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夫人你還不知道?」寶梳指了指法閔笑道,「你要不信就問法閔大師,這事兒我可不敢亂說的!可惜了,辦誦誕的時候不許外人進入,要不然也讓我見識見識在靈隱寺裡辦七日誦誕到底是怎麼個隆重的場面,估摸著得費不少銀子吧?」
「真的嗎,法閔大師?」百里夫人又追問了一句。
法閔只好點點頭道:「是真的,這是施夫人吩咐的。」
「奇怪了!」高夫人皺眉道,「難道施家老夫人最近不信道改信佛了?遭了!我送去的是一副描金的真君圖,她要真不信道,那我豈不是送錯了?法閔大師,你也真是的!你知道也不派人來告訴我一聲兒,我好改送描金觀音像啊!虧我平日裡總來寺裡走動,你也不吭個聲兒!」
法閔忙討好笑笑道:「施家老夫人信不信佛老衲也不清楚。幾位,還是請先內堂坐,老衲去吩咐人準備上好的齋果來。」說罷他就先開溜了。
幾位夫人進了內堂坐下後,又開始議論起了送禮的事。百里夫人也抱怨說:「這個法閔大師,一點都不厚道!早知道我就該送尊觀音像,也好過送一對貔貅啊!平日裡真是白給他添香油了!」
「你們瞎著什麼急呢?」一直沒吭聲的陳夫人冷冷地瞥了寶梳一眼道,「人家說一聲兒你們還真信了?放心,你們的禮兒都沒送錯,老夫人照舊是信道的,只不過施夫人為顯自己誠意和孝心,特意又出資在這兒為老夫人辦誦誕,別那麼大驚小怪了,叫人看見笑話了!」
「真的呀?」百里夫人忙問道。
「這還有假?我昨兒才去過施家,你們放一百個心好了!」
話音剛落,寶梳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陳夫人皺眉問她道:「我剛才說的話很好笑嗎?」
「不覺得好笑嗎?給信道的在寺廟裡做誦誕,不等於一家女兒吃兩家茶收兩家禮金,拜兩家公婆嗎?我們雅州那邊地方是小了點,可規矩還是有的,信佛的就歸在寺廟裡辦,信道的就歸在道觀裡辦,哪兒有一人拜兩門這麼三心二意的呀?」寶梳說這話時故意顯出自己有點傻氣有點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果然,陳夫人不屑地說道:「真是從小地方來的,少見多怪!信佛的是施夫人,又不是老夫人,怎麼能說一人拜兩門呢?是施夫人一片誠心想要為老夫人祈福,有了佛祖和真君一齊保佑,老夫人必定會更加長命百歲的!」
寶梳聳聳肩笑道:「那也是哦!佛祖知道老夫人不信他,但憑著佛祖寬大博愛的胸懷,他聽到施夫人的禱告也一定會保佑老夫人的。」
陳夫人翻了個白眼道:「可不是嗎?就你在那兒大驚小怪!」
「哦喲,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也應該改姓佛了!」寶梳故作一臉認真的表情指著陳夫人說道,「橫豎不管信道還是信佛的,到最後都會被佛祖博愛的胸懷所接納保佑,那還不如直接信佛好了,還信什麼道教真君呢?施夫人真不愧是臨安城名列前茅的貴婦人,目光就是遠大,知道老夫人單單信道教是不夠的,就自己捨身求佛來保佑信道教的老夫人,以佛祖的慈光和聖靈來保佑一切道教中的人,佛祖真真太偉大了!」
陳夫人偏了偏頭,想反駁寶梳,卻又想不出該怎麼反駁才好,反正聽著她那話好像有點不對似的。景王妃卻聽出來了,微微偏頭對寶梳笑了笑問道:「寶梳原先是信道教的嗎?其實我也是,只是後來改投了佛教。你如今抽身還來得及,佛法無邊,遠比那些所謂的修煉成仙要深遠博大得多,既能救自己,也能救別人。」
「嗯嗯,」寶梳煞有介事地點頭道,「聽王妃你這麼一說,我更加想跳槽了!好,打今兒起我也信佛了,一會兒就去找法閔大師為我家末兒和丁香各討個寄名福袋!說起來,我簡直是被施夫人和景王妃你們兩位佛門高人給點醒了啊!臨安城果然是藏龍臥虎的!往後我得好好謝謝施夫人才是。」
這時,陳夫人忽然明白了什麼,正想開口時,楊夫人來了。楊夫人說在門口遇見了施家的下人,說施夫人府裡有事來不了了。幾位夫人便開始商量起了個中細節,商量了一會兒後,法閔送來了新沖的茶水和齋果,大家便先停下來,吃點茶果再繼續。
期間,其中一位夫人借口上茅房出去了。緊隨其後的是陳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再後面就是寶梳帶去的元宵了。這三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位夫人先回來了。
陳夫人往外看了一眼,問這位夫人道:「趙夫人去了這麼久?莫不是鬧肚子了?」
這位趙夫人笑道:「是有點鬧肚子,都怪昨晚上貪吃了兩塊腐乳。你知道的,我一吃那東西就鬧東西,用什麼藥都不頂用。」
「那可得小心了!咦?我家那小丫頭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我叫她去問法閔方丈多拿支筆來,她又跑哪兒玩去了?奎寧,」陳夫人吩咐身邊的女兒道,「你出去瞧瞧,她是不是又貪玩去了?找著了好好訓她幾句才是!」
奎寧出去後,幾人又討論了起來。說著說著,元宵回來了。她附在寶梳耳邊低語了幾句,寶梳抿嘴笑了笑,點頭讓她先出去候著。她剛一出去,陳夫人狐疑的目光就掃到寶梳臉上,並問道:「你家丫頭也是鬧肚子嗎?是不是這裡的茶點有什麼不對勁兒?」
「哦,不是,」寶梳笑道,「是我不放心我家末兒。我出來這麼久了,怕末兒肚子餓了,所以叫元宵回去瞧了瞧。好在我家末兒是個貪睡的小豬,睡到這會兒都還沒醒呢!」
景王妃擱下筆抬頭道:「我竟忘了你家還有個要餵奶的。要不,你先回去?」
「不礙事兒,我已經叫元宵回去瞧過了。我既然來了,怎麼好半道回去?沒事兒的,大家繼續吧!」
陳夫人沒再說什麼,大家又繼續商討了起來。約摸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幾位夫人都乏了,便說改日再聊。剛停下手,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丫頭的聲音:「施夫人來了!」
眾人一聽,有些驚訝,施夫人不是說不來嗎?片刻後,施夫人一股勁風似的走了進來,面帶厲色,雙目環視了一周後,目光落到了寶梳身上,語氣冷冰地問道:「你就是阮府上的阮夫人?」
寶梳起身道:「正是。不知閣下是哪位?」
「哼!」施夫人沉哼了一聲吩咐道,「來人,給我掌嘴!」
尾音一落,立刻有個中年僕婦上前,揚手就朝寶梳的臉上揮去。寶梳不躲也不閃,豎著手掌迎了上去,正好砍在了那僕婦的手腕上,那僕婦痛叫了一聲,急忙縮回了手!
「慢著!」景王妃忙起身擋在寶梳跟前道,「施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寶梳哪裡得罪你了,你二話不說就要賞巴掌,是不是該說個緣由出來!」
施夫人秀眉微豎道:「景王妃,我知道人是你帶來的,不過這人嘴巴實在太沒遮攔了,什麼都敢往外說!剛才居然在這兒詆毀我孝順我婆婆的一片心意,論什麼是佛教好還是道教好,分明是挑撥我們婆媳的關係。你說我能不出手教訓她嗎?換做是你,你只怕也忍不下這口氣來!」
「剛才之事大家都聽見了,不過是閒聊罷了,誰還這麼多事捅到了施老夫人跟前?」
施夫人略側了側身,一雙凌目直逼不久前出去過的那位趙夫人。趙夫人立刻垂下眼眸,扭過臉去,假作沒看見。施夫人蔑了她一眼後,轉頭對景王妃道:「甭管是誰,橫豎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我若不教訓她,她這剛剛才來臨安城的還以為我們施家的閒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
「施夫人!」楊夫人搶先一步走到她跟前,態度恭謹道,「你先消消氣兒!這都怪我,寶梳是我閨女,是我這做娘的沒好好管教她。你放心,回去後我必定會嚴加管教,不會讓她再對施家出言不遜了。請你看在我的面兒上,暫且原諒她這回吧!」
「你的閨女?」施夫人有些意外道,「真的?」
「千真萬確!寶梳是我與前夫所生,最近才來臨安,有不懂禮數和規矩的地方還請施夫人多多見諒!」
「是嗎?」施夫人傲然地瞟了寶梳一眼,「你們母女倆仔細一瞧還真有些掛相,也罷!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她是初犯,若是能知錯就改,我也不多加計較了!」
楊夫人忙轉頭對寶梳道:「寶梳,今日是你言語不妥在前,理應給施夫人賠禮道歉,再者,她是長輩你是晚輩,第一回見面你也應當向她問個好,來,快來見過施夫人!」
施夫人傲立在原地,雙袖對攏,下顎微抬,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婦模樣。寶梳從景王妃身後走了出來,楊夫人正想拉她過去問好時,卻被她抹開了。她看了一眼楊夫人道:「我並不覺得我先前的言語不妥,就如景王妃所言,只是幾個婦道人家湊在一塊兒閒聊罷了。別人要傳什麼閒話我哪裡攔得住,橫豎我是問心無愧的!」
「寶梳!」楊夫人有些著急了。
「好個問心無愧!」施夫人那張妝容精緻的臉有些微微變形了,沉聲喝道,「看來楊夫人是白費心思了,人家根本不領教!既然如此,那就讓本夫人來教教她什麼叫規矩!」
「施夫人這是要濫用私刑嗎?」寶梳問道。
「像你這樣的人,還不配本夫人濫用私刑。來兩個人,領著阮夫人去寺廟後門外園圃逛逛!阮夫人初到臨安城,應該還沒有欣賞過靈隱寺後門外園圃的美景,那就讓本夫人來盡盡地主之誼,派人領著你好好去賞賞景!」
「施夫人,」景王妃阻止道,「你這麼做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寶梳是我帶來的,你要教訓她,是不是得先問問我?」
「不必了,」寶梳轉頭對景王妃道,「施夫人既然這麼好心,我不領受的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寶梳……」
「王妃不必擔心,施夫人不敢把我殺了或者埋了的,因為這兒所有人都知道是施夫人派人領著我去後面園圃逛的。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施夫人蔑了寶梳一眼道:「你少說這些嚇唬人的話,以為說這麼三言兩語本夫人就會怕了嗎?沒錯,本夫人的確不會把你怎麼樣,只是好心教教你規矩而已。旁邊的人還愣著做什麼?趕緊領了阮夫人去!」
楊夫人還想說什麼,可惜寶梳已經扭頭先走了。景王妃有些擔心地看了寶梳背影幾眼,轉頭問施夫人:「施夫人這是在給我們景王府臉色看嗎?」
施夫人笑容冰冷道:「不敢,景王府我怎麼敢得罪?王妃放心,一會兒保準還你一個活生生的人。當著你的面兒,我怎麼敢把你帶來的人殺了或者弄殘了?況且又是楊夫人家的閨女,我就算不給王妃臉面也得看楊夫人的面兒吧?何必大驚小怪呢?我只是教教她規矩而已。」
「哼!」景王妃拂袖道,「施夫人可真空閒!再過幾日便是施家老夫人大壽了,施夫人居然還有工夫在這兒替別人教訓閨女,莫非府裡的事情都不用你勞心了?」
一提到這事兒,施夫人臉色陡變,反嘴道:「景王妃你不更閒?自家都還有兩個閨女沒打整出門兒,倒替楊夫人憂心起女兒了!人家那個橫豎都已經嫁了,景王府那兩位郡主可不是人人都敢接手的,你還是先替自己勞心吧!」
「看來本王妃和施夫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募捐一事,有施夫人這樣的人出面,想來本王妃也是多餘的了。本王妃就此退出,各位慢慢商討吧!」景王妃說罷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