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邪靈之地,卻有活人居住。可越往深處越是荒涼,濃濃黑霧伴著死氣隱隱綽綽,總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被赤雲貂吸引一路追了三個時辰,不小心深入這裡,途中遇到的妖獸少得可憐。赤雲貂體型較小,身如閃電,猶擅隱匿,不過幼年便是極境很可能是異變妖獸,齊木這才窮追不捨,一直到這荒僻森林,卻追丟了。
「真是這裡?明明沒走錯,怎麼妖氣沒了,奇怪。」齊木繼續往前,「算了,繼續跟著,若是一路回老巢最好。」
赤雲貂天賦神通便是幻境迷惑,能在人清醒之際吞噬魂魄而不自知,防不勝防極為可怕。
這山並不算大,他們卻被領著一路繞圈,淵落布下神紋銘刻己身以定魂,這才保得兩人出入順利,沒有後顧之憂。齊木覺得帶上他倒也有點好處。
一拳將元嬰妖獸擊成血霧,齊木拍拍手,百無聊奈,歎道:「不比蠻荒古地,連極境一重天的妖獸也少見,真無聊。該沒找錯地方……」
話沒說完,前方赤毛一閃即逝。
淵落道:「快到了。」
黑劍以氣貫長虹之勢俯衝而下,高約五丈的妖獸從頭到尾一分為二,轟然倒下,驚起飛鳥無數,漆黑如蝙蝠般暴掠駛向天邊,有不祥的預感。黑紅血液散著微弱的腐屍氣流了滿地,碧草生機漸無。
齊木落地,腥紅火焰越體而出,將腐蝕黑液燃燒殆盡,給淵落留了一腳之地。
入夜陰氣更濃,邪靈之地到了晚上,會格外危險。
妖獸倒下後,隱約聽到驚呼聲,從不遠處傳來。齊木和淵落相視點頭,掠向那地方。
濕矮叢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只聽轟地一聲巨木斷裂崩塌,半晌走出來一位青年,他拍掉頭上的樹葉殘枝,暗叫晦氣,誰知剛一出來,便愣住了。
身後走出一位男修,淡然自若。皺眉。
「仙師!神谷娘娘說的沒錯,今日果然有貴客降臨,我們有救了!」少說十多位獵戶打扮的村民神情激動,跪在原地,一個勁磕頭,「就因為那妖物吃人,村民已經百多日不敢外出,終於得救了……」
「站起來說話。你們是在這裡生活?」
有村民從其他方位趕來,視線在齊木和淵落兩人間來回,打量了面相,而後彭地一聲跪在了淵落面前。
「多謝仙師斬妖除魔,感激不盡,我族世世代代都在這地方生活,有神谷庇護,邪靈不敢進村,但近來出了些妖獸,甚至還吞食孩童,痛心疾首卻沒有辦法……」提及孩童,有村民痛哭,一個勁抹眼淚。
村民很熱心,前方帶路指著道:「村落就在不遠處,這裡夜裡不安穩,還請兩位回村落休息。」
難怪殺的那些妖獸怨氣陰氣那麼重,原來作孽如此深。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正好要找地方休息,那就有勞了。」
齊木沒心思怪罪這些人沒眼色,心念一動,問道:「請問神谷娘娘是?」
一聽這稱呼,村民肅然起敬:「神谷娘娘是村子的守護山靈,通天徹地無所不知,她不沾鮮血不犯殺戮,只要族人按時獻祭便能事事化險為夷,這次讓我們等候貴人臨門,從午時等到現在,果然等到了!」
天地之大玄異之事無所不有,神谷娘娘是山靈?齊木有些好奇:「祭品是何物……」
突然手被緊扣了下,身體被拉近了些,差點撞在淵落身上,後者面色凝重了片刻:「不要離我太遠。」
齊木輕嗤了一聲,並未在意。
前方有炊煙繚繞,荒僻之地中央竟有綠洲,安然祥和。看來著實不假,邪靈地被修士視為不祥,陰靈氣卻能讓凡人延年益壽,這裡山脈重重疊疊,小山不過是外圍,有人類居住也確有可能。正好能問問赤雲貂之事。
「從沒見過赤雲貂?」齊木詫異。
一位中年人搖了搖頭:「神谷娘娘守護,有靈智的高階妖獸不能進村子,我在這兒五十多年,都沒有見過您說的那什麼貂。」
談及神谷娘娘,所有村民都是一臉崇拜,想被洗腦了一般。
進了村子,和尋常農家並無差別,燭火中人影綽綽。周圍還有小孩湊熱鬧,這麼晚竟還很歡騰。
「娃快快回家去,改明日再來道長這兒。」中年人領著孩子離開,換了個年邁的老者帶著。
暗夜下山體形狀有些怪異,湖中央聳立如高塔般,一眼掃過似有深紫色幽光。
齊木又看了一眼,漆黑一片,倒是村外能聽到妖魂嗚咽的怪音。
「到了。」空房很多,老者走在前面,把籬笆圍欄打開,點亮燭火。屋內亮堂了不少,乾淨整潔,像是每日都有打理。
齊木隨口道:「老伯,以往來村子的人多麼?」
「多著咧,老朽在這裡三十多年,像這位道長一身仙氣的還是頭一次見。」老者渾濁的眸子望著淵落笑得憨厚,沒有多說。
「二位道長就住這兩間房可好?」
「不必,一間足矣。」沒等齊木說好,淵落把他攬入懷中,齊木與他對視一眼,沒有多說。
老人笑道:「二位感情真好,村長特意讓人做了飯菜,已經過來了……」
幾位婦女端著熱騰騰的飯菜放在桌上,香味撲鼻,很誘人。
「村子鄙陋,粗菜淡飯,道長莫嫌棄。」
燭光晃悠照在人身上有些朦朧,青年面色如玉,脖頸幾分透明。齊木聞著便覺得餓了。拿起筷子夾菜就往嘴裡放,方才覺得對面的視線讓他發悚,抬眸正對上淵落空無的眸子,手抖了下。
菜掉在衣袍上,靜候兩人吃飯的老人眉頭皺了皺。
淵落傾身,給他擦拭,兩人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順勢攬住青年的腰身,觸碰他的臉頰唇瓣。
屋內其他人頓時無所適從,尷尬地垂下頭,退了出去。
淵落把齊木壓在身下,透過窗子朦朧地看著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屋內燭光搖曳,噗嗤一聲熄滅。
半晌,四週一片靜寂。
齊木渾身繃緊,低聲道:「喂,人都走了,趕緊起來!」
幾道紅白交加的火焰在齊木指尖跳躍,將桌上飯菜連帶盤子在內,焚燒成灰。腐屍氣迎面撲來,齊木摀住口鼻。
淵落起身,半倚著床,閉氣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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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所防備,可剛才還是差點就吃了。」齊木還有些心有餘悸,燭火也有問題,「村子有古怪,這些人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怎麼覺得這些人……」
說是世世代代土生土長,卻不記得三五十年前的事情。含糊其辭,可疑得很。
「全是死人,還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死人。」淵落道。
齊木一驚:「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村民一出現就知道了。」
「怎麼不早說!」
淵落道:「你不是在嫌無聊,況且你要尋之物也在這裡,至於是不是赤雲貂你看看便知。」
「這你都知道?」一路上齊木只覺得這人神得很,雖然不怎麼說話,冷漠得很,遠比齊木認識的那些都要超然。嘖嘖兩聲,又道:
「這裡妖氣很重,所謂的神谷娘娘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去看看。」
「好。」
兩人推開門,吱呀一聲,齊木頓在原地,頭皮發麻。
屋前密密麻麻站滿了村民,面色灰白,眼眶漆黑,一直延續到湖中心,更有人肉身浮在上方,腳尖點著水面。
「天,這是……」
「別說話,過去。」
齊木身如閃電,哪怕帶了個人也沒有慢分毫,與淵落一同破入湖心處。
神紋閃現還未復甦,便被後者破開,神紋師洞悉天地,隱匿幻境根本不在話下。齊木這才重新審視這人,越發覺得深不可測。
湖中央山如塔狀,紫黑霧氣瀰漫,電光隱現,妖氣沖天。
地面上屍骨無數,有凶獸亦有人骨,想必這就是所謂的祭品。今夜紅霞殘缺,月光幽暗,妖氣雖重森冷刺骨,卻沒有逆天煞氣,與恐怖血氣相差懸殊。似乎是出了變故,以至於這妖物修為不復往昔。
剛入內,便聽到撕心裂肺的叫聲,齊木速度極快,將實體化擋路的凶靈焚燬,黑劍在手劈開山體,直入最深處。
但見一幕,他驚呆了。
「被鎖著的……仙脈境妖獸!」
那是一頭山嶽般的巨獸被鎖在山體之上,狀似狐,有三條長尾,巨大猙獰的頭顱上眼睛斜長泛著黑紫色,兇惡無比,尖利的牙正咬住火紅妖獸的身體,卡嚓一聲,咬成兩半吞噬入腹。
慘叫聲乃是小赤雲貂發出的,血淚流下,地上血跡斑斑,還有幾頭赤雲貂的毛皮,零散著。
「赤雲貂本性兇惡,吞噬血靈後更甚,母體生出幼兒後,會在它們即將成年血脈復甦之際,再吞食,以此強大己身。這凶獸被鎖鏈束縛多年,吞食魂魄無數,甚至圈養死人。」
狂暴的血腥之氣如颶風撲面,齊木站都站不穩。
「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凶獸養子竟然是為了吃,奪幼子造化連魂魄都吞了!」
不遠處,巨獸腳邊一隻小赤雲貂瑟瑟發抖,被母體抓住,往嘴裡送。齊木定睛一看,毛皮泛著紫紅色異光,正是變異的那隻。
齊木翻手拿出漆黑短劍,橫劈而出。
砍在紫黑巨爪上,鏘地一聲,火花四射,出現一條細長的傷口,黑紅血液流出。
「竟然只破了點皮。」齊木握著黑劍來回穿梭躲閃,腳邊石壁寸寸粉碎,若慢上半步就完了。他很是不可思議,此劍雖不復以往鋒利,卻也不至於連防禦都破不了,可見這凶獸強到何等地步。
妖獸吃痛,爪子用力,小貂慘叫出聲,骨骼粉碎,赤紅鮮血流出。垂死時拚命掙扎卻於事無補,眼看著被送進嘴裡。
齊木身體彎過一個刁鑽的角度,反轉而出落在妖獸背脊,黑劍刺入皮毛之下,黑血噴出三丈,一聲淒厲嘶吼響徹天際,地動山搖。爪子鬆開,赤紅小貂落地,奄奄一息,被齊木抱在懷裡。
巨石簌簌落下,整個山洞即將崩塌,粗重鎖鏈發光,無盡神紋激盪而出,恐怖威壓頓現,整個湖泊翻滾開來,妖獸掙扎震天動地,卻逃脫不出,恐怖氣息迅速萎靡。
濃稠黑血噴灑而出,每一滴都能侵蝕山石,齊木用玉瓶接了不少,還撕了一塊貂皮,在山體坍塌之前,抱著赤雲貂同淵落一同飛出,竄入樹林迅速遠離。
偌大的村落被濃密黑霧籠罩,屍體活絡了如獸般奔走追逐,陰森死氣瀰漫,方圓百里內地動山搖,鬼哭狼嚎般陰風陣陣,多如牛毛的紫黑髮絲遍佈四方天穹,血色雷霆當空,沉重鎖鏈聲空谷迴盪,經久不息,讓人毛骨悚然。
夜幕下,齊木剛離開不久,一道白光劈開蒼穹,將中央肆掠的凶物砍成兩半。那人影像是被聖光包裹般,宛如天地初光,陰氣不得侵染。身後跟著八名道修,均是極境八重天強者,恭敬垂首。
「聖子殿下,邪靈之地十二封印之一已滅,可以回去覆命了。」
「被人搶先了一步,妖獸命門被破,死也是遲早的事。再去下一處,至少也得是沒被封印之物,否則也太輕易了些。」
濯光落地,笑著撿起母體內丹,面朝向兩人離開的方位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