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到一處僻靜地,開闢洞府。拿出十幾張符,在洞外簡單佈置一番,隔絕此處氣機。閃身入內。
齊木精神有些恍惚,他一個趔趄,扶著牆壁,低下頭,驀然一怔。
不少細小籐蔓穿入手掌,刺入血肉中,並無半分知覺。齊木抓住草葉一端,從血肉中拔了出來,鮮血滴落,血肉模糊。
赤紅的液體滴落在地,碎石迅速黑化**。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株草似乎變大了些。
他曾去往丹神峰查閱古籍,有關神靈草的記載極少且殘缺不全,雖說是草,看上去卻更像花,和殘捲上記載一模一樣,但似乎沒有這麼茂盛的枝葉,葉瓣也並不像這般鏤空。
許是有所出入,時間過去,花的神性溢出。恐藥性減弱,齊木大手一揮,斬去花朵,把生有花束的部分取出,用神火煉化,將邪異的血籐放在一旁。
打開空間,一道白光閃過,長方形玄冰古棺出現在地面上,寒氣逼人,生生將神火出現後提升的溫度降了下來。
一個素白的身影靜靜地躺在玄冰中,白髮似雪,就連濃密上翹的睫毛也是白色,泛著點點冰霜,恍若熟睡。
齊木不會煉丹,原本以為拿到神靈草便能救活暮鈺,這下子卻有些忐忑。神火搖曳,無數珍貴的靈石神晶堆積在一旁,晶瑩絢麗,靈氣充足。看著那張傾城的臉,齊木眸光陰沉了些。
暮鈺若真能甦醒,沒了心魔沒了記憶,最好把他潛移默化□□成冷血無情的絕世強者,之後齊木定要讓人廢了鳳顏一身修為,再剔除全身魔血。
日後就算兩人相遇洗澡又不爭氣,以鳳顏的癡情程度哪怕被虐也甘之如飴,奴役與被奴役也會反過來。儘管齊木自認這樣放過那魔族也太輕易了些,至少洗澡能被人愛護仰視著痛快地再活一次。
他都已經想好了日後怎麼『感化』暮鈺,待他歸來便為地府副府主,給他無盡資源用以修煉。
教導他情愛什麼的都是狗屁,親情什麼的都能拋棄,男女都是不可信的,兄弟情才是真理!會吃虧的都是傻子,有仇不報非君子,做人要圓滑,哪怕背後捅刀子表面上還是得彬彬有禮……
暮鈺不動聲色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他還沒來得及報答,這輩子齊木從未覺得如此虧欠一人,暮鈺活著時自己甚至沒說過半句好話,而今齊木想想就有些酸楚。
只要能救活暮鈺,只要有一點希望也定要不遺餘力。
煉化神草,這一過程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之久,神火中花瓣這才漸漸被熔煉,淡淡清香瀰漫開來,齊木大腦晃悠了下,任汗滴沿著前額落下也沒捨得眨眼。
又過了許久,一滴玉白色液體懸浮在神火中,濃郁藥香撲鼻而來。
畢竟是仙尊之物,齊木思忖片刻,拿出玉瓶來,裝了一半神液。將剩下的液滴緩緩送入暮鈺口中,神情無比凝重。
上前一步,身體一頓,差點跌了進去。齊木掃一眼,這才一頓,腳下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處處不小的坑。他一門心思在洗澡身上,對此並未多做理會。
靈藥入體,頓時聖光齊震,能看到暮鈺胸前一團漆黑,遍及七筋八脈,正隨著神液入體,黑氣外溢,消散在空中。
素白的人像沐浴在神光中,蒼白的皮膚漸漸變得健康白皙之色。聖光照耀下,通體透徹,漸漸驅散跗骨魔念。
齊木眼睛都不眨一下,這點點時間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煎熬,額上汗珠直落,他抬起手,要擦臉上的汗,就像把另外剩下的部分煉化了。
誰知抬起手臂的剎那,他看著自己的手,臉色大變。
手臂呈詭異的灰白色,皮膚裂開,佈滿了裡頭紅外邊黑的不規則斑點,漆黑泛紅的液滴從泛黑的孔洞處流出,滴落在地,地面瞬間腐爛出一處小坑。正是先前拿了靈草的手。
正因受了傷,齊木只手煉化神靈草,精神力高度集中竟然沒有發現手臂異變。
詭異的摩擦聲響起,齊木猛地回頭,瞬間背脊冰冷,渾身汗毛倒豎。
那半株『神靈草』,血籐瘋長盤踞在地府頂部,佔據大半牆壁,每一道觸手末端張開著,有尖銳利齒,赤紅汁液滴落,地面坑洞無數。
不知何時,靈石神晶已經被吞噬大半,先前那半株神靈草神性全無,呈灰敗之色落地,那鏤空的葉瓣分明是被另一株籐蔓吞噬後的結果。
這是兩株植物!
血籐忌憚神火之威,籐蔓還未伸到玄冰附近,正悄悄試探,血色籐蔓已經攀長到玄冰之上,齊木不敢把神火離得太近,怕冰棺融化。
血籐見他發覺,瞬間瘋長,猙獰的籐蔓上下撲騰,分別向著冰棺和齊木襲殺而至。粘稠的赤紅汁液落下,地面冒起騰騰青煙。
大意了!早該想到堂堂神草太過輕易,不該沒有妖獸守護。誰知那詭異妖籐竟然盤踞在神靈草之上。
清香與腥臭混雜透著刺鼻的血腥氣,齊木面無血色,他抱緊冰棺迅速向外掠去,毫不遲疑將仙光煉化扔進洞府中。
轟!
整個山頭被炸平了,恐怖波動壓得遠處巨木攔腰折斷,齊木抱著冰棺,以神火為壁護在身上,赤紅汁液血籐殘塊隨著漫天巨石塵土簌簌落下,被迅速焚燬。
齊木消耗過度,還沒來得及嚥下丹藥,渾身發毛,他率先抱著冰棺一躍而起,與此同時三條血籐從剛才所站之處破土而出,近身的剎那被神火逼退。
被炸得粉碎的籐蔓小部分聚攏來,體型小了不少,卻依舊在瘋長。
籐蔓速度極快,無所不入,深入地下再從齊木腳下襲出,根本防不勝防,催動神火形成火壁擋在自己和玄冰面前,
血妖籐,侵身必死。籐蔓萬年長出一小截,成熟後才能肆意伸縮,這麼龐大至少也是仙脈境。
難怪那時峽谷附近並無凶獸霸主靠近,空谷唯有一處神靈草,血妖籐這等邪物縮小成那般大小,難怪就連齊木也沒能認出。
黑劍砍不動,齊木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斷臂,早已被邪物入體,他那時候竟然毫無所覺。
神火煉化入體的籐蔓,赤紅的液體卻像活絡般融入筋脈,橫衝直撞,這東西霸道無比奪人五識,連雜念都能奪去,甚至控制軀體成為行屍走肉。
在他發覺的時候渾身都是古怪的斑點,氣血被吞噬了般,生命精氣離體而去,這血籐在體內
瘋長,骨中蠱復甦,倒是在體內和血籐互鬥。
齊木無暇顧及自己,血籐數量一多,蠱蟲沒死,自己就完了。他用僅剩的單臂摟住暮鈺的身體,堅硬的玄冰被無盡籐蔓纏住,粉碎,而後被吞噬。
血籐迅速壯大,齊木趁機迅速遠去,與此同時,暮鈺體內黑氣消散殆盡。
風吹過,睫毛微顫,像是甦醒般的錯覺,齊木整顆心激動得顫抖。自己沒這麼容易死去,只要能救活暮鈺,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欲打開小世界把他放進去的剎那,卻看到寥寥黑霧中有點點白光從自己懷中升起,飄蕩到半空中。
摟著的身體愈輕,彷彿沒了重量。
齊木渾身僵硬,眼睜睜地看著懷中的人,四肢到胸膛再到頭顱,軀體化為點點靈光。他看到暮鈺的頭顱漸漸消失,那雙眼睛分明還就要睜開的模樣,整個身軀已經透明。齊木想觸碰暮鈺的臉,想拍他兩巴掌,摟住卻不敢用力。
靈光四散,齊木努力睜大了眼,渾身抖得厲害。
「等等……醒過來,別睡了……」
玄冰中封困的魂魄隨著靈光升空,伸手怎麼都握不住。就著雙手抬起的姿勢,廢墟之上只剩下他自己,血籐狂舞,猙獰可怖。
「不要!——」
齊木像瘋了般抽空了渾身氣力,彭地一聲跪在了滿目狼藉的殘土之上,垂著頭,整個人沒了神采。
他渾身真元消耗一空,漫天血籐遮天蔽日,將他渾身穿成血窟窿,吞噬骨肉,肆意撕咬。
蠱蟲垂死掙扎毫不退讓,齊木整個面容被凌亂的黑髮擋了個嚴實,情緒暴戾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一般,渾身冒著騰騰血光。喉間一聲淒厲的嘶吼,撕裂靈魂般的劇痛鋪天蓋地而來,這具身體總算是有了知覺,差點昏死過去。
「去死!!」
狂暴的火焰越體而出,衝霄而上,將所有籐蔓籠罩其中,赤白火焰暴漲,猩紅火舌像是源源不絕般灼燒萬物。
血籐扭曲,怪異的聲音在空中爆破開來,熊熊烈焰中,血籐龐大的軀幹被禁錮其中,無法逃脫。
大火持續了數個時辰,神火將方圓百里化成煉獄,驚動了無數強者,血妖籐可怕的氣息就連凶獸霸主也不敢靠近。
……
漆黑無雙的身影降臨在焦土之上,渾身纖塵不染,寒氣凜冽,與廢土格格不入。
淵落眉頭皺得厲害,方圓百里內一片虛無,連地面下陷百丈,刺鼻的腥臭是血妖籐的味道,還是燒焦的氣息。唯有一處高峰,其上隱隱約約蕩著半片衣角。
青年身體燈枯油盡般,倒在血泊中,氣息全無。
淵落緩緩俯下,把齊木摟進懷裡。微弱的脈搏為不可覺,還沒死去,尊上陰沉的臉色稍稍鬆了些許。聲音低若呢喃。
「別死,本尊不能再救死人了。」
齊木若有所覺,半晌微微睜開了眼,眼裡一片混沌,連生機也無。身體早已不堪重負,這算是迴光返照了。
他聽得到,看不到,無法思考,卻能回答。
血妖籐控制五識,摒除雜念,入體後世間無藥可解,必死之藥,又稱真言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說半字假話。說完,才會斷氣。
淵落摟著他消失在原地,熟悉地原路返回,並輕車熟路般掠向一方。
「你支開本尊,就為了神靈草?」
「是。」齊木嗓音平淡毫無起伏。
淵落皺眉:「為了給那個叫暮鈺的人除去心魔?」
「不是。」齊木神情木訥,「為了救他。神靈草只用了一半,還有一半給仙塵留著。」
這世上沒有能救活死人的藥。
神靈草只能救將死之人,已死之人服下則會合道,身歸天地,魂入輪迴。除去心魔也保住了那人的魂魄不滅。輪迴往生,也算是好的結局。
齊木不聽勸告一意孤行,遲早會得到教訓。軀體爛得太過徹底,若是落在外界,都能準備後事了。
淵落聽到他的話,不由得把人摟緊了些,下巴磕在齊木頭頂,微不可覺地歎了口氣。
「你究竟想要什麼。」
齊木無神地望向虛空。
這句問話似乎有些不好回答,沉默了許久,才聽到聲音。
「我要至尊天下,萬靈臣服。」
分明是鏗鏘有力的話,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出來,竟然多了些肅然的意味。
淵落頓了下,無聲輕笑:「你把本尊至於何地。」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地方,景色依舊,剛落地。
齊木猛烈咳嗽了一聲,摻著肉沫的血溢出口,他像是陡然回神了般,整個人抖如糠篩。
兩眼依舊空洞無神,被抱著行走中,他的雙手無意識抓緊淵落衣襟。恐怖的斑點黯淡了許多,開裂的皮膚極為可怕,血肉翻起卻並無鮮血流出。
手指抓得血肉模糊,齊木神情渙散,回答像是用了渾身氣力。
「尊上和仙尊是一對,尊上得和仙尊在一起,尊……尊上……」
若是齊木還醒著,定會認出這地方。眼前便是真正的天宮仙殿,濃郁的天地靈氣聚成水滴,無數珍貴靈藥隨處可見,每一株草均是天紋,一直延續到無盡遠處。
恐怖陣重重疊疊,透過厚重的仙霧靈氣,隱約能看到裡頭天宮的輪廓。
淵落正抱著齊木,腳踏在能瞬間粉碎無上仙器的紋路之上,所謂最為可怖的天紋失去了作用,靈氣聚成的仙蝶圍著兩人飛舞。淵落步伐很快,手附在殿外重重天紋上,無盡天紋與之共鳴。
停下,淵落低歎:「……你讓本尊怎麼和自己在一起。」
轟地一聲脆響,波紋無聲蕩漾開來,仙光璀璨,瑞彩濤濤,萬千陣法一瞬間失去作用,神紋勾勒出巨大的門戶。
淵落摟著齊木,一步踏了進去。
於此同時,偌大的天宮仙殿發出無量光,靈氣陡漲,碧草拔高數倍不止。各處密藏大開,天紋將現虛空密佈,靈氣澎湃自天宮仙殿內迸發而出,一直延續到外界千萬里開外,遙望天邊五光四散。
天宮仙殿解封,天道為之共鳴,似有祭祀之音恢宏浩蕩,道鐘響徹雲霄。
萬里疆域內,千萬妖獸瑟瑟發抖。
見證這一神跡的上億道修目瞪口
呆,繼而是萬分激動的狂喜,此在仙殿內的數十萬修士目露驚色,如朝聖者一般去往霞光瑞彩之地,極盡虔誠。
「仙尊回來了,仙尊終於回來了!」
一大勢力族老匍匐在地,竟是忍不老淚縱橫:「仙尊陛下再臨,有生之年能得此幸,老朽死而無憾。」
周圍之人無人阻攔,更無人嘲笑,個個對此震驚無比,肅然起敬。
這是仙元大6至高者,以仙道福澤利萬民,超脫於世遠離紅塵,最為崇高飄渺的仙尊,得萬靈臣服,天道為之共鳴。銷聲匿跡幾千年的仙尊陛下,而今終於面世,如做夢一般。
消息如潮水般迅速擴散天外,大6萬民盡悅,喜極而泣。
與從外看來相差甚遠,偌大的空間,如仙境般美輪美奐。有床有桌,有碧池竹林小橋流水,靈草遍地,景色極美。
自淵落入內的剎那,古樹發出燦爛金光,整個庭院如同活絡了般,仙草搖曳,簌簌作響如奏樂一般。
一株兩米來高的古樹搖曳生姿,每一片葉都如道般,自有天地間最本源的道則,這是一株神樹,滿院子成千上萬的珍貴靈藥全聽它號令,處處彰顯非凡。
淵落招了招手,古樹如同長腳了般竟然迅速奔了過來,湊在他身邊,樹葉簌簌作響蹭著他的肩膀,奶聲奶氣的撒嬌。
「仙尊陛下,您終於回來了!唔,這個小孩傷得好重。」
淵落把齊木放在昆木編製的床上,說話簡潔明瞭。後者就快燈枯油盡,一身修為幾乎毀了個徹底。
「救他。」
「遵命。」
神樹樹葉子抖得稀里嘩啦,有些不捨,卻也絕不會忤逆仙尊。神葉堪堪剝落,降下碧濤瑞彩映在齊木各處命脈,生命本源毫不吝嗇地籠罩住青年的身體。
神樹分出心神,一小段枝葉顫顫伸到淵落面前:「吾又得沉睡三五萬年了,唔,會想念尊上的。下次醒來,還能見到尊上嗎?」
「……或許吧。」
淵落身體修長,倚靠在一旁看了半晌,才靜靜閉上了眼。黑髮拂過白玉般高聳的鼻樑,玄黑面具遮了半張臉卻無損超然氣質,一舉一動均是一處風景,自成一方天地,彷彿隔離了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