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吃過飯後,姑娘們又整裝出發逛街去了。一下午的採購,把繡班必須的東西都採買了回來。因為初真要掌勺,所以她們就提前了一個時辰回來。放下東西後,大姑娘小姑娘擠了一灶屋,各自忙活了起來。
不多時,劉漢明父子回來了,還帶回來一板車瓦簷瓦片。姑娘們一窩蜂地湧了出去,圍著那一車東西品頭論足了起來。海櫻趕緊給她爹倒了碗茶遞過去問道:「爹,攏共花了多少銀子啊?」
劉漢明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坐下笑道:「這兒一共二十五兩銀子的。貴是貴點,可值這價!回頭往我們那新屋子上一放,保準好看!瞧瞧,蝙蝠紋貔貅紋的都有,我和你哥細細地挑了一下午才挑上這些。原本不止二十五兩,正巧遇著個熟人,又少了三兩銀子的價。」
「爹,您在城裡的熟人可真多啊!」海櫻笑米米地奉承道。
「這算什麼多?哦,對了,」劉漢明放下茶碗對初真道,「初真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汝年的爹沒去建州,如今還在家中呢!我今兒遇著那個熟人才知道,就那糟心窩子的馬婆娘跟她妹子一家去了,汝年的爹沒去。」
初真吃驚地問道:「怎麼沒去?」
劉漢明略顯愧疚道:「想是上回我替你送還銀鎖片的時候,那話說得重了點。汝年的爹本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想著把你家就這麼辜負了,他心裡也不太舒服,所以才沒去吧!要不然,你明日隨我去他家裡走一趟?」
「明日?恐怕不行,我要陪寶梳去洞月樓做事兒呢!要不,明下午吧?」
「行,就這麼說定了!夏夜呢?」
「前面鋪子裡看著師傅們裝藥架子呢!」海櫻道。
「走,劉達,上前面去瞧瞧夏夜的大鋪子去!」
劉漢明父子倆往前面鋪子去了,姑娘們照舊回灶屋裡忙活兒。天快黑的時候,院內響起了靈芝父親宋老爹爽朗的笑聲:「客氣了!客氣了!曲塵,你禮數做得太足,倒叫我們這些長輩過意不去了!家常飯菜便是了,何必去備那些好東西呢?」
「爹,應該的!應該的!」緊接著是阮威討好的聲音,「曲塵說許久沒跟您喝過酒了,正好您又來城裡,大家難得聚一回,來來來,爹,您廳堂裡請!」
寶梳初真都走了出去,只見曲塵曲中還有阮威領著宋老爹以及靈芝大哥宋開走了進來,隨後還跟著靈芝和東玉。彼此打過招呼後,男人們都去廳堂裡坐著說話了,寶梳和初真忙上前問靈芝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靈芝一臉苦相道:「還沒跟我爹說破呢!您四叔不許我跟我爹說,我也不敢說啊!要真說出來了,只怕兩人就打起來了。寶梳,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四叔怎麼知道我在萬隆祥的?」
寶梳瞥了一眼廳堂道:「誰讓有人一猜就猜著了呢?事到如今,你也別管了,看四叔跟阮曲塵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兒來,橫豎你自己心裡有主意就行了。」
靈芝點頭道:「也對,大不了混過這一頓,明早跟我爹回去了再說。」
半個時辰後,廳堂裡擺上了兩桌飯菜,照舊是男人們一桌,姑娘小孩們一桌。那宋老爹瞧著滿滿一桌好東西,樂得大笑道:「曲塵,你破費了吧?海參鮑魚都拿出來了,你可真太客氣了!吃了你這頓,回頭你來我們宋家溝我都不知道該拿什麼招待你了!」
曲塵給宋老爹斟了一杯酒笑道:「都說酒肉穿腸過,再好的東西也只能飽飽肚子罷了,說不上什麼破費。正好與我素有往來的客商從蘇州那邊帶了些上等乾貨過來,您又來城裡了,能不先招待您一回嗎?來,先嘗嘗,可還合胃口?」
「真叫寶梳初真她們辛苦了!」宋老爹朝旁邊那桌笑道。
曲塵轉頭瞟了寶梳一眼,笑道:「我家寶梳能成什麼大器?燒個火都能把自己熏暈過去,有一回還差點把我家那老屋子點著了,更別提做菜做飯了,這一桌都是初真的功勞。」
話音剛落,兩桌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寶梳鬱悶地低下頭去,自己也偷笑了兩回,人家阮貨是沒說錯,當時婆婆靜娘還在的時候,她有一回燒火,差點把整個灶屋都給燒著了,後來婆婆再也不敢讓她燒火了。
這時,宋老爹又道:「我也有幾年沒去過霧重村了,沒想到你們阮家這幾個閨女是越長越靈秀了,我之前聽說初真是許過人的吧?」
「退了,」阮威忙接話道,「就是那戚汝年,做了大官瞧不起人了,所以初真自己就把婚退了!」
「真的?那退了好!」宋老爹抿了一口酒,笑問曲塵道,「我再多問一句,餘下那兩個可配人沒有?」
「哦,您說初凝初蕊啊?還沒呢,年紀太小,都還沒許人。」
「都十三四歲了吧?」
「初凝十四,初蕊快十三,怎麼了,宋家公,您有什麼盤算不成?」
「我有個小兒子,最小的那個,曲塵你該知道吧?今年十六了,想說門親,我今兒瞧著這初凝吧,倒跟我家老五很配,所以就順便問一句。」
「好事兒啊,爹!」阮威趕緊接話道,「這是親上加親的事兒,跟我二哥說了,我二哥保準也會答應的!爹,您要真想,我回去就跟我二哥提,早早把兩孩子的事定下來,您看可好?」
宋老爹連連點頭樂道:「行行行,這事兒就交給女婿你了!」
旁桌的人都取笑起初凝來了,唯獨靈芝一臉愁容地瞟著阮威。眾人吃得正樂時,後院門上傳來的敲門聲。夏夜跑去開門問了一聲,然後跑回來說道:「是衙門裡的人,領了幾個人來,說是找阮四叔的。」
「找我?」阮威忽然想起了常寧那兒子的事情,生怕露了餡兒,連忙起身往外走去。宋老爹奇怪地問道:「女婿怎麼跟衙門扯上往來了?莫不是吃了什麼官司了吧?」
「沒有沒有!」劉達忙擺手道,「就是替衙門裡跑了點事兒。要真吃官司了,他還能坐在這兒陪您喝酒嗎?來來來,宋家公,小輩先敬您一杯!」
曲塵給曲中遞了個顏色,曲中忙借口取酒出去了。他走出去時,前來找阮威的那幾個人已經進了院子。為首的是一位穿著體面的老夫人,身後跟著一個僕婦兩個家丁。沒等阮威說話,那老夫人便問道:「你就是阮威?」
「是啊,您是……我好像不認得您吧?」阮威打量了一眼說道。
「哼!」這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道,「你自然不認得我,你若認得我,你豈會把那個叫常寧的女人留在家中,還娶了做小?」
「什麼?」靈芝大哥宋開急急地走了過來,詫異地問道,「這位夫人,你說我妹夫娶了誰做小?」他原本是想出來幫曲中拿酒的,沒想到剛跨出廳堂就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地大吃了一驚。
阮威見狀,忙哄著他道:「大舅哥,你先回去喝酒,這婆子我都不認識,不知道是不是找錯人了……」
「那你是不是叫阮威?」這老夫人打斷了他的話道,「是不是住在霧重村?家裡有個正妻叫宋靈芝,還有個五歲的兒子叫阮東玉,另外最近又娶了個小,叫常寧,前幾日才給你生了個兒子,對不對?」
一聽家門都報了出來,宋開頓時明白了什麼,轉頭怒視阮威質問道:「妹夫,你這就不厚道了吧?娶了小又得了兒子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跟我們家言語一聲兒,什麼意思啊你?」
「不是,大舅哥……」
「爹!」宋開不聽阮威解釋,轉身往廳堂裡走去,氣沖沖地說道,「爹,外頭有位夫人說,你好女婿近日娶了個小,連娃兒都生了!我說呢,今兒怎麼這麼好心請我們吃飯,原來是想說合這事兒啊!」
宋老爹一聽,立刻放下酒杯轉頭問曲塵道:「真有這樣的事兒?」
曲塵見瞞不下去了,只好點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也就近一個月的事情。不過宋家公您先別著急,這事是我四叔做得不夠周全,沒事先招呼您一聲,這不今晚才特意央了我設宴,好好跟您說嗎?」
宋老爹臉色漸漸陰鬱了起來,卻沒有立刻拍桌子大吼大叫。他一口抿干了酒杯裡的酒,正色道:「女婿出息了,都娶上小了,我這做老丈人的也不好說什麼,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常有的事兒!只是那新進門的,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人,待我閨女如何,是不是也該說個清楚?」
曲塵正要答話,那老夫人竟然徑直闖了進來,聲音洪亮道:「那新娶的小妾到底待你閨女如何?這位老太爺問問你自家的閨女不就清楚了嗎?據我所知,你閨女已經被趕出家裡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都是住在阮威侄子阮曲塵家中!」
「什麼!」宋老爹怒拍了一下桌面,指著隔桌的靈芝喝問道,「靈兒,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