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在繡房裡轉悠了一圈,瞧了瞧姑娘們的進度後,便上了樓去了賬房。剛坐下沒多久,初真就推門進來了,問道:「忙完了?可還順利?」
「挺順利的,」寶梳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哎,副社長,你這往東院跑得也太勤了吧?仔細繡娘們起疑心了!海櫻昨兒還問我,為什麼我們倆單住東邊那院子,是不是歧視她?」
「那你怎麼說的?」初真在書桌前坐下問道。
「我跟她說,壓根兒就不是歧視她,是委以重任呢!保安處處長嘛,那自然要跟繡娘們住一塊兒保她們周全了!萬一哪日闖個登徒浪子進來,能趕得及從東院跑來救嗎?我是把三十六個繡娘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她啊!她一聽,心裡舒坦了,也不問了。」寶梳抖肩笑道。
初真掩嘴笑了起來:「也就你這張會掰扯的嘴巴能哄得了她,要是她來問我,我還不知道怎麼答呢!」
「老實說,剛剛回去又幹什麼了?戚大人半個時辰見不到你他會瘋是不是?」
「沒有,我見門外有賣姜絲糖的,好些日子沒吃過了,就給繡娘們買了些打算晚上做甜點,順便給汝年送了些去。」
「順便?」寶梳哼哼地笑道,「是特意吧?人家戚大人要喜歡吃什麼東西,你萬水千山都會去找,還哄我說順便呢!真兒啊,你可仔細了,男人是不能這麼慣的,當心慣出個戚大爺,順帶幾個戚小爺呢!」
「少來笑話我,說正經的吧!」
「好,說正經的,你想說繡娘是不是?」
初真點頭道:「我們從霧重村只帶了三十六個,有幾個因為家裡不放心都放了回去了,人手一少,活兒就重了,初心那份嫁妝又是重中之重,必須還得請人才行。」
「我也正盤算著再請幾個繡娘,招子我在醞釀了,回頭寫上就貼出去。」
「另外,我們這巧繡社的招牌怎麼打出去?按說,這兒的確是鬧中取靜,是做繡莊的好地方。但靜是靜,怎麼把客人招徠來又是一樁麻煩事兒。我聽那兩個打雜的媳婦說,先前那個東家為了揚長避短,特意在當街的地方又賃了個門面專賣刺繡,可我覺得那樣的話,我們的本錢是不是太高了些?」
「其實之前那個東家的做法也行得通,只是他本錢壓在裡頭周轉不開,沒法子繼續開下去了。繡活兒不同於其他東西,是得靠時間積攢起來的,資金一壓下去,短時間是收不回來的。」
「那你有什麼好法子嗎?」
寶梳從小抽屜裡取出了一張紙,展開給初真看,並道:「這兒有個繡品展覽廳的佈局草圖,你先瞧瞧。」
「繡品展覽廳?」
「趁我們資金很充裕的時候,我不打算在當街處另外開個鋪子,而是想在繡莊旁邊開個繡品展覽廳,何謂展覽廳,其實也等同於店面上的展示,只是我們的展示會嵌入整個展廳的佈局中。換言之,這個展廳會修成一個縮小版的鄉村庭院。你想想,會不會更能吸引人呢?」
「主意不錯,你接著說。」初真贊同道。
「除了賣繡品之外,這庭院裡還可以賣蒙頂山的茶,茶香包以及其他土特產,順便也能保持我們繡莊原有的特色。不能因為搬到城裡來,便跟其他繡莊沒什麼兩樣,我們得跟客人們說,是蒙頂山的茶養了蒙頂山的繡娘,再用蒙頂山繡娘的纖纖玉指繡出帶有十足蒙頂山靈氣的繡品,你想,是不是很讓人遐想連篇?」
「那倒是呢!不過,在繡莊隔壁修,那豈不是還要買宅子?隔壁不是住了人嗎?」
「阮曲塵已經在派人跟那邊房主商量了,一談成,我們的展覽廳就能開始裝潢了。」
「哦,」初真笑道,「原來是有曲塵幫你呢!」
「讓他有機會幫幫自家媳婦,那是他的榮幸。」
「那他說入股你答應了嗎?」
「沒門兒!」寶梳擺擺頭道,「夏夜也想入股呢,被我一口回絕了。這盤買賣是我們姐妹的,干他們臭男人什麼事兒?偶爾讓他們幫我們做點事,已經是很給他們臉面了,還想入股查賬,想得美呢!」
「真是個小人精兒!」初真笑罵道。
「別顧著罵我,」寶梳收了圖紙道,「你少跑回去幾趟才是正經的。要不然吶,過不了幾日,你那戚姐夫就藏不住了!」
「你少笑我幾回,這事兒保準能瞞更久些,」初真說到這兒略略停頓了一下,把身子往前傾了傾,壓低了聲音問寶梳道,「寶梳,你知不知道什麼避孕的法子?」
「避孕?你想避孕?」寶梳抿嘴笑了笑。
「我是這樣想的,汝年的事兒還沒弄清楚,繡莊也剛剛搬進城裡,我暫時還不想懷孕,你是懂醫的,有沒有什麼法子?」
「你這會兒才想起避孕?姐姐啊,怕是晚了些吧!憑戚大人的本事,怕早在你肚子裡撒了種兒,都發小芽兒了吧?人家都說頭夜是最容易中招的,我看你呢,還是先替你那娃兒把衣裳準備好吧!」
初真臉一紅,忙問道:「真的?頭夜就會……沒那麼快吧?我要真大了肚子,見了外人該怎麼說啊?」
「急什麼?等真有了再說唄!」
兩人正聊著避孕的事,海櫻推開門跑了進來道:「寶梳,這下好玩了,院子裡來個傻小子,死活不走!」
「什麼傻小子?」寶梳抬頭問道。
「來找絨絨的!還記得桃源村那戶人家嗎?就是那家的傻小子,追絨絨都追到這兒來了!怎麼趕都不肯走,非賴著說絨絨是他媳婦,要跟著他媳婦,你說怎麼辦?」
寶梳和初真對視一笑,忙起身往正院去了。這時候,繡娘們都圍在院子裡看熱鬧呢!老遠就能聽到一個傻里傻氣的聲音道:「我找我媳婦的!藍絨絨是我媳婦,我媳婦!你們這群壞人,把我媳婦拐哪兒去?我要報官報官!」
「我就是官大爺,要報官找我啊!」寶梳高聲笑道。
繡娘們忙讓開了一條路,寶梳走進人堆兒裡一看,原來是個髒兮兮的小子,模樣還挺清秀的,就是透著一股子傻里傻氣,兩隻手緊緊地拽著坐在花台沿上的絨絨不撒手。見了寶梳,他白了寶梳一眼,振振有詞道:「哪兒有女大爺的?去你大爺!」
「哈哈哈……」繡娘們全都大笑了起來。海櫻樂道:「你小子行啊!剛來就把我們寶梳罵了,不怕給扔出去啊?小子,這繡莊的老闆娘來了,留不留你,絨絨說了不算,得她說了算,知道不?」
這傻小子往絨絨身後躲了躲,目光警惕地盯著寶梳。絨絨滿面通紅道:「對不住了,寶梳!我也不知道他會跑這兒來,他怎麼找來的我都不知道呢!」
「哎,小子,」寶梳走過去抄手笑問道,「你怎麼找這兒來的?你該不會是跟著馬屁股後面甩小火腿兒跑來的吧?」
那傻小子把頭一扭,直接不理寶梳,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繡娘們又被他那模樣逗樂了。寶梳也忍不住好笑道:「不告訴我啊?我瞧得出來,你準是一路攆來的吧?瞧瞧你那鞋子都髒成那樣兒了,我說的對不對?你要答我了,我可以考慮今晚留你在這兒。」
「我……我……我跟著那個……那個車轱轆印兒來的!」那傻小子躲在絨絨身後說道。
「跟著車轱轆印兒?你也不怕跟錯了?沒瞧出來啊,你還是個追蹤的天才吶!」
「我不走,」那傻子很執拗地抓著絨絨的胳膊,使勁搖頭道:「我找我媳婦!我要跟我媳婦在一塊兒!」絨絨好不尷尬,掰著他的手道:「我都不是你媳婦了,你娘都幫你把我給休了,你還是回去吧,好不好?」
「不回去!不回去!你是我媳婦,你就是我媳婦!」
「你……怎麼跟你說你都不明白呢!」
「媳婦,我可想你了!你別趕我好不好?」那傻小子居然用上「苦肉計」了,可憐巴巴地看著絨絨道,「我跑了好遠……好遠的路才找著你,媳婦,我沒你睡不著覺,我想你想得夢裡頭全是你的樣子……」
「你別說了!」絨絨羞得臉更紅了。
「我真的想你,真的真的!」
「叫你別說了,這兒還有這麼多人呢!」
「那我們回屋說去?」
繡娘們又是一陣大笑。寶梳揉了揉脖子笑得彎了腰:「小哥啊,你還真得回屋去說,要不然我們都得肉麻死!還是個情種兒呢!想我們家阮曲塵也沒這麼跟我肉麻過,你倒是個哄媳婦的高手,厲害,回頭叫我們家阮曲塵來跟你學學,行不?」
傻小子盯了寶梳一眼,還是一副警惕的目光,好像生怕寶梳把他和他媳婦分開了似的。寶梳又笑道:「放心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這麼遠找來,我還沒那麼狠心把你給趕出去。」
「寶梳,你是說可以把他留下來?」絨絨忙問道。
「都這時辰了,他又有點傻,總不能真趕出去吧?今晚就留這兒,只是不能住到繡娘們的院子去,就叫他睡在前廳旁邊的小屋裡吧!等明日找個人往桃源村帶個話,叫他家裡人來接了他回去就是了!」
絨絨忙感激道:「多謝你了,寶梳!你要不收留他,我還真不知道該把他送哪兒去!你放心,我明日就找人給他家裡帶信,頂多再打擾兩日罷了。」
「沒事兒,讓海櫻再給你一套新被褥,領著他去把*鋪上吧!到吃飯的點就帶著他過來。」
丫丫扶了還瘸著腿的絨絨,絨絨帶著那傻小子,跟著海櫻去取被褥了。其他繡娘也說說笑笑地回去繼續幹活兒了。寶梳回頭招呼初真時,見初真正發著神兒,忙抬手晃了晃,笑問道:「還看傻了?也羨慕吧?你家戚……你家那貓怕也沒跟你這麼肉麻過吧?」
「哪兒有,我只是覺得這傻小哥挺像遠志的。」
「像陶遠志?」寶梳往絨絨他們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道,「你不說我還沒在意,剛才顧著笑他癡情了,沒仔細瞧他那張臉,這會兒再瞧瞧還真有點掛像,沒準人家還是親戚呢!」
「興許是吧!」
天黑之前,芳菲把那張清單送了過來。曲塵回來時瞧見了那單子,二話沒說,直接給了侯安,讓侯安去找齊媽媽要。也就一炷香的工夫,侯安帶著四個箱籠回來了。寶梳對照清單點了一遍,一件不少,連連點頭笑道:「這齊媽媽,還是識趣兒的啊!」
侯安在旁笑道:「那是自然,她要不給,往後有她好果子吃!對了,大管家,我去的時候又有衙差在查門戶呢!鬧得齊媽媽都快哭了,說再這麼查下去,買賣都沒法做了。」
曲塵剛剛沐浴完畢,站在屏風後穿衣裳道:「她這會兒哭還早了點,盤查才剛剛開始,說少也要鬧上半個月去了。歐陽大人這回是氣瘋了,逼著溫大人調出了全衙門的人來查兇手,不鬧出點動靜,怎麼對得起那衙門裡的幾班人馬?寶梳你去跟繡娘那邊打個招呼,沒準一會兒就查這兒來了。」
「知道了,那這些東西怎麼處置?芳菲說想折換成銀子送回芳嬌老家,你看拿哪兒去置換?」
「這還不容易?」侯安接過話笑道,「大管家手底下就管著一間當鋪,送那兒去最妥當了,還省得外面那些心黑的少估了價!」
「就這樣辦吧!」曲塵繞出屏風道。
侯安把那四個箱籠又叫人抬了出去。寶梳見曲塵有些愁眉不展,便問道:「你是在擔心雨絹姐和泉小爺嗎?」
曲塵倒了杯茶,踱到塌邊躺在軟枕上道:「倘若她母子倆是被龐乾暉帶走了,這還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就怕出別的意外。」寶梳走過去,挨著他坐下道:「應該是龐乾暉吧?雨絹姐的身手比我還好,鏡兒的工夫也不差,再說你派去暗中保護他們的那兩個兄弟也算高手了吧?除了龐乾暉,還有誰能一時間對付了四個高手,還無聲無息地把他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