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在幾分鐘前,絨絨的爹娘大姐在巧繡社門口遭遇了樂樂爹娘等人,雙方開罵了幾句後,便大打出手了,直到驚動了巧繡社的人。隨後,寶梳命人去把這兩伙人拉開了,全都帶到了前廳裡。
兩方人都受傷不輕,女的清一色披頭散髮,髮髻歪亂;男的清一色額頭青腫,胳膊淤青。瞧著這兩家人,坐在主位上的寶梳忍不住覺得好笑,問道:「你們兩家可真會找地方打架呢!都打到我門口來了,什麼意思啊?」
「我們……」
「你一邊去!」樂樂的娘立刻打斷了絨絨娘的話,搶先說道,「靳老闆娘,您聽我說,我們真沒想過到您門口上打架的!是他們!是他們那群撒野耍潑的,一見著我們就罵,罵完不說還打手打,我們只好還手了!」
「誰先動手的?」絨絨娘激動地站起來,臉紅脖子粗地指著樂樂娘吆喝道,「明明是你這不講理的,好不好?一見面就問我們討銀子,我們欠你什麼銀子了?閨女是送到你家去了的,又不是我藏著掖著不給,休書也是你自己寫的,我沒拿刀子架你脖子上讓你休,你還好意思找我們要銀子,哪本書上有這種道理!」
樂樂娘也不甘示弱地站起來道:「我呸你個祖宗十八代!我不找你要找誰要?嫁個不乾不淨的閨女過來,還欠了一屁股債,也沒你這麼做親的吧!我銀子花了,兒媳婦沒撈著一個,你們拍拍屁股就跑了,我找誰哭去?」
「我們是跑嗎?我們是……我們是來城裡投奔我大閨女來了!」絨絨娘忙指著旁邊一個年輕婦人道,「我大閨女孝順,接我們進城來過點好日子,誰說我們跑了?哪個挨千刀的說的?」
「信你就有鬼了!死賊婆娘,銀子你遲早都要給我吐出來……」
「夠了,」寶梳輕輕地拍了拍桌面道,「我這兒不是你們扯私人恩怨的地方,要扯去衙門裡慢慢掰扯。用不用我先請個大夫來給你們驗傷,再送到衙門去?」
絨絨娘忙討好地朝寶梳拱拱手道:「靳老闆娘,我們家真不是來鬧事兒的,我們就是來瞧瞧絨絨和丫丫的,真沒想到會跟這家不講理的遇上。」
「哦,是來瞧絨絨和丫丫的?你不是不認絨絨這個女兒了嗎?當初她從崖上摔下去的時候,你可是連門兒都不讓進的。過了沒多久,你們兩口子就帶著你家剩下那兩個跑了,連人影兒都找不著,這會兒又來瞧什麼呢?」
原來早在絨絨醒來的第五日,絨絨爹娘因為怕樂樂爹娘追討銀子,便帶著剩下的一兒一女半夜裡跑了。
聽了寶梳這話,絨絨娘臉色窘迫道:「老闆娘您誤會了,我和絨絨爹都是給逼的呀!誰讓對面那一家子不講理的三天兩頭地上我們家吵,鬧得我們都沒法過日子了,所以我們才帶著底下兩個小的跑城裡投奔我大閨女了,不是不管絨絨姐妹倆啊!她們可是我的親閨女,我們怎麼會不管呢?」
寶梳蔑了她一眼,道:「行,你說你是來瞧絨絨的,那我就把絨絨叫出來讓你瞧瞧,瞧完了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下回再來我門前鬧事兒,我可真送衙門了!鍾姐姐,去把絨絨和丫丫叫來!」
「那我們家樂樂呢?」樂樂娘著急地問道,「老闆娘您行行好,把我們家樂樂也放了吧!」
「放了?我綁了你們家樂樂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是說……勞煩您把我們家樂樂也叫出來,讓我們帶回去,省得給您添麻煩呢!」樂樂娘忙賠笑道。
寶梳沒理她了。不多時,鍾氏帶著絨絨和丫丫出來了。絨絨娘忙迎上去,一副慈母心疼孩兒的表情,拉著絨絨的手眼淚欲出地說道:「閨女啊,你受苦了!娘瞧著你好像都瘦了!哎唷,把你姐倆丟下,真叫娘心裡過意不去呀!可爹娘都是給那家人逼的呀……」
「行了,」絨絨冷冷地甩開了她母親的手,面無表情地說道,「有話就直說,不必繞這麼大圈子!」
絨絨娘一愣,有些尷尬道:「絨絨,你還生娘的氣呢?母女哪兒有隔夜仇啊?你以為你當初摔下崖娘不心疼啊?娘心疼得要死呀!可娘為什麼不肯把你接回去?那也是為了你好啊!那家人那麼蠻橫,娘怕接了你回家去他們準得上門來收拾你呢!倒不如讓你留在老闆娘家裡,落得清靜!娘都是為你著想啊!」
絨絨臉上浮起一絲冷笑道:「那多謝您和爹的好心了!眼下我和丫丫有工做,有屋子住,有飯吃,你們不必操那些沒必要的心,更不必大費周章地來看我們,要沒別的事我們先回去了。」
「別啊!」絨絨娘忙拉住絨絨道,「好歹都見面了,我們娘幾個坐下來說說話也好啊!多久沒見你們姐妹倆,娘心裡都牽掛死了!」
說著絨絨娘扯起袖子抹了兩下眼睛,假裝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旁邊的樂樂娘衝她翻了個白眼,癟了癟嘴,很是不屑。
這時,絨絨的大姐秀秀走上前道:「絨絨,爹娘和我都是特地來看你和丫丫的。前幾日我在城外天宮廟看見你和丫丫去進香才知道你們也進城了。娘一聽說你們來了,著急地要來看你們,可她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才拖到了今晚的。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好坐著說開的?你就別那麼擰了,行不行?」
絨絨娘忙搭腔道:「是啊,絨絨!娘本來早就想來看你和丫丫的,可最近受了風寒,在*上躺了好幾日才緩過來。這不,剛剛好點,我就和你爹你大姐來看你們了!好閨女,我們可是你的親爹娘,怎麼會不管你們呢?丫丫,你說呢?」
一直扶著絨絨的丫丫扭過臉去沒搭話。秀秀又道:「要不跟你們老闆娘告個假,今晚去我家坐坐,大家好好說說話,心裡有什麼疙瘩都解了,你們倆看好不好?」
絨絨還是那副冷冷的表情,掙脫了她母親的手道:「我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要銀子沒有,要命也沒有!當初是寶梳救下我這條命的,我早說了,會在她繡莊裡幹一輩子還這個恩情。」
「絨絨,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爹娘來看你,不是找你要銀子的呀!」絨絨娘叫屈道。
「正因為你們是我的親爹娘,你們是什麼人我會不清楚嗎?眼瞧著我來了城裡,在繡莊裡幹活兒能掙著銀子了就找上門兒來了?當初我傷成那樣你們都不肯讓我回家治傷,我早就絕了回你們那個家的念頭!如今,我是嫁出去又被休了的女兒,你們壓根兒不用管,我自立門戶過日子就行了,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們請吧!走,丫丫,我們回去!」
「絨絨你怎麼能這樣呢?」秀秀一臉不服氣地指著絨絨道,「你是自立門戶了,叫丫丫怎麼辦?丫丫過兩年是要嫁人的,難不成你給她張羅?家裡爹娘還沒死呢,哪兒就輪到你來張羅了?婚姻大事,自然該爹娘做主的!你恨爹娘罷了,為什麼要把丫丫也一塊兒拉上?不讓丫丫跟爹娘說話親近?」
絨絨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身邊的丫丫說道:「丫丫,你自己說吧,二姐不勉強你!」
丫丫側身扶著絨絨,低著頭道:「我要跟著二姐,二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往後我的婚事也不用爹娘操心了,二姐會替我看著辦的!」
絨絨爹娘聽了這話,臉都垮了下來。秀秀更是上前,拉過丫丫苦勸道:「丫丫你傻啊!哪兒有爹娘在世,姐姐給你做媒聘嫁的?你跟絨絨不同,她是給人休了的,要自立門戶也說得過去,可你還是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跟著她一個被休了的,往後還想不想找個好婆家了?當初爹娘說要把你送去桃源村抵債,不過是一時氣話,你還當真?聽大姐的,別犯傻了,有爹娘不認,那叫什麼兒女啊?」
丫丫掙開秀秀的手嘟嘴道:「一時氣話?我要不跑得快,早給他們綁了送桃源村抵債了!」
「爹娘養你一場,怎麼可能真的不管你?說那話不過是先哄著桃源村那幫不講理的,哪兒會真的送了你去?隨後還是會帶著你來投奔我的!不信,你自己問問爹娘!」秀秀又勸道。
絨絨娘忙點頭道:「是啊,丫丫!娘沒那麼狠心的,說要把你弄去抵債都是哄他們的,娘都賠掉了一個閨女,還會把你往那火坑子裡推嗎?你錯怪爹娘了,爹和娘是最心疼你的!你向來最乖巧懂事,不像你二姐,沒出嫁就惹了那麼多是非,她要像你這麼乖,爹娘何至於找個傻子給她做丈夫呢?保準也是找個模樣齊整的男人配她呀!」
「罵誰是傻子呢!」樂樂娘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霍地起身指著絨絨娘喝道。
絨絨娘白了她一眼,趕緊走過去,一把抓著丫丫的手苦口婆心道:「丫丫,你真錯怪爹娘了!爹娘不是那起狠心腸的!走,去你大姐家,我們娘幾個好好聊聊,有什麼不順心的全都說出來,爹娘給你做主!」
丫丫沒動,斜眼瞟了瞟絨絨。絨絨臉色照舊,沒有半點鬆動的意思。見此情形,大姐秀秀不禁有些火了,指著絨絨數落道:「你這就不對了,絨絨!你死拉著丫丫幹什麼呢?娘剛才說得對,要不是你自己不檢點不安分,他們至於匆匆忙忙把你給嫁了嗎?你自己造下的孽,爹娘都幫你打了圓場了,你還想怎麼樣?丫丫不像你,她還小,還能找個好婆家嫁人,可她跟著你這麼個名聲兒不好的人,能找著什麼好婆家?大家親姐妹一場,你想耽擱她一輩子嗎?你自家嫁得不好,還得拉上丫丫做墊背的?」
絨絨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沉青,卻沒回秀秀半個字。秀秀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轉頭又來勸丫丫:「丫丫,聽大姐的話,哪兒有不認自家親爹娘的?簡直就是大不孝了!你二姐受了些坎坷,心裡邁步不過去,那能怪誰?說到底還不是怪她自己!明知道夏新有媳婦還去勾搭,我們家就沒出過這麼不要臉的!你可不能跟她學……」
「夠了!」絨絨沖秀秀喝了一聲道,「你有完沒完?你以為我瞧不出你來這兒什麼目的?不就是瞧見我們在這兒能掙銀子了,想拉攏拉攏套幾個錢花嗎?」
秀秀兩隻眼珠子立刻瞪圓了,鬆開丫丫的手,叉腰伸脖子道:「我套你的錢花?要不是看在親姐妹的份上,誰愛來這兒瞧你啊!你那些銀子就算給我花,我還嫌不乾淨呢!誰知道是不是夏新偷偷塞給你的過夜錢!」
「我跟夏新早斷了,你少在這兒潑髒水!」絨絨氣得牙齒上下直打架。
「斷沒斷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自己喪德敗行就行了,別拉上丫丫,丫丫還沒嫁人呢!你這輩子都毀了,是不是還要毀了丫丫一輩子才舒坦?哼,真是沒想到,你這做親姐姐的能這麼狠心!丫丫,」秀秀指著絨絨對丫丫道,「你今兒非得把你二姐瞧清楚了!心眼太黑了!她就是想哄著你伺候她,你可別上她的當!你還得嫁人生娃過好日子呢,憑什麼伺候她一輩子?」
絨絨氣得臉色發紫,拄著枴杖,手腳哆嗦地走到寶梳面前道:「寶梳,我跟他們沒話可說,你幫我打發了就是了!往後再來找,就說我已經死了!」
「你先別急,坐下來說話!」
寶梳見絨絨氣得渾身都打抖了,忙起身扶著她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了。她深喘了兩口氣,眼泛淚光,嘴唇微微顫抖道:「我上輩子怕是造了大孽,這輩子才遇上這麼狠心的爹娘姐姐!要死不活的時候不來瞧一眼,能掙銀子了就跑來認,我這是什麼命啊!」
「誰圖你銀子了……」
「都先歇著吧!」寶梳轉身打斷了秀秀的話道,「說了這麼久也不嫌累?我是聽明白了,你們今兒來是想認回妹妹的。絨絨認不回了,把丫丫認回去也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