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塵起身走到冒煙的小茶爐跟前,揭開蓋兒往裡舀起了茶葉,一邊舀一邊說道:「的確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只不過這樣一件危險的東西你還能找到下一個買家嗎?稍有不慎就會讓你惹上滅頂的麻煩,所以我認為,留在我這兒是最合適的。「
「那清風客棧的地契呢?」
「做人不必那麼較真兒,」曲塵放下茶罐轉頭沖寶梳笑了笑說道,「把這地圖送給我,只當彼此再交回朋友,你以為呢?」
「交朋友?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看樣子是談不攏,對吧?那還是算了吧!我寧願偷偷去捐給朝廷,都不想便宜了你,告辭!」
「等等!」
「還有什麼廢話啊,阮老闆?」寶梳漫不經心地回過頭來問道。
曲塵緩步走向她道:「做買賣不能太著急,你得容我稍微思量思量。」
「那你得思量多久啊?你思量一輩子我還等你一輩子啊?」
「今日之前我給你個答覆,如何?」
「好,我就再等你幾個時辰,不用送了!」
寶梳說完就出了曲塵的賬房,往樓下而去了。走到門口時,她忽然想起了曲塵剛剛給她的那個銀鎖,忍不住摸出來瞧了瞧道:「樣子還挺漂亮的,該不會是哪個姑娘送給他的吧?不對,他怎麼會隨身揣著一個銀鎖呢?難道真是哪家窯子的姑娘送給他的?好傢伙,回去我就給你熔了你信不信?」
「老闆娘!」侯安忽然從背後冒了個聲兒,把寶梳手裡的銀鎖都嚇掉了。他忙彎腰撿起來拍了拍灰,慇勤地遞給了寶梳道:「老闆娘,嚇著您了?拿好了拿好了,這東西可不能丟的。」
「為什麼?「寶梳接過來拋了拋,不滿地問道,「該不會真的被我猜中了吧?這是哪個姑娘送給你們阮老闆的?」
侯安笑道:「老闆娘,它換了個樣兒您就不認得它了?」
「什麼意思?」
「這銀鎖就是之前你們那對心經對牌熔了之後再做的。」
「真的?」寶梳忙又看了一眼,都是銀做的,誰分得出來啊?可是……阮曲塵為什麼要把那對心經對牌熔了呢?他就那麼討厭那對心經對牌嗎?說起那對牌,寶梳這會兒心裡還難受著呢!
看寶梳臉色都變了,侯安忙解釋道:「你可別誤會了老闆,他不是不喜歡那副對牌,只是將對牌熔了另外做了一對兒東西,一樣是你手裡的銀鎖,另外還有一樣,是把銀鑰匙。」
「銀鑰匙?」寶梳的小心肝忽地抖動了一下,驚訝地問道,「侯安你說真的?他真的把那對心經對牌熔了,做成了銀鎖和鑰匙?」
「誰敢拿這事兒哄您呢,老闆娘?這事兒是我親手經辦的。鎖和鑰匙的樣子還是老闆自己畫的。」
寶梳不禁又看了一眼那銀鎖,小小巧巧,雕工精緻,一面是籐枝紋加薔薇,另一面是……居然是幾棵松樹和一隻尾巴毛茸茸的小狐狸。她心裡揪著一酸,眼眶都有些濕潤了,阮曲塵為什麼要把這銀鎖給自己?難道已經消氣兒了,打算跟自己和好了?
就在她盯著那銀鎖發神時,柳寒原忽然跑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闆娘,找著那人了,只不過……」
「不過什麼?」
「死了。」
「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我剛才在城裡轉悠的時候,聽人說巷子裡死了個人,我跑去一看,可不正是昨日來當佛像的那個老人家嗎?被人砸中了後腦勺,活活給打死了!」
「怎麼會這麼巧?昨日來當東西,隨後就死了,跟我料想的幾乎差不離兒!走,去瞧瞧!」
等寶梳和柳寒原返回命案現場時,衙門裡的人已經將屍首抬回去了。雖說如此,旁邊還是圍了不少人在那兒議論紛紛。寶梳向旁邊幾位打聽道:「你們知道那老人家住哪兒嗎?」
其中一個婦人指了指旁邊道:「就住在那邊那家小客棧裡,我昨早上還見過他呢!」
「他家裡沒別人了?」
「我就看見他一個人,沒見有別的人陪著他。真是可憐啊!誰這麼狠心居然對他下毒手呢?都是逃難到這兒來的,何必下這狠手呢?」那婦人搖頭歎息道。
「多半是見財起意吧!」另外一個中年男人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寶梳緊接著追問了一句。
「我其實也在那家客棧落腳,之前跟那老人家遇見過幾回。每回他都只要了一碗肉湯麵和兩個饅頭。昨日不知發了什麼橫財,居然點了三盤子肉菜和兩壺酒,喝得臉都紅霞飛了。估計有那起歹心之人見著了,以為他手頭有好多銀子,就趁他昨夜裡回來時把他給害了吧!唉,這時節,要財不露白,何必那麼張揚呢?」
寶梳心下疑道:莫不就是昨日用那小佛像換來的銀子?他敢在客棧裡大吃大喝毫不避諱,而不是當完佛像就跑,很有可能並不知道佛像裡有東西,如此說來,那位老人家極有可能是被人利用的!
忽然,一道頗為刺眼的凌光從寶梳臉面閃過,她猛地一下感覺很不舒服且有些熟悉,忙轉頭張望時,卻滿眼都是陌生人,並沒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見她這副表情,柳寒原忙問道:「老闆娘,怎麼了?你看見什麼人了?」
寶梳緊皺眉頭道:「我感覺有人在看我,而且應該還是個熟人。」
「熟人?」柳寒原張望了兩眼道,「在哪兒呢?」
「不見了。」寶梳的目光在人群中如鐳射光燈似的掃來掃去。她覺得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剛才那束目光既刺目又熟悉,彷彿是特意在盯著她看。一個熟悉的人,卻又躲著不見,會是誰呢?
一陣掃視後,她的目光忽然敏感地落到了一個匆匆離去的尼姑背上。這尼姑走得很匆忙,像有什麼急事兒似的。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撥開人群追了上去。但圍觀的人太多,等她追出去時,那尼姑已經不知蹤跡了。
柳寒原緊隨她追了上來問道:「老闆娘,看見什麼人了?」
「一個尼姑。「寶梳目光四處尋找道
「尼姑?你認識?「
「我不認識,但是……算了,可能是我錯覺吧!走吧,去衙門問問情況。這事兒實在太蹊蹺了!」
兩人隨後去了衙門,寶梳單獨進去找楊晉問了那老人家的情況。那老人家的確是被人用硬物從後面擊打而亡的,死因已經明確的。死亡時間是昨晚。因為老人是隻身來這兒,所以姓甚名誰都不清楚,只是從他所住的*板下找著一百兩銀錠子。
「城裡沒有什麼人跟他往來嗎?」寶梳問了一句。
「問過客棧裡的人,因為他是獨來獨往的,又不喜歡跟別人說話,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究竟跟誰來往過。倘若他拿去你那兒當的佛像真是他自己的,那銀子的由來就可以確定了,是當了佛像所得。但為何只有一百兩?柳掌櫃說當時是給了二百六十兩的,餘下的一百六十兩去了哪裡呢?」
「還有一點,昨晚他出去幹什麼?最近城裡不太平,按理說他不應該夜裡出門,除非是有什麼事情。」寶梳道。
「這一點我也正在想,」楊晉斟酌道,「會不會有人約了他?或者說他在城裡還有其他親戚朋友?」
「可我覺得那佛像不像是他的,你說會不會是有人不好出面來當,所以托了他來當,然後將當得的銀子分了一百兩給他作為報酬?」寶梳適當地引導了楊晉一下,因為她只告訴了楊晉那位老人當過佛像,並沒有提及那張上京城防圖的事情。根據楊晉之前所說,寶梳更加肯定那佛像不是那老人的,應該是別人托他拿來小青社當的。托他的這個人到底是什麼居心實在很值得斟酌!
楊晉反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那佛像不是他的?」
「我也只是推測而已。你想他昨日一有了銀子就大吃大喝起來,還給自己買了身衣裳,可見之前一直過得很窮苦。倘若佛像真是他的,為何不一早拿出來當?」
楊晉贊同地點點頭道:「說得不錯!」
「再者,你可有搜到當票?」
寶梳這麼一提醒,楊晉忽然想起了:「對啊!在他房裡只搜到了一百兩的銀錠子,並未看到當票。當票去哪兒了?」
「我覺得,應該是那個托他來當東西的人拿走了。沒準昨晚他就是拿著剩餘的一百六十兩和當票去見那個人了。」
「但是那人為什麼要殺了他呢?既然托付了他去當東西,為什麼有起了殺意?「
「這個就只有找到那個人才知道了。不過眼下毫無頭緒,要找起來不容易。」
「無妨,我拿了那老人的畫像派人四處打聽打聽,或許會有人見過他跟誰來往過呢?寶梳,」楊晉笑道,「虧得你提醒我,讓我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你不來做捕快真是浪費了。要不然,你也來衙門裡當捕快吧?」
寶梳搖頭笑了笑道:「我還是算了。之前殷漱兒都沒來成,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好了,不耽誤你辦案了,我先走了,多謝了!」
「你太客氣了,想起什麼只管來告訴我就是了。對了,有好幾日沒見到小寧了,之前我說過的臨安三日游,不知道你和他還有沒有興趣?」
寶梳抱歉地笑了笑說道:「我最近新開了社,實在是不得空。至於小寧嘛,他現下拜了詹媛為師,整日都被詹媛管著,也脫不開身,所以這事兒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本來你也忙,無須為這點小事兒費心的。」
楊晉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臉上的笑容猶在:「那好,等你閒下來再說。還有,阮曲塵最近有沒有來找你的麻煩?」
一提到曲塵,寶梳就想起了那個銀鎖,心裡頗有些酸酸甜甜的滋味兒。她忙搖搖頭道:「多謝你關心了,他沒找我麻煩。不耽誤你了,我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兩人聊著案子到了大門口,寶梳正欲告辭時,小青社的一個夥計忽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寶梳幾步下了台階,迎上去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那夥計道:「鋪子上來了好些……好些官兵!正在搜查我們鋪子呢!」
寶梳心裡一咯登,看來自己料想到的事情果真還是來了!只是她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她忙跟楊晉招呼了一聲,帶著柳寒原急匆匆地回了小青社。
趕回去時,搜查已經完畢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物件,亂七八糟地擺放在當鋪裡。那群強盜似的傢伙把當鋪翻了底朝天兒,連賬本匣子都沒放過。那些收來的物件裡有好幾樣瓷器和玉器都被磕破了,簡直就跟鬼子進村似的!
留守在鋪子裡的夥計道:「我已經求那些官爺輕拿輕放了,可他們還是亂丟亂翻,哪兒都翻,連後院都搜了一遍。沒有搜著什麼東西,就走了。」
「混賬東西!「寶梳火氣直往上竄道,「當我這兒是皇宮後花園啊?想來逛就來逛?砸完東西就走人,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嗎?以為姑奶奶是稻草人,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氣死我了!」
柳寒原蹲了下去,撿起了地上那尊被摔得破了角兒的小佛像問夥計道:「這東西他們也碰過?」
那夥計點頭道:「那位鄧大人不但碰過,還拿著看著好一會兒呢!他還問我,這佛像原先是不是就是空的,我照著掌櫃您交代的話跟他說,原先就是空著的。後來,他沒瞧出什麼名堂就順手一扔了。」
「行了,你們下去吧!這兒我們來收拾就好了。」
夥計們退下後,柳寒原起身與寶梳對視了一眼,道:「要不是昨晚發現得快,只怕今日就麻煩大了!如此看來,這佛像真的是有人故意當進來的,不然為何會不惜虧本,填進金子,冒充實心銀佛像呢?目的怕就是想讓鄧大人今日抓個正著!一旦在我們當鋪裡發現上京城防圖,很有可能被誣陷叛國,到時候誰都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