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悄悄來臨,寶梳肚子也咕嚕咕嚕叫喚起來時,那位和寶梳前世長得很像的女人又來了。她一如之前的冷淡,放下給寶梳送來的飯菜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寶梳忙叫住她道:「那個……詹姐姐,請你稍微等等!」
女人停下腳步,轉頭用不太滿意的眼神盯著寶梳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姓詹的?」
寶梳咧嘴一笑,指了指她的臉道:「我會看面相,我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是姓詹的,怎麼樣?我猜對了吧?」
「你不餓嗎?」女人撇開話題道,「你不餓,你肚子裡那個也應該餓了,趕緊吃飯!」
「詹姐姐,」寶梳叫得很親熱,一邊坐下來拿起筷子一邊衝她笑道,「其實我沒有惡意的,我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我這人比較愛說話,在這屋子裡憋了大半天實在有點憋不住了。對了,詹姐姐你叫什麼啊?老家是不是眉州?」
一道凌光從這女人眼中閃過,她走回來盯著寶梳,語氣冷硬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老家是不是在眉州跟你有什麼干係?」
「別別別,」寶梳忙擺擺手,態度友好地笑道,「你別這麼瞪眼咧齒啊!我就是隨便猜猜而已,要是猜得不對,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吧!」
這女人不屑道:「你以為你是神算子嗎?」
寶梳喝了口溫熱的肉湯笑道:「味兒還真不錯,詹姐姐你的手藝?那你是廚醫雙休啊!誰要娶你了,那就有福氣了!」
「你不怕我下毒嗎?」這女人坐下來冷冷問道。
寶梳吧唧吧唧了兩個肉丸子,衝她笑了笑道:「我相信姓詹的,又長成你這副模樣應該不是壞人的。要是你都心存不善,你的後代又怎麼會懸壺濟世,一代一代把詹家獨有的醫術秘方傳承下去呢?詹姐姐,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的全名應該叫詹媛,對吧?」
「你真是猜的?」這女人陰沉著一張臉,挑了挑右眉梢問道。
「呵呵呵……」寶梳很憨厚地笑了笑,扒拉了兩口飯道,「這算什麼?詹家的祖訓我都能背出來,你信不信?要是我背出來了,你是不是能告訴我這兒是哪兒了?」
「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嚴重啦,詹姐姐!我哪兒是跟你談條件呢?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唄!」寶梳發現對著自己這張臉,吃飯都很香很香。自己從前果然長得國色天香,貌美如花呀!不過這位詹姐姐性子實在太冷沉了,要是稍微再笑一笑,哇!那絕對是傾國傾城的呀!哎喲,瞬間有種愛上自己那張臉的感覺了!
「看什麼?」這女人緊皺眉頭地看著寶梳問道。
「詹姐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比天仙還美?」
這女人翻了個白眼,扭過臉去道:「你還真無聊!」
「問問嘛!絕對有吧?詹姐姐你知道嗎?你這張臉是我見過最美的臉,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美的了!我要是個男人,我第一眼見到你絕對瘋狂地愛上你!」寶梳不遺餘力地誇道。
橫豎誇別人,也是誇自己呀!
這女人沒什麼反應,表情還是冷冷冰冰的:「你還挺油嘴滑舌的,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你走嗎?」
「都說是聊聊嘛,不用那麼有戒心吧?我一個孕婦能對你怎麼樣呢?你一個小指頭就把我捏死了,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小動作的,就是想跟你說說話,」寶梳大口大口地吃著那些飯菜道,「你相信眼緣嗎?我打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跟你很投緣!你長得真是太太太漂亮了!沒準五百年後,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五百年後?」這女人斜瞟寶梳一眼道,「不會說話就別說,五百年後怎麼成一家人?五百年前也不太可能!你少跟我套近乎了,安心吃你的飯吧!」
「別走啊,詹姐姐!再聊會兒唄!」
這女人沒理寶梳了,起身出了房門。走出院子時,迎面走來了龐五。她停下步子問道:「有什麼事兒嗎?」龐五道:「那個靳寶梳還好吧?」她點頭道:「大小都好。」
「那行,把她交給我吧!」龐五道。
「交給你?」這女人微微顰眉道,「是龐老爺的意思嗎?」
「是老爺的意思。」
「你打算把她帶到哪兒去?」
「你向來不問這些事情的,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個靳寶梳了?」龐五疑心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你要帶她遠行的話,出門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小產,你以為我有什麼居心?」這女人不滿地瞟了龐五一眼,轉身要走,龐五忙將她叫住笑道:「我就是隨口問問,詹媛姑娘你還生氣了?」
「既然靳寶梳都交給你了,我可以走了吧?」這女人回身問道。
「老爺的意思是讓你今晚留在這兒,以備不時之需。老爺今晚要對付一個狡猾的角色,可能會用到你。對了,老爺吩咐你給配的藥呢?」
「稍等!」
這女人走回她的房間,取出了一個小瓶子交給龐五道:「這是龐老爺要的,無色無味,大概半個時辰之後才會發作,發作之初類似醉酒,再過一個時辰就會在昏迷中死去。」
「可有解藥?」
「解藥不是現成的,得配。」
龐五笑著點點頭道:「那我明白了。詹媛姑娘,今晚你就住在這兒,萬一老爺那邊什麼事兒,我會派人立刻來叫你的。」
「隨你。」這叫詹媛的女人轉身出了院子。等她從灶屋回來時,看見龐五帶著還在嘰嘰喳喳的靳寶梳離開了。她的目光在寶梳身上細細打量了兩眼,心裡疑惑道,這女的怎麼知道自己那麼多事情?到底是什麼人?
且說這晚,龐老爺院子二樓的偏廳裡,暖光一片,美酒佳餚一桌。寶梳走到樓梯口就聞到香味兒了,像小狗似的一路嗅上去道:「好香吶!這是要請我吃大餐嗎?」
跟在她身後的龐五陰冷一笑道:「是啊,阮管家勞苦功高,老爺仁慈,聽說你懷了孩子,特意請你吃頓好的。」
「龐老爺可真是個客氣人吶!」寶梳蔑笑了笑,上了樓走進了偏廳裡。果然,龐碩天和貴姨娘已經在偏廳裡等候了。寶梳甩手甩腳地走進去笑道:「龐老爺,這麼客氣呢?叫我說什麼好呢?我們家阮曲塵不過就是您一下人,您又何必大費周章地請我……哦,不對,應該是我們母子倆吃飯呢?錢多也不是您這麼花的呀!」
龐碩天照舊一臉和煦慈祥的笑容說道:「是你客氣了,聽說你懷孕了,這頓飯我早該請你吃了。曲塵在我龐府勞心勞力,沒多少工夫照料你們母子倆,我這個做老爺的盡盡心也是應該的。」
寶梳抖肩笑了笑,在龐碩天對面坐下道:「好了,官腔打完了,我們說正題吧!龐老爺,你抓了我和初心,不就是想威脅阮曲塵嗎?想怎麼樣直說吧!」
龐碩天笑了笑道:「看來曲塵選的媳婦果真是與眾不同,到了這個時候還一臉笑嘻嘻的,你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嗎?」
寶梳瞄了一眼桌上那些美味,輕輕地打了個飽嗝道:「死字嘛,好寫!龐老爺想殺我,也容易。你若真想我死,早在城外就把我殺了,何必還叫一位美若天仙的姐姐幫我安胎呢?可惜了,我是無福消受這一桌美味了,因為剛才那位天仙姐姐的手藝太好了,我吃得腰圓肚脹的,怕是要辜負龐老爺這番美意了。」
龐碩天呵呵笑道:「你果真是有點膽量,不過就算再有膽量,跟錯人也只會是一輩子倒霉。」
「太對了!」寶梳拍了一下桌面指著龐碩天道,「龐老爺你這話說得太對了!我也覺得我跟錯人了,怎麼就跟了個管家呢?憑我這樣貌這身段,嫁進皇宮當皇后都綽綽有餘,為什麼非得跟著阮曲塵呢?就因為你龐老爺賞識他嗎?就因為龐家是雅州首富嗎?雅州首富算什麼?充其量是個小地方的小暴發戶而已……」
「靳寶梳!」貴姨娘打斷了寶梳的話,訓斥道,「敢在老爺跟前狂妄,真是不知死活!」
「哎,讓她說,」龐碩天照舊笑米米道,「我覺得她說話很有趣,逗我樂一樂還是可以的。靳寶梳,你還有什麼話都儘管說出來吧!我這個人很大方的,不喜歡斤斤計較,就算你再怎麼罵我,我也會出錢給你們母子備口上好的柏木棺材,請一隊喪樂體體面面地為你們下葬。我龐碩天別的沒有,有的是錢,做事總喜歡風風光光體體面面。曲塵在我身邊這幾年,真的是辛苦他了,我要不好好安撫安撫他的家眷,那就是我這做老爺的不厚道了。」
「哇!」寶梳沖龐碩天豎起大拇指讚道,「龐老爺就是龐老爺,龐家就是大戶人家,什麼都講究體面,連給個下人媳婦下葬也講究,我真見識了!既然龐老爺喜歡,我不防再逗你樂樂,橫豎也是閒著。」
「行,你說!」
寶梳忽然站起身,旁邊的龐五忙喝道:「你想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啊?」寶梳雙手一攤,一臉無辜道,「難不成你覺得我還能殺了龐老爺不成?我沒那麼笨的,龐老爺都答應送我上好柏木棺材了,我何必跟他過不去呢!我就好好等死,好好等斂葬就行了。我只是想跟龐老爺賭一把而已。」
龐碩天笑問道:「你想賭什麼?」
寶梳抹下自己兩隻手腕上的金銀鐲子,一掌拍在桌上,很豪氣地指著龐碩天道:「龐老爺,橫豎我們也閒著,來賭一把怡怡情吧!我聽聞金國有兩位驍勇善戰的王爺,一位是號稱菩薩太子的完顏宗望,另一位是文武雙全戰功赫赫的完顏宗翰。我還聽說他們倆分兩路進攻東京(北宋都城),龐老爺,你覺得他們誰會先攻入京城?」
龐碩天目光微凝,似乎沒料到寶梳會說這個。但他那只笑面虎依舊穩沉道:「你還懂軍國大事?」
「怎麼了?龐老爺不是號稱別的沒有只有錢嗎?不敢跟我賭還是嫌我出的賭資少啊?」寶梳略帶挑釁的笑容,拋了拋手裡的金銀鐲子道,「我這個婦道人家不懂軍國大事,龐老爺你總該懂吧?你穩贏我的,還怕什麼呢?」
「你敢這麼說,不怕我跟溫大人露個風兒說你有逆反之嫌嗎?再說了,本朝在本月已經向金國遞交了降表,兩國安好和睦,又何來攻入東京之說?」龐碩天笑答道。
「說到底,龐老爺還是不敢對吧?」寶梳一腳踩在繡墩上,曲了胳膊肘撐在膝蓋上笑道,「龐老爺好歹是金國重臣,血鹿暗部的頭領,難道連這點賭資都不敢為自己主子下?」
「大膽!」龐五呵斥道,「你敢污蔑老爺,是想提前被斂葬嗎?」
寶梳咯咯地笑了兩聲道:「五爺啊,還裝什麼裝呢?明人面前不說話暗話,大家心裡都清楚,何必還裝模作樣呢?好,為表誠意,我先買!我買完顏宗望會先攻入東京,比完顏宗翰會快上那麼一步,龐老爺,你呢?你願意買你哪個主子贏呢?」
龐老爺呵呵笑了一通,末了問道:「何以見得完顏宗望會比完顏宗翰先一步呢?」
「感覺咯!賭博這種事講究的就是感覺,我這人感覺很準的,我看好完顏宗望,來年春天他必定會先攻入東京。怎麼了?龐老爺不敢下注啊?我不知道血鹿暗部是屬於誰的,你的主子要是完顏宗望,哇!那你就輝煌騰達了!只要他攻入東京,你就收山回朝,絕對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一輩子!」
「又何以會是來年春天?」龐碩天又問道。
「剛才不是說了嗎?感覺啊!」
「那你的感覺有沒有告訴你,本朝是否會被金國滅掉呢?」
「哦,這個啊,那得今晚做做夢才知道了。」
「你這些事情都做夢夢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