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去得正是時候,景王妃正邀約了高夫人趙夫人等人在王府裡商議募捐茶會的事情。大家一見寶梳都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問起了前段日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寶梳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便問起了茶會籌備的進展。景王妃道:「這不正在商量著嗎?你可知道施夫人她們那邊定在哪一日?」
寶梳道:「莫不真被我們猜中了,也定在了六月初一?」
「可不是?」高夫人接過話,略顯不平道,「一準是故意的!我們剛剛放出話去說六月初一要開茶會,這才沒兩日呢,她們就往外吆喝說六月初一在施家的浮雲樓會有一堂魚宴,屆時會請本城名廚以及外地名廚一塊兒烹製。寶梳你可真一點都沒估計錯!諸如你娘那些夫人全都跑施夫人那邊去了,來我們茶會的寥寥可數,頂多也就十來位,加上我們也不過二十多個人。」
寶梳笑道:「可你別忘了,我們還請了十二位道姑呢!那才是我們的壓軸好戲。辦魚宴頂多是施夫人那些名媛貴婦在浮雲樓裡熱鬧熱鬧,在浮雲樓之外那就該是我們熱鬧了。對了,景王妃,我看是時候向殷大人請示遊街事宜了。」
「什麼遊街事宜?還要遊街?」高夫人忙問道。
「這是我和景王妃之前商量的一個插曲,我們打算扎一輛素淨的花車,載上十二位道姑,沿途分派素齋和祈福袋,就跟元宵花燈會鬧仙姑是差不多的意思。」
「這個好啊!」高夫人興奮地合掌笑道,「這麼一鬧,就算施夫人那些人躲在浮雲樓裡也能把她們鬧個不清淨!這主意好!扎花車這種事兒我來辦就行了,你們描個樣兒出來,該怎麼扎,要多素淨,一一寫明,我保準扎得妥妥當當的。」
景王妃點頭道:「那好,這事兒就交給高夫人了。向殷大人提請遊街事宜的事情就由我去辦,要早早地跟殷大人定下日子,省得施夫人又有什麼小動作。寶梳,你那邊呢?道姑們跟你回話沒有?」
寶梳道:「我這幾日雖困在家裡,但收信還是可以的。我們派出去的十六封帖子,已經有十二回復了,說她們會在約定的時間來。到時候我會提前派人在城外等候,一一把她們接到裡弦書院內暫時安置。」
「這次的茶會主場是在裡弦書院內,那邊你也得多費點心思打點一下了。」
「我剛剛出獄,精神好著呢,交給我就行了!」
幾位夫人都笑了起來。喝了兩口茶後,大家便商議起了花車該如何扎制。正商量著,嚴夫人來了。景王妃起身笑迎道:「你怎麼大駕光臨了?不是說今日家裡有貴客不便前來嗎?這等俗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嚴夫人瞟了寶梳一眼,拉著景王妃坐下道:「貴客剛剛走我便來了,我新收到一封帖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收到?是從楊府上送來的。」
幾位夫人都搖起了頭。景王妃有些奇怪地問道:「什麼帖子能叫你專程跑一趟?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嚴夫人看了寶梳一眼,一邊掏帖子一邊問道:「寶梳,你是不是跟你娘鬧什麼彆扭了?」
寶梳搖搖頭道:「我能跟她鬧什麼彆扭?她不給我使絆子就好了。怎麼了?這帖子還跟我有關?」
「你自己瞧瞧吧!」嚴夫人掏出帖子遞給了寶梳。
寶梳展開一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坐在旁邊的高夫人性急,見寶梳臉色都變了,忙伸頭過去瞧。剛瞧了幾行字,她便驚呼起來了:「喲!這楊夫人是什麼意思呀!咒寶梳死呢!跟我們打擂台罷了,至於這麼對自己的親閨女嗎?」
「到底怎麼了?」坐在對面的趙夫人著急地問了一句。
「這是喪貼!」高夫人指著寶梳手裡的帖子氣憤道,「楊夫人說她近日得知自己的親閨女靳寶梳已經仙遊了,已派人回老家迎取骨骸,準備治喪了!嘿!這晦氣玩意兒,使的這是什麼招啊?太下作了吧?有這麼咒自己親閨女死的嗎?這當娘的也未免太狠了點!」
「真的呀?」趙夫人驚訝萬分,從寶梳手裡拿過那封帖子看了一遍,不住地點頭道,「是真的,那楊夫人說骨骸一迎取回來便治喪安葬,還叫我們小心……」
「小心什麼?」景王妃問道。
趙夫人抬頭瞟了寶梳一眼,把帖子遞給景王妃道:「叫我們小心阮夫人,說她是假冒的,壓根兒就不是楊夫人的親閨女。」
「有這種事兒?」景王妃眉心一皺,接過帖子細細地看了起來。與其說這是一封喪貼,不如說是一封警告貼。楊夫人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大家小心,眼前的這個靳寶梳是假的,她不會再認,也絕對會揭穿這個假靳寶梳的真面目!
景王妃看罷帖子,抬頭問寶梳道:「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跟你娘竟鬧到了這步田地?之前我就瞧出來了,你們母女是不對付的,但面兒上還過得去,所以我也沒多問,不過眼下她這樣到處派帖子,等於是和你劃清界限,斷了干係,你和你娘鬧得有這麼厲害嗎?」
寶梳輕蔑一笑道:「我就知道她不會罷休的。說什麼想補償我,心裡過意不去,其實就是為了讓她自己好過一點罷了!我不能如了她的意,她能索性對我下狠手,這等招數都使出來了,母女之情斷了便斷了,不值得可惜!」
高夫人搖頭道:「可你們終究是母女,用得著鬧到這份上嗎?我看吶,這一準是她和陳夫人想出來的狠毒招數,就是不想我們這邊的募捐茶會辦得順暢!」
「根本不是這樣!」羅意蓮忽然挑起簾子走進來說道。
「意蓮?」景王妃抬頭問道,「你怎麼這樣說?」
羅意蓮滿帶鄙夷之色地瞟了寶梳一眼,說道:「娘,各位夫人,你們都給這個叫靳寶梳的哄了!她壓根兒就不是什麼靳寶梳,真的靳寶梳其實早在一年前已經死了!」
「什麼?意蓮你在胡說什麼啊?」景王妃質問道。
「我沒胡說!」羅意蓮在寶梳對面坐下後,雙眼死死地盯著她說道,「她的確不是真的靳寶梳,因為真的靳寶梳已經死了,是我親眼所見!」
「啊!」幾位夫人都驚訝地叫了出來。大家都很茫然,看了看羅意蓮,又看了看寶梳,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景王妃忙拉扯了羅意蓮一下道:「意蓮,這話不能亂說的!」
羅意蓮掙開景王妃的手肅色道:「娘,我知道這種話是不能亂說的,所以我根本就沒有亂說!當初我偷偷跑去過霧重村,見過真的靳寶梳,也親眼看見她因為撞了頭而失足摔下山崖,撞在崖壁上而死!千真萬確,我還親自探過她的脈息,的的確確是已經斷氣了!」
景王妃倒吸了一口冷氣,皺眉問道:「你去過霧重村?就是蒙頂山那個霧重村?你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一年多以前,我借口去城外靈山寺玩,就偷偷跑去過一回,」羅意蓮抓著景王妃的手使勁晃了晃道,「娘,您相信我吧!她不是靳寶梳,真的靳寶梳已經死了!」
「她不是靳寶梳,那她是誰啊?她丈夫會認錯,難道之前楊夫人也是錯認了?」景王妃反問道。
羅意蓮斜眼瞪著寶梳道:「不管她是誰,橫豎你就不是真的靳寶梳!那個女人在我眼前死去的,就算楊晉哥哥說我當時可能因為驚慌而沒有探清楚她的脈息,但我自己很清楚,當時的她的確是沒了任何呼吸和脈息,的確是死了的!」
「你果然還是為了楊晉,對吧?」寶梳淡然一笑道。
「我不是為了楊晉哥哥,我只是為了揭開你的真面目!楊伯母說的對,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絕對是有目的才偽裝靳寶梳的!」羅意蓮指著寶梳厲聲道。
寶梳勾起嘴角,略笑了笑道:「楊伯母?你就這麼聽你楊伯母的話?你楊伯母是不是還打算讓你出面來指證我不是真的靳寶梳?」
羅意蓮冷哼了一聲道:「就算楊伯母不叫我指證,我自己也會站出來指證你!別以為你裝得像就能一直裝下去!說不定,你就是個金國細作!」
「意蓮!」景王妃忙拽了她一下道,「這種話更不能亂說!你無憑無據怎麼能說寶梳是金國細作呢?一旦傳出去,會害死寶梳的,你知道不知道?」
「是啊,意蓮,」嚴夫人也插話道,「沒有憑據的事情千萬別亂說啊!眼下城裡抓細作抓得有多嚇人你該清楚的!事情還沒弄清楚,你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給寶梳定個金國細作的罪名啊!」
「你們怎麼還幫她啊?不查清楚怎麼知道她不是金國細作?萬一她要是呢?正好可以把她揪出來,替我們大宋除了這一害!」
「是幫你的楊伯母還有你除了我這一害吧?」寶梳冷冷嘲諷道。
「不管是為了什麼,總之你——」羅意蓮指著寶梳輕喝道,「你別想再繼續裝下去!就算楊晉哥哥不查,我和楊伯母也會查下去的!你等著,別太得意了!」
「哦?楊捕頭不打算查我了嗎?」寶梳忽然有點明白這位郡主的火氣為什麼這麼大了。原來楊晉已經不打算查自己了,所以就算楊夫人和羅意蓮想查,他也不會再出手。
大概是出於這種無奈,楊夫人才會用到處發喪的方式來損壞自己的名譽,目的怕是有兩個,一是破壞正在籌備的茶會,其二還是楊夫人自尊心作祟,要是真的證實了靳寶梳已死,那就不用再找自己補償贖罪那麼麻煩了,直接往靳寶梳墳前燒幾十兩銀子的元寶蠟燭,或者建個庵堂就行了。到時候她就不必再惴惴不安,可以繼續高枕無憂地過好日子了!
當寶梳問完那句話,羅意蓮的臉色明顯就變了,沉沉的青色變成了略帶憤怒的紅色。景王妃忙在旁邊問了一句:「你們東一句西一句的,我真的沒聽明白,你們倆能不能說得再清楚點啊?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還有楊晉的事兒?」
「我來說吧,」寶梳接過話道,「這事兒說起來就太長了,幾位要不嫌我囉嗦的話,我就慢慢道來。」
「你說你說!我們除了銀子,就剩大把時間了,你說,說上一天一夜都行!」高夫人迫不及待地點頭道。
於是乎,寶梳便把一年多以前春天那次事故一一告訴景王妃她們,當然她省去了自己穿越的那部分,只說當時命大,吊在懸崖上大半天了都沒死,後來給村裡養蜂的老甕頭救了回來。再後來,因為已經去閻羅王跟前打了個轉悠,所以自己也徹底清醒並且改變了,不想再繼續孤僻懦弱下去,更願意開開心心,勇敢地再活一回。
說到這兒時,寶梳停了停,喝了幾口茶潤了潤喉嚨又道:「所以呢,我之前跟現下瞧著完全是不同的,長久沒見過的人,包括我家阮曲塵之前也都覺得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楊捕頭也不例外,上回在雅州遇見我的時候也懷疑我來著,背地裡不知道查了多久,可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就沒再查了。」
「哦喲喲!」高夫人拍了兩下心口長舒了一口氣道,「原來這裡頭還有這麼大一段故事啊!你能活下來可真不容易啊!」
「誰說不是呢?我能活下來還真是很不容易的。你們知道嗎?當初我娘跟楊晉的爹私奔的時候……」
「慢著!」羅意蓮打斷寶梳的話道,「什麼私奔?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楊伯母和楊伯伯還是情投意合,一塊兒離開老家到外頭闖日子的好不好?」
「呵!你家楊伯母真是這樣說的?」寶梳抖肩笑了笑道,「那你真應該再去一趟蒙頂山,最好到藕新鄉去問問!當初我爹死了不到三個月,我娘就失蹤不見了,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跟著楊晉的爹帶著楊晉跑了的,你說,不是私奔是什麼?這就是你所謂的情投意合,一塊兒出去闖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