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沒反抗,實則也沒有反抗的氣力。見他這個樣子,道妖一臉陰鷙,又是一腳,踢斷了肋骨。彎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死氣化形,劍尖抵住咽喉。
「短短幾日不見,竟然又變成了要死不活的廢物。弱的要死!」
刺穿心肺般尖銳的疼痛傳遍全身,止不住的鮮血湧上喉嚨。齊木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擦不完似的糊了整張臉,他索性放棄了。
躺在地上,靜靜地看著道妖。
「多謝你特地趕回來,助我滅國。」
被踩在腳下的青年目光柔和,頗真誠的語氣。
齊國之戰,的確多虧了道妖,上古陰靈體先天戰場立於不敗,有他在,安心了不少。
道妖面上愕然一閃即逝,他出手的確沒留餘地,真正動了殺心,卻沒想到齊木會說這種話。森冷死氣翻滾,畫皮的面相儘是嘲諷,下巴尖細正對著齊木,斜睨而下。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齊木,這些年來我勤加苦修,無時無刻不想把你抽筋剝皮,回來並非是幫你,自是想讓你見識你我之間究竟是怎樣的差別,可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初入仙脈就能打得仙脈境中期毫無還手之力,驚才艷艷又如何,想不到竟也有今天!」
道妖殺氣陡漲,狹長的眸子裡凶芒閃現,恨不得捏斷齊木的脖子,「終究落在我手裡,你以為還會有活路?」
「沒想到你竟會這麼恨我。」說是沒想到,實則也在意料之中。
齊木任由他掐住脖頸,幾乎無法呼吸,無聲道,「有什麼要說的,一併說了吧,或許以後也沒機會了。」
死到臨頭竟是這副不慍不火的樣子,冷靜得有些漠然,像極了當年在妖都古城,這人就是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把他的尊嚴踩在腳底下,狠狠碾碎。
「沒有下次,我沒耐心陪你玩鬧。道妖,這話我只說一遍,你一定要記住,」齊木越過骸骨,捏著他的下顎,平靜出聲,「你這輩子都將活在我的陰影之下,一輩子卑微的仰視。你把我當成對手,可我的對手從來不是你。你殺不了我,而我卻不想殺你,因為惜才。」
……
道妖氣得渾身發抖,琢磨著怎樣的死法才配得上侮辱,不惜趁人之危也要殺之而後快,而今看著齊木的臉,這人的樣子,似乎那些令他記恨多年刺骨鑽心的屈辱,在這人看來似乎不算什麼!
「齊木你算什麼!就憑你也敢不把我放在眼裡!」
「畫皮,其實你挺好的。」齊木被打得半死,見他發怒,不知為何,卻是有些好笑。
道妖渾身冰寒,死氣森森:「什麼鬼名字,誰准你這樣叫我!」
「我這輩子只給兩個人取過外號,一個是洗澡,一個是你。」
道妖突然不說話了,他聽說過谷流峰峰主暮鈺,對這個人沒什麼好印象,畢竟當年齊木還因為此人的死遷怒於他,想想更是一肚子火。
齊木又加了一把火:「你不必對我有什麼好感,更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不那樣對你,你會怒到刻骨銘心甘願為我驅使,為我效力?不殺你,也只是方便日後利用你而已。」
道妖驀然瞳孔微縮。
突然背脊冰冷,有不祥之兆。虛空中有恐怖存在趕至,令他渾身發毛,但更令他心驚的卻是齊木說的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木淡淡道:「你我說穿了也只有利益關係,如今也算兩清了。救我的人到了,方才不過是拖延時間,不想死的話趁早離開。」
所謂利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信也得信了,全是故意的,放他一馬也好貶低鄙夷也罷,堪透了他的性格,便以此攻之。
道妖愣住了,這些年來被耍的團團轉的何止他一人,只是有些人甘願被利用罷了,唯有他什麼也沒得到,差點連命都賠了進去。
齊木手肘撐著地面,半截身體微微抬起。嗓音沙啞難聽,卻很平靜。
「記住日後再有人那樣對你,一定要直接殺了,千萬不要留手。」
道妖想把他碎屍的心都有了,但此刻只要有異動,在齊木死之前,他會先一步被斃命。來的人很強,遠非他能比擬。
審時度勢,道妖放開齊木,連連後退。
「望日後永不再見。」
身影被隱在濃濃死氣中模糊不清的人,恢復以往的孤傲冷靜,嗓音冰寒一如厲鬼。濃霧淡去,消失無蹤。
回鬼域吧,日後不要再回來。齊木望向道妖離開的方向,眸光深邃。
永遠不要示弱,也不要給人侮辱你的機會,你足夠強大,沒有人敢看輕你。那樣說你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
空間扭曲,淵落從中走出來,指尖神紋隱現,電芒就要脫手而出,向著死氣消散之處掠出。
齊木拿出靈泉喝下,一看,趕緊踉蹌著起身,擋在淵落面前。
「不願本尊出手?」
「尊上算了,這點傷不算什麼。」
淵落收回手,按向他肋骨往上,治癒傷處。問道:「你怎麼知道本尊來了。」
按理說齊木沒了修為,應該察覺不到才是。
藉著尊上為他療傷之時,齊木順勢倚靠在他身上,掩蓋了剎那的不自然。
本就是隨口一問,手按著腰際往上,移到背心某處停住,淵落輕歎,問道:「疼嗎?」
齊木整個痙攣了下,抓住黑袍的手猛地一緊。
「還好。」
他先前從飛龍上跌落背脊著地,骨中蠱一陣躁動又被道妖虐了一頓,刺骨的疼痛根本無法動彈。
此刻顧不上這些,齊木直起身,屏住呼吸問道:「不知尊上此來所為何事?」
淵落道:「神蠱藥引成熟之日將至,本尊去拿解藥。臨走前,來看看你。」
齊木兀地鬆了口氣:「那和仙族的婚期……」
「本尊歸來之日。」
齊木臉色發白,握住尊上的手臂嘴唇發抖,半晌才說出一句話。
「尊上,那你還是不要回來了。」
淵落也不惱,他神態如常,嗓音依舊是淡淡的:「到時你也就不用日日受鑽心之苦。你有足夠自保的實力,也不用呆在本尊身邊。」
齊木心臟猛地緊縮了下,他道:「尊上,你還是不要回來了。」
「本尊最不願你難過,可是似乎無論本尊怎麼做,最後總會傷害你。」
尊上從不說情話,他從不用說來打動人,齊木從沒想過他說的第一句情話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的。
淵落嗓音空洞,有種莫名說不出來的意味:「大道變了,若有一日不得不在二者中做選擇,本尊會為了大陸屠盡族人,也許會為……離開本尊是為你好。」
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齊木就呆了,他握緊雙手,眼前有些模糊,顫聲道:
「我愛你。」
淵落微怔。
「我不在乎。」齊木快要哭出來了,「才多久不見而已,怎麼才一回來,你就是別人的了。」
想把這個人緊緊抱住,狠狠地吻他,想聽他的聲音,想看他失神的樣子,他對旁人總是漫不經心卻始終無限寵溺著自己……無慾無求的仙尊啊,明明費盡心力才讓九天之仙墮下凡塵,卻要眼睜睜地看到尊上和別人成親。
「你不在乎的,有人會在乎。」淵落捧著齊木的臉,吻了下他的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眼前已經沒了人。
尊上走了。
齊木站在原地許久,週遭一片死寂,方圓十里內的風都靜止不動。
黑髮無風自動,隱隱變長了些。若有若無的氣韻環繞在他週身,能看到面無表情的臉上,陰冷的眸子紅芒若隱若現。
就此放棄,怎麼可能!
齊木抬步往地府內堂走去,能看到一個個氣旋在腳下成型而後消散無形。
回到地府,一刻不停通過神級傳送陣,去了妖都古城。
神級浮空島支離破碎,而今還未復原,整個匠師一族傾力而出,三個月內也才修復了一小半,與此同時妖龍古塔受創,陷入沉睡,整個妖都暗淡了不少。
齊木剛到便發現古怪,地府弟子來往,神色憤憤不平,卻只是從偏門進出,整個妖都重地均由陌生的強大妖獸看守,就連從流放之地出來,聽令於地府的一眾妖獸領主也不見蹤影。
「站住,妖都重地!沒有妖皇准許,不得出傳送殿!」齊木正要出殿門,便被守護此門的妖獸攔住。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聽過出入神級傳送陣,還得經過妖皇同意?」齊木皺眉。
「大膽,不得無禮!新來的初來咋到什麼都不知道……」
那妖獸正暴怒,有地府弟子往這邊走來,看到齊木頓時兩眼放光。加快速度往這邊趕來。
「是哪位妖皇?真是好大的架勢,莫非是想破壞規矩,掌控妖都古城不成!」齊木面色冰冷,喚出飛龍,撞翻了守護妖獸,逕直衝出門外。
「府主,是府主來了!」趕來的弟子神情激動,忍不住說道,「府主要為我們做主了,這些妖獸欺人太甚!」
這段時日還沒見過如此囂張的人類,妖獸正要群起圍攻之,卻被另一頭強大的妖獸攔住。
「別追,他是齊木,地府府主。」
那妖獸猛地一驚,不禁怔道:「齊木?不是說地府府主修為全失麼,怎麼看著不大像……」
眾妖及幾位弟子面面相覷,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齊木處在爆發邊沿,他原本有事來找陌戟,竟是沒見過一個相熟的妖獸,整個妖都的妖獸似乎全部重新部署,每過一處門戶都要被阻擾,簡直煩不勝煩。
「帶我去找陌戟!」
守護飛龍被極境巔峰妖獸打成重傷,從天穹墜落,齊木翻身而下,穩穩落在極境巔峰妖獸的後背上,卻像是千重巨山落地,整個妖獸猛地下陷一截,能聽到骨骼卡嚓,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遵、遵命。」
妖獸渾身血肉模糊,不受控制地往大殿狂奔而去。
靠近中央大殿,寬闊的廣場上數十位仙脈境妖獸守護著,但見人闖入,恐怖氣勢猛地爆發,怒吼聲震天,正要衝向近前。
正巧,大殿正門,一行人徐徐走出,數位人形妖獸緊隨其後。最前方那人龍紋高冠,血紋長袍,正是陌戟。此刻聞聲望向聲源處,一愣,抬手招了招。
「都退下。」
咋一剎那,齊木渾身黑炎翻滾,一個照面間將衝到近前的仙脈境妖獸一分為二,斷爪橫飛而出,鮮血飛灑。
仙脈境威壓下,腳下那極境妖獸終是支撐不住,渾身骨骼盡碎癱成爛泥,死的不能再死。
青年如劈天利劍出鞘,聲勢滔天,將重傷的仙脈境妖獸掃飛而出,而後穩穩落地。
齊木環視一周,整個中央古殿竟然沒有一頭仙脈境妖獸霸主是以往的熟面孔,全被撤換掉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妖皇不妨解釋解釋,莫非趁妖龍古塔不在,竟要架空地府在妖都的勢力?」
陌戟嘴角上揚,抬手拍了拍為他鼓掌,並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以至尊神器封禁仙脈,神蠱壓制血脈,本皇就知道你所謂的修為盡失肯定是假的,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