嘔的屍液。
「不不不——」
蘭德慘叫起來,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衝動,順手抽過了床上的枕頭然後一把拍了過去。
枕頭準確地砸中了芒斯特,它呆立了幾秒鐘(那根長滿疣粒的舌頭縮了回去),然後它看著蘭德,發出了一串不可置信的叫聲。
蘭德將床上剩下的那只枕頭也扔了過去。
這一次它飛快地順著牆腳直接竄入了床底的陰影之中。而蘭德甚至沒有精神去把它從床底下弄出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已經面目模糊的「屍漿包裹體」上。他幾乎消耗掉自己家中所有的捲筒紙——將那些玩意包裹起來然後扔到了垃圾袋裡。然後他又花了好幾個小時將那個碗形的巢穴弄碎,將碎片塞在紙箱裡封好丟出去。在這過程中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噁心,最後他費力地用刷子刷著地毯,企圖將剩餘的一些粘液弄乾淨。這過程一直持續到天亮。
「唧唧唧?」
芒斯特從床底的縫隙裡伸出了頭,它看著蘭德臉色發青的進行著清理,發出了微弱的求饒一般的叫聲,觸角因為緊繃的情緒而飛快地顫動。
蘭德扭過頭去,對著他大喊:「走開,現在的我可不想看到你!」
他十分擔心自己在現在的這種情緒中會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進而傷害到這只該死的小東西。
芒斯特沮喪地發出了一連串的嘟囔,假如不知道它做的事情的話,人們大概會覺得它看上去異常的無辜和可憐。
不知道為什麼,蘭德看著這樣的芒斯特……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它甚至可以抓到鳥和蝙蝠。
蘭德聽到自己在喃喃自語。
它真的像是你覺得的那樣無害嗎?
彷彿有個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對他說。
而對於這個答案,蘭德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
經歷了噩夢般的一個夜晚之後,蘭德在第二天不得不撥打了公寓管理員的電話。
首先,他需要一張新的大門。
其次,他需要一塊新的地毯。
大概在下午的時候,一輛貨車停在了蘭德公寓的下面。
考慮到之前出現在門下方的那個洞,蘭德重新定了一張門,一張鐵藝門,雖然那種帶有濃厚哥特式風格的鐵門與他的公寓是如此格格不入,但是蘭德發誓自己不會在讓某只小怪物潛入自己的臥室了。
兩名工人正是按照他的要求將那張門送了過來。
那是兩個大塊頭的男人,其中一人穿著緊身的白色背心和磨得發白的牛仔褲,淡褐色的肌肉在繃緊地背心下方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而他的同伴體格更加瘦小一些,那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或許帶著一些拉美血統,一件淡褐色的卡其布外套套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非常年輕。
蘭德承認自己在開門之後忍不住愣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他們是工人而非某種特殊行業的成員。
在看到那個被刨了一整個洞的舊門的時候,他們發出了一串大笑。
「哦,天啊,這可真是慘劇……是狗對嗎?」
他們對蘭德說,帶著一種奇異的確定。
「我們也養了一條狗,它後來吃掉了廚房的門框,我們能理解這種狀況,真的。」
「卡其布外套」對著蘭德說道,他非常愛笑而且樂於與人親近,蘭德對他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
實際上在叫人來處理房間的狼藉的時候,蘭德也有過苦惱,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會幫他給出解釋。
而另一方面,向任何一個正常人解釋他有一隻奇異的小動物都會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因此,在短暫的猶豫之後,蘭德含糊地點了點頭。
「啊……是的,是一隻非常調皮的小混蛋。」
他輕聲地說道。
也因為這樣,當那兩名工人看到他那間悲慘的臥室的時候,並沒有給出超出常規的驚訝。
「在我們家,我們可不會允許庫克進臥室……」
不過蘭德還是得到了「白背心」的忠告。
而「卡其布外套」在一旁翻了一個白眼。
「說得好像每晚睡在我們中間的那只傢伙不是庫克一樣。」
他非常小聲地嘀咕著,蘭德聽得很清楚。
他感到有些詭異的尷尬。
哦,是的,這兩人之間有一種幾乎無法掩飾的親暱。即便是像蘭德這樣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當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連環繞著他們身邊的空氣都彷彿染上了某種玫瑰色的氣息。
蘭德對於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絕對沒有偏見,然而這種過於強烈的親密感還是讓他十分不自在。
「白背心」使用電鑽時刻意給「卡其布外套」展示自己繃勁的手臂肌肉,而這一幕確實讓蘭德的不自在感加倍了,他不得不拚命保持表面的平靜,然後藉故扔垃圾逃離了那間散發著蜜糖般甜蜜氣息的房子(雖然這是他自己的房子)。
他只是需要一些新鮮空氣,他想。
站在「白背心」和「卡其布外套」的角度來看,蘭德的離開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就跟動物界所有的雄性一樣,他們的**裡滿載著過剩的欲·望,尤其是他們剛過了一個被狗打攪以至於有些東西沒有被滿足的夜晚……
當然他們並沒有像是某些特殊影片裡演示的那樣做一些過分的事情,他們畢竟是在工作中——然而有些東西變得更加不可掩飾起來,一些若有若無的曖昧,身體之間有意的摩擦……
最後,他們在客廳裡交換了一個長而濡濕的吻。
這就是全部了,他們確實沒有做出比這個吻更越界的事情,以正常人的邏輯來看這個吻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沒有任何的影響的(它只是讓這兩個青年之間的感情變得更加火熱了一些)——然而他們之間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了客廳裡的水族缸裡,有一隻藍色的怪物正死死地,死死地凝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