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炎夫婦倆慌忙不迭地去尋找初心。寶梳也吩咐隨行的兩個轎夫分頭去找,然後自己繞著玉皇宮左邊圍牆外找了起來。繞到玉皇宮後面時,眼前是一片寬闊的田野。寶梳抬頭隨意向遠處望了一眼,忽然瞟見一個白色身影閃過。再細細一看,彷彿和初心身量差不多,她忙追了上去。
追過了幾片野田後,寶梳可以確定,前面匆忙行走的人正是初心。初心肩上挎著個包袱,穿著便於行走的厚底布鞋,正埋頭努力地往前走著,完全不知道身後還跟著個寶梳。
「阮初心!」寶梳大喊了一聲,「你站住!你要去哪兒?」
前面初心身子一僵,立刻轉頭看了寶梳一眼,臉色大變,趕緊扭頭就跑。寶梳撿起地上石塊,像扔鉛球似的扔了過去,正中初心腳後跟上,她大叫了一聲,往右跌倒在了草地上。
寶梳加快步伐追了上去,攔下她問道:「怎麼了?想逃?想去投奔誰?」
初心揉了揉腳後跟,掙扎著起身怒道:「與你何干,要你在這兒多事兒了?我去走親戚也不行嗎?」
「走親戚?」寶梳叉腰冷笑道,「你明明跟你爹娘說的是來玉皇宮燒香,怎麼就改成走親戚了?是臨時起意的嗎?為什麼連包袱都提前備好了?擺明了是想逃!」
「你……」初心滿帶恨意地瞪了寶梳一眼道,「橫豎跟你沒什麼干係,讓開!」
「我要讓開了,你必死無疑!你不知道龐老爺一直找人盯著你嗎?你覺得自己有三頭六臂還是可以翻跟斗雲十萬八千里,你一離開雅州城就只有死路!你若是不想橫屍荒野,就跟我回去!」
「沒你這麼多事兒我早走了!讓開!」
初心粗魯地想把寶梳拽開,卻被寶梳反擰了胳膊道:「你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不介意先敬你三大碗!要麼自己回去,要麼……」
話未完,寶梳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立刻鬆開了初心轉身一看,只見兩個蒙了面的男人撲面而來。一個衝著她,一個直奔想了初心!寶梳大喊了一聲快跑後,與衝向她的那個交起了手。初心見狀,驚出了一身冷汗,緊緊地抱著包袱往玉皇宮方向跑去。
可沒跑幾步,身後追趕的男人便將她一腳踹倒,粗魯地扯走了她肩上挎著的包袱。她忙驚叫著撲回去搶,卻再次被那男人踹翻,頭撞地上暈了過去。
寶梳見勢不對,不敢戀戰,抽身想回去搬救兵時,忽然覺得小腹一陣疼痛,緊接著後頸被人重擊了一下,倒了下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氣飄進了她的鼻腔裡。她緩緩睜開眼,打量了一眼頭頂上的帳子,有些疑惑了。這兒似乎並不是自己在繡莊裡的房間,難不成給那兩個壞人抓了?
寶梳正要撐起身時,一個冷冰冰的女聲從帳外傳來:「最好別動,否則有小產之憂。」
「你是誰?」寶梳轉臉撩開帳紗,只見與*正對的窗邊,背對她站著一個穿青灰色裙裳的女人。
「你不用打聽,知道我是誰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女人的語氣像一碗涼白開。
「這兒是哪兒?」
「你也不用打聽,因為就算你知道了也出不去。」那女人說著,端起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緩緩轉過身來。當她全部的面容一覽無遺地展現在寶梳眼前時,寶梳瞬間驚呆了!她掙扎著從*上坐了起來,圓瞪著這女人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動了胎氣,需要靜養,不想孩子出事最好躺回去。」女人端著藥湯向寶梳走了過來。她每走近一步,寶梳都覺得像是在做夢!
為什麼?
為什麼這女人的容貌跟自己上一世一模一樣?或者說,跟沒穿越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樣?天哪!她到底誰啊?該不會是……自己的祖先吧?
「拿著!」女人走近寶梳身邊,面無表情地遞過藥碗道。
寶梳完全傻眼了,傻傻呆呆地盯著那女人的臉,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哎喲親娘啊!這也長得太像了吧?自己的臉長在了別人身上,看著就像照鏡子似的,這是什麼感覺啊?越看越像在做夢呢?
「拿著!」這女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哦……」寶梳忙雙手捧住了藥碗,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她卻扭身走回了窗前桌邊,背對著寶梳道:「喝完藥就歇著,別問我多餘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會回答。」
這女人收拾了桌上的藥箱正要走,寶梳忙喊道:「請問……你貴姓?」
「你不需要知道。」這女人還是那句話。
「那個……容我大膽猜測一下,你是不是姓詹?」
聽到詹字,這女人回頭看了寶梳一眼,目光中有些訝異,微微擰眉道:「你別告訴我,你會看相猜姓?說了你不用知道就別再問,這是最後一遍警告你。」她說罷開門出去了。
寶梳端著那碗藥湯,四處打量了一眼,再嗅了嗅藥味兒嘗了嘗,是安胎藥無疑,這才放心地喝了下去。喝完後,她把碗放在了*頭凳上,撫著自己的小腹躺了回去。雖然不知道這是哪兒,到底是誰抓了自己,但保住孩子才是首要的。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然後想起了初心。
初心也應該被抓了?人在哪兒?會不會已經沒命了?到底是誰派來的蒙面人?想來想去都應該是龐碩天!
就在寶梳隔壁那個院子裡,其中一間房內,貴姨娘正翹腿坐在太師椅上,悠閒地翻著手裡的一本冊子,一邊看一邊冷笑道:「裴元慶這些年真是煞費苦心呢!記得可真夠清楚的!有些事兒只怕我和老爺都忘了,可他卻寫得清清楚楚,想想實在可怕呀!就跟二少爺多長了一雙眼睛在老爺身邊似的,老爺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兒,甚至犯過什麼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心難測啊!」
說罷她啪地一聲合上那本冊子,丟給了身邊的凌霜,眼眉垂下,瞟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初心譏笑道:「你是打算帶著這本冊子和這幾封老爺與京中權貴往來的信去投奔你的主子龐乾暉嗎?該罵你什麼好呢?不自量力,螳螂當車?哼哼,我看這些都不是,你壓根兒就是沒長心眼!」
跪坐在地上的初心忍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面無血色地耷拉著腦袋。貴姨娘見她這般狼狽,既不為不屑地蔑她一眼道:「你以為你很能幹嗎?這幾年在龐府裡混得風生水起,誰見了你都得招呼一聲初心姑娘,你就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蠢吶!實在是蠢吶!你不想想,沒你那兩個哥哥誰還把你當回事呢?自以為翅膀硬了,可以展翅高飛了,可惜啊,主子也選錯了,居然去向龐乾暉投誠,所以說,你真是比豬還蠢上幾百倍呢!」
初心死死地咬著嘴唇,卻無法忍住嘩嘩直落的眼淚。貴姨娘冷哼了一聲,又道:「如今才來哭,真是晚得不能再晚了!當初你發現裴元慶是龐乾暉的眼線時,早一步來報我,又豈會落到如今的下場?連主子都不會選,你不死誰死?不過,我和老爺向來仁慈,不喜歡做那些殺生造孽的事情,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會留下你一條命。瞧你長得這麼如花似玉,死了多可惜啊!稍後我會送你去個好地方,保準你夜夜歡歌,每晚都有人伺候。」
「什麼?」初心驚愕地抬起淚眸問道,「你想把我送到哪兒去?你想賣我到窯子去,我死都不從的!」
貴姨娘微微前傾身子,面含殲笑對她道:「你覺得我和老爺缺錢缺到買丫頭去窯子裡嗎?放一百個心好了,我送你去的地方可是個好地方,一般人就算再有錢也到不了那兒。你在那兒見到的男人不是才俊就是富甲,綠林英雄,江湖豪傑比比皆是,一個龐乾暉算什麼?等你到了那兒,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大場面,大英雄,你會徹底把龐乾暉忘得一乾二淨的!」
「我不去!我哥他們會來找我的!貴姨娘你別得意!」
貴姨娘起身笑吟吟地說道:「你哥?是說阮曲塵嗎?他眼下都是自身難保,還能顧及得了你?也虧了你,順帶把靳寶梳也抓了。你說,阮曲塵還敢不敢妄動呢?到時候,不也得乖乖聽話嗎?你就放心去吧!那兒有很多英雄豪傑等著做你的裙下之臣呢!」
「我不去……」
初心剛嚎了一句,凌霜便上前踹了她心口一腳,罵道:「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姨娘提攜你,你還不謝恩?」
「好了,」貴姨娘抬手道,「打壞了可不行,要養得她身嬌肉嫩,白白滑滑才行,動什麼手啊?凌霜你去安排,今晚就送她去,省得夜長夢多。」
「知道了,姨娘。」
貴姨娘帶著一臉陰笑離開了房間,去了寶梳所在的院子。那個給寶梳送藥湯的女人正坐在院子裡寫著藥方,聽見身後的動靜也不停筆,只是說了一句:「她已經醒了,大小都沒事。」
貴姨娘走到桌邊坐下,看了一眼藥方問道:「這是給誰的?」
「給裡頭那個的。」
「不是說無恙了嗎?喝過安胎藥就應該沒事兒了吧?」
「我只是聽吩咐辦事,醫理上的事情說多了你也不動。」這女人冷冷回絕道。
貴姨娘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卻沒形於色,而是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你向來都聽老爺的,我只不過好奇問問罷了。你該清楚那個靳寶梳不能出事,老爺還要留下她來對付別人,你必須得多加留心才是。」
「多謝你提醒,她好得很,我已經說過了。」這女人擱下筆,拿起藥方轉身走了。貴姨娘盯了她背影兩眼,嘴角一撇,起身出了院子。
安排完初心去向的凌霜迎上來稟報道:「姨娘,已經安排妥當了,天黑之前送出城。」貴姨娘點點頭道:「很好,走吧,我們回去了。」
「那個靳寶梳怎麼處置?」凌霜問道。
「自然要留活的了,」貴姨娘輕蔑道,「阮曲塵到底有多喜歡她,就看這一回了。不過,我終究還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男人肯為了一個女人去送死的。且看著吧,有好戲要開鑼了!回去吧!老爺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貴姨娘領著凌霜出了這宅子,穿過一條狹長的小道,再過了一個小門,面前就是龐府最大的假山群。下了假山再進了一個小門,便是龐老爺的院子了。其實寶梳並沒在別處,就在龐府裡。
貴姨娘進了後院,正想往龐碩天書房去時,凌香從前院跑來了。貴姨娘停步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凌香道:「阮管家請您去趟百豐樓,說有筆賬想問問您。」
「問我帳?」貴姨娘哼哼了兩聲道,「是慌了手腳了吧?行,先去百豐樓吧!我倒要看他,還能耍出什麼花招!」
一盞茶的功夫後,貴姨娘慢條斯理地上了百豐樓三樓,態度倨傲地邁進了曲塵的賬房,口氣不爽地問道:「阮管家,你架子也太大了點吧?有什麼帳需要本姨娘親自過來一趟?你不知道本姨娘很忙嗎?」
反背著手站在窗邊的曲塵緩緩轉過身來,面色凝練地道:「自然是事關姨娘的大帳了,否則也不敢輕易勞動老爺身邊最打緊的貴姨娘不是?侯安,你們都退下。」
一旁站著的侯安走到凌霜身邊道:「凌霜姑娘,出去吧!」
「我為什麼要出去?」凌霜說這話時像腰板硬了許多似的,「沒姨娘吩咐,我就得一步不離地跟著。萬一誰要是對姨娘不敬……」
「行,」曲塵打斷凌霜的話道,「既然貴姨娘許你知道她的私帳,那你就不用出去了,橫豎你們主僕是一條心的,就算你知道貴姨娘什麼見不得人的私事,也沒幹系,侯安,你出去就行了。」
「阮管家這是激將我呢?好,凌霜你出去吧!」貴姨娘帶著挑釁的目光看著曲塵道,「我不信,阮管家有膽子在這兒把我了結了!他可是個聰明人,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