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掀開簾子,看見兩個年輕的後生不住地在朝鄭甜兒作揖道歉,說他們是急著去上工,怕遲了東家會罵所以才跑得快了些。()寶梳見狀便發話道:「算了吧!那兩個人也不是故意的,放了他們去吧reads;!」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這兩人又朝寶梳作了幾個揖,然後飛快地跑走了。
詹曉寧湊到轎子前問道:「姐,你沒摔著吧?肚子有沒有不舒服的?」
寶梳道:「沒事兒,哪兒都不疼。」
鄭甜兒擔心道:「嫂子,你剛才給驚了一下,還是先回去讓詹媛嫂子給你把個脈吧!」
「哪兒有那麼誇張?我這胎已經過了三個月,穩著呢!走吧,別誤了上頭香的好時辰!」
鄭甜兒點點頭,吩咐轎夫重新起轎。為怕前面再來個冒失的,鄭甜兒和詹曉寧當起了開路先鋒,一左一右地在前面開起了路。詹曉寧還不忘跟鄭甜兒調侃道:「甜兒,你覺不覺得我們倆這樣很像觀音旁邊的金童玉女?」
鄭甜兒冷淡道:「我像玉女,你頂多像爬上燈台偷油喝的老鼠!」
「甜兒你對我太狠了吧?老鼠?我這模樣的至少也是金童吧?老鼠哪配長我這模樣?」
「你打住吧!別來招我說話了,我嫌煩!」
「煩久了就習慣了的。」詹曉寧剛笑米米地說完這句話,前面真的又撲過來一個冒失鬼。他忙搶先一步攔下了撲來的人喊道:「哎哎哎,走路看著點行不?兄台走這麼急幹什麼呀?」
迎面而來的人沒回話,而且撲到詹曉寧身上居然就不動了。詹曉寧還奇怪怎麼回事時,鄭甜兒忽然在旁邊說道:「這人怎麼了?腦袋後面居然有血!」
詹曉寧一聽,忙把那人平放了下來,仔細一看,後腦勺處真的有血冒出來。而那人面色發白,嘴唇淡紫,喘息也十分急促。詹曉寧拍了拍他的臉問道:「喂!你怎麼了?遇著打劫的了?喂!醒醒!」
「油……油……」那人用泛黃的眼珠子望著詹曉寧道。
「油什麼啊?」
「油鋪……」
「油鋪?你是開油鋪的?你油鋪被打劫了?」詹曉寧壓根兒沒弄明白reads;。
這時,寶梳下了轎,走到這人身邊查看了一眼他的傷口後,問道:「你是不是說前面不遠那家香油鋪子?你是哪兒的夥計嗎?」
地上的人虛弱地點了點頭,又抬起無力的手指了指前方道:「爆……爆……」
「報?報什麼?你是想讓我們替你報官嗎?你果真遇上打劫的了?」詹曉寧撓頭道。
「爆……爆……」他嘴裡還是反覆地吐著這個字。
「到底你想說報什麼啊?」寶梳蹲下問他道,「是報官還是跟哪戶人家報信兒?你不著急,緩著說。」
「炸……炸……」
「炸?什麼炸?爆炸!」寶梳念出這兩字時,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寶梳吃驚地問他道:「你是說有爆炸?在哪兒?」
他說到這兒彷彿已經用完了氣力,頭一歪就暈了過去。詹曉寧忙問寶梳道:「姐,怎麼辦?這人說爆炸,真的會有爆炸嗎?」
寶梳摸了摸這個人的脈搏,比較微弱,但只是暈厥過去而已。她想了想道:「剛才這人不還說了幾個字嗎?」
「油鋪子!」元宵接話道。
「對,他的確說了油鋪子。油鋪子,爆炸?難道他是想說前面那個香油鋪子會爆炸?」
「怎麼會爆炸?」詹曉寧奇怪道。
「我想起來了!」鄭甜兒忽然開口道,「一說起香油鋪子,我就想起剛才撞我們的那兩個人身上正好有股很濃的香油味兒!那兩人不會也是從香油鋪子裡出來的夥計吧?看他們那麼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想想還真有點蹊蹺!嫂子,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原路返回……」
返字還未說完,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瞬間讓寶梳等人覺得地動山搖,身子都晃了起來!鄭甜兒和詹曉寧忙一左一右地扶著寶梳。緊接著,又響起了幾聲較小的爆炸。一連串爆炸聲過去後,霧氣裡瀰漫著濃濃的香油兒和火藥味兒。四周很快響起了附近居民的尖叫聲。有人在驚呼:「爆炸了reads;!爆炸了!金兵打過來了!」
濃郁的香油兒的確很嗆鼻,寶梳等人趕緊從原路返回。走到剛才那個進後巷子的路口時,只見街面上一陣亂糟糟的,不少人在街上奔著。剛開門的還不知就裡,攔下個人便問道:「哪裡爆炸了?哪裡爆炸了?不會是金兵打過來了吧?」
「誰知道啊?沒準就是金兵的火流彈丟過來了!趕緊收拾東西跑吧!」
「完了!完了!金兵真的打過來了!還開什麼鋪子啊?收拾東西跑吧!」
「什麼?金兵打過來了?哎喲喂,我的個天哪!還是躲不過啊!我的個老天爺啊!還叫不叫人過安生日子了!」旁邊一個趕早市的大娘一聽說金兵打過來了,肩上賣豆腐花的擔子都不要了,著急忙慌地往家跑去。
鄭甜兒看了一眼這些慌張的人,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是金兵打過來了?金兵的火流彈再厲害也扔不了這麼遠吧?真會以訛傳訛啊!」
「先別管了,」寶梳拉了鄭甜兒一下道,「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此處不宜久留,誰知道還會不會再爆炸?」
「對,趕緊回去才正事兒!」
一行人又原路返回,往阮府走去。可剛過了一個街口就被官兵擋了下來。原來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把整個臨安城都攪得天翻地覆。在附近當值的巡衛統領立刻吩咐本隊人馬將爆炸周圍的四個街口全封了,必須檢查才能離開。
寶梳的轎子被攔下後,鄭甜兒上前道:「官爺,我們是阮府的,本打算去靈隱寺上頭香,沒想到半道兒就遇上爆炸了,所以不得不往回走。請官爺行個方便!」
那巡衛道:「原來阮府上的,得罪了!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要盤查清楚才行。」
寶梳撩開了簾子的一條縫,沖外面的那位官爺笑了笑道:「應該的,各位官爺都辛苦了!今日是我夫君上任之日,我本想去靈隱寺上柱頭香為他慶賀慶賀,誰想到剛走到前面那個路口就聽見爆炸聲兒了,著實把我嚇得不輕,這會兒還發著慌呢!請官爺盤查快些,我懷著身子,想早點回去歇著。」
「既然是阮夫人,那就不用查了,趕緊回府歇著吧!」
「那多謝了!」
「哪裡的話,請!」
這位巡衛很客氣,很快放了寶梳等人離開了。走出那個街口寶梳才鬆了一口氣,轉眼看了看旁邊靠著轎廂的那個人,心想還好沒查轎廂,不然就給發現了!
轎子回到府門前時,正好趕上曲塵急匆匆地出來找寶梳。寶梳是偷偷摸摸起*的,曲塵那時候還在夢鄉裡呢!等那聲巨響把曲塵驚醒後,翻身沒看見寶梳,問了鍾氏才知道寶梳去靈隱寺上頭香去了,立馬著急地起來找人去了。
看見寶梳的轎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曲塵總算鬆了一口氣,走到轎邊伸手把寶梳從轎子裡牽了出來問道:「嚇著了吧?還知道往回跑呢?」
「相公也聽見了?」
「能聽不見嗎?那麼大的聲兒,我還以為地震了呢!」
「不是地震,是爆炸。東邊慧雲巷子裡不是有家香油鋪子嗎?就是那兒爆炸了!」
「你怎麼知道?」
「回去再說!回去再說!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看!」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出去打聽情況的侯安回來稟報說,的確是慧雲巷子裡那家香油鋪子爆炸了。要不是巡衛出動得快,大批居民都已經收拾包袱往東西南三個城門湧去了,差點沒造成混亂。好在巡衛攔得快,殷大人出告示出得快,這才平息了城內的人心惶惶。
說到這兒,詹曉寧吐吐舌頭道:「好在前面街上攔了一下,不然的話我們走過去,雖然炸不著,可也得受大驚嚇啊!對了,安爺,那什麼送女兒進宮的還送沒有?不會給半路炸了吧?」
「聽說人沒炸著,就是受了驚嚇,已經送宮裡去了。」
「哎喲喂,這可巧了!」夏夜甩了甩腰上的佩玉道,「昨兒不炸明兒不炸,偏偏趕在高家送女進宮的時候炸,也趕在了我們阮爺上任的這一日炸,你們說炸得是不是太巧了?一個香油鋪子怎麼就無緣無故地炸了呢?油不慎沾了火星,頂多就是燒唄,還能炸?除非有硫磺!」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呢!」侯安道,「這炸得也太巧了點吧?這麼吉利的日子發生這麼不吉利的事情,會不會是衝著誰來的?老闆,您覺得呢?」
曲塵想了想道:「確實有蹊蹺,一個香油鋪子的爆炸威力怎麼會有那麼大?除非就像夏夜說的那樣,有大量硫磺在。可香油鋪子要硫磺來幹什麼?」
幾個人正想著這事兒時,元宵跑進了書房裡說道:「寶梳姐,那個人醒了!」
寶梳忙起身朝詹媛院子走去。在其中一間房內,寶梳見到了醒過來的那個男人。那男人一臉憂憤,正不住地歎著氣。寶梳走近*邊問道:「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那男人掙扎著想起來。
「躺下吧!你頭上有傷呢!」寶梳忙道。
他躺了回去,問道:「是阮夫人您救了我嗎?」
「算是吧!你認得我?」
「在裡弦書院門口募捐的時候,我見過您。」
「原來是這樣。那我能問問你,你在城裡做什麼營生的?」
「唉!」那男人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道,「都不用再提了,橫豎全都毀了!都毀了!」
「毀了?你是指那個香油鋪子嗎?你是那鋪子的老闆?」
「實不相瞞,阮夫人,我的確是那個小鋪子的老闆。我在這城裡辛苦了六七年,好容易有了自己的香油鋪子,可誰知道……」這男人居然眼眶濕潤了起來,「誰知道,*之間全都化為烏有了!」
「我聽人說,之前的爆炸正是你的香油鋪子裡發生的。你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這男人忽然掙扎著坐了起來,本要下地,卻被旁邊的元宵攔住了。他坐在*上,一臉辛酸道:「阮夫人,我真的不容易啊!我沒你和阮老闆那麼本事,一個香油鋪子對我來說已經夠多了!我就指著這鋪子養活家小呢!可誰能想到,偏偏發生這種事兒!我聽說您是個大好人,您能替我做主嗎?」
「你先把話如是說來我聽聽,若是你真有冤屈,我必定會幫你申述。」
「好!有阮夫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起來這事兒我至今還是一頭霧水呢!我那鋪子裡原本有四個夥計,早先有兩個因為怕金兵打過來,辭工回鄉去了,就剩下兩個。說實話,我待他們真的是很不錯的。但我萬萬沒想到,他們倆居然聯合起來毀了我的鋪子!」
接著,這男人把今早發生的事情娓娓向寶梳道來。今早天還未全亮時,他忽然被一陣聲響弄醒了。他以為是小偷,便拿了根防身的鐵棍子出去看看。哪兒曾想,他居然發現自家兩個夥計在油庫裡放引線,看上去像是要炸了這油庫似的。
他當時就火冒三丈,本想去叫幾個鄰里來幫忙收拾這兩小子,可手裡的鐵棍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立馬被那倆夥計給發現了。他雙拳難敵四手,給那倆夥計揍了幾拳後又敲了後腦勺,然後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他聞到了一股很濃很濃的硫磺味兒,猛地發現索引已經被點燃了,正風馳電掣地往盡頭奔去!
他當時嚇得面色全無,來不及多想,爬起來就往外逃命。從後院門出來後,他隨便找了個方向便往前跑,就這樣才撞上了寶梳他們。
說到這兒,他仍心有餘悸道:「若不是我半道醒來,只怕已經被炸得飛灰湮滅了!阮夫人,我聽剛才那位女大夫說,城內的確發生了一起爆炸,是我家鋪子爆炸了吧?」
寶梳點頭道:「正是你家那鋪子。我想我大概見過你說的那兩個夥計,因為在撞見你之前我也撞見過他們。你可知道他們住哪兒,是哪裡人士?」
「都是本城的,住東梁大屋那邊。」
「那好,你先歇著,暫時不要跟誰往來,我怕炸你鋪子這件事另有牽扯。待我查清楚之後,再送你回去。你就安心在這兒修養吧!」
「那就有勞阮夫人了!」
寶梳隨後回了曲塵那邊,將那鋪子老闆的話又說了一遍,末了道:「那倆夥計多半是受人指使的。把鋪子和老闆一塊兒炸飛了,所有罪名都可以推到那個老闆身上,可謂是處心積慮,打算周密。」
「會是誰呢?」夏夜問道。
「這就難說了,」曲塵道,「今日是高楠將軍送女進宮的大日子,有人敢在半路上炸個底朝天,多半都是來頭不小的。道悟也有可能,那些不想讓高楠將軍送女進宮的也有可能。對了,侯安,道悟最近有什麼動靜?」
「完全沒動靜,」侯安道,「一直沒再露過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兩個蒙古族人還待在清風客棧內,除了到處逛逛,沒幹別的。」
「除了逛,真的什麼都沒幹?」
「是啊,每日都是上午出去逛,到傍晚就回來了,之後就再沒出去過了。派去的兄弟說,他們倆跟來遊玩似的把城裡城外的古跡都快逛完了。」
「就沒什麼人跟他們接觸?」
「沒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跟他們接觸。」
「相公,你懷疑是道悟和那兩個蒙古族人幹的?」寶梳問道。
「我只是有些疑心,但不敢肯定。眼下先把那兩個夥計找著再說。」
侯安搖頭道:「要找怕難了,就算找著估計也是死屍了。」
「所以要快,要趕在他們倆變死屍之前找到。」
「知道了,這樣就去。」
侯安走後,寶梳又道:「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這爆炸實在來得太巧了。今日是高楠將軍送女進宮的日子,也是相公你上任擺酒的日子,事情看上去並非是針對你來的,更像是針對高楠將軍那邊的,但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了,最好把芙蓉樓再從裡到外清查一遍。」
夏夜道:「寶梳說得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那背後使壞的人兩邊都做了佈置呢?查,必須查!還要挨著挨著查!」
「但不能太大張旗鼓了,」曲塵思慮道,「今日賓客不少,查得太張揚只會鬧得人心惶惶,所以只能悄悄地查。夏夜你一會兒跟我去芙蓉樓那邊,派幾個人好好把芙蓉樓裡外清查一遍,特別是伙房。酒樓飯館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就是伙房了。」
「我也去!」寶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