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慘況,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齊木面色冰冷,雖未發怒,卻明顯有了殺念。
「你說呢?」
低語聲漸漸響起,騎虎難下之際,諸大勢力掌事者都有幾分猶豫。
付蒼猛地瞪大了眼,幾年不見齊木修為又深了不少,一時間面部扭曲到極致,欲要隱匿欲人後。突然,身側有人尖利一聲打破沉寂。
「這人是假的,不是齊木!不然豈會跟谷流峰峰主一起,齊木和道妖素有仇隙,兩人在一起必是有假!」
唯恐天下不亂的一干外人紛紛附和,就算真是齊木回來,事已至此,想要獨吞此地礦藏,未免太不把在場的勢力放在眼裡。此地強者眾多,諸大勢力共同討伐,難道還怕他不成。一時間底氣更足,恢復平靜。順著話頭而下,咬口說這幾人都是假的。
齊木像是毫無所覺般,環視一周,突然身形一閃出現在人群之中,手持黑劍對著一人當頭劈下。正是付蒼。
幾乎是一個照面,付蒼便落了下乘,這位危急關頭還不忘推波助瀾的中年人,步步後退,厲聲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攔住他,別被蒙蔽了讓它奸計得逞,這邪物竟敢變成府主的樣子,妄想殺人滅口,罪大惡極,連同同黨在內,殺無赦!」
付蒼之言到底還是有份量的,一時間一干府員紛紛拿出法器想要參戰。暮鈺衝著此地眨了眨眼,書生等人眸光閃爍,無比激動,喝止道:「不准出手。」
地府之眾本就不合,這下更不肯聽他的。更有弟子掙脫而出,朝著齊木劈殺而去。
瓔珞半點耐心也無,此刻眼裡的驚恐無以復加,恐怕事情比她想的還要嚴重。當即捏訣,手中華芒一閃即逝,金光憑空乍現刺穿了那人心臟。從天外戰場回來,那種詭異死屍的氣味在此地如此明顯,這些人敵我不分,幫著邪物竟然還不自知。
「沒長眼睛麼,識相的都給我睜大眼看清楚,你們護的究竟是什麼!」
與此同時,齊木一劍刺穿了那人肩頭,漆黑的污血溢出,漆黑死氣自付蒼頭頂升起瞬間包裹全身,嘶吼聲彷彿自天際傳來,讓人頭皮發麻。
頓時有人忍不住渾身發抖,顫聲道:「那那是什麼鬼東西……」
被刺穿的那人已經辨不出是付蒼了,枯雜灰毛遍及全身,四肢形同枯槁被長毛覆蓋,面目全非,詭異嘶吼聲自喉間響起,被他抓傷的倒霉修士傷口處長出綠毛,身體搖搖欲墜。邪物握住短劍一端狠狠拔了出來,速度極快,不知吸食了多少活人力大無比,比之棺材剛出來時更為強大,竟然還能動彈,反身殺向齊木。
「把……交出來!交……」
嗓音沙啞極為模糊,還沒來得及說完,噗嗤幾聲,數道漆黑尖刺從體內穿透而出,頭顱,咽喉亦無法倖免,被死死釘在遠處,從虛空墜落,及地之時被撕成碎塊。生機全無。
黑氣瀰漫,一時間人心惶惶,人群之中無數看似尋常的修士蠢蠢欲動。
「分辨不出來,死氣太濃了這裡人竟然都沒察覺,看著人人都像死屍……」虛空之上道妖一臉迷醉,死氣濃郁的氛圍對他來說恰到好處,興致十足:「要不,都殺了?」
「你殺得了麼?」齊木反問。
道妖悻悻地沒說話。
齊木掃了眼下方,身形一閃,出手凌厲果決立斃一名,其同門弟子正要暴怒,但見屍身一分為二,裡頭僅有漆黑骸骨,血肉全無,頓時不寒而慄。眼睜睜地看著齊木離開,硬是半句話未說出口。
「腐屍隱匿在群人中看似和常人無異,若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便割血確認死活!」
齊木說罷,割破手掌,赤紅鮮血流出,有溫暖的熱度,與剛才的死屍明顯不同。
頓時聚集在一處的地府眾人激動得無以復加,嘴唇顫抖,道:「齊木府主……」幾位極境強者很是欣慰,被授意後,迅速割破府員皮膚,擰斷不流血之人的脖子。
深知其中利害,其餘勢力紛紛效仿,個個割破手腕以明示。但凡敢逃,奮起反抗要殺人者均被圍困至死,至此這一刻竟是分外團結,強者一致對外,一個時辰後地面上殘肢遍地,死氣逐漸消散。
到最後發現異變之人,竟有數百之巨,大驚一場的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想想均有些後怕。
「多謝齊木府主相助,邪物來歷莫名,而齊木府主似乎對其很是瞭解,不知可否為吾等解惑一二。」一宗主抱拳道。
大亂將平,齊木率領地府之眾,對著千百大勢力,面上了無波瀾。
「這在天外傳承之地見過不少,被古屍吸食之人均為變為方纔這樣,九死一生,若混跡在人群中很難分清,就算是至親之人亦是不能信,得留心,」見其紛紛點頭,氣氛緩和了不少,齊木歎了口氣:「既然沒事了,諸位都散了罷。」
緊接著一道冷哼,將眾人拉回現實:「一碼歸一碼,還望府主明鑒,靈山遭劫,吾等特來相助,既然驚現如此多仙珍神料,讓諸位強者空手而歸,只怕是不道義罷。」
一人站在齊木身後,低聲嗤鼻:「切,這些人還真不要臉。哪裡有幫,分明是來搶的。」
「就是就是,見者有份,素聞府主慷慨,這點神料豈會放在眼裡,不若贈與諸位宗主,也算是結下善緣,日後地府有難,吾等定義不容辭前來相助。」
地府眾人咬牙切齒,眼裡甚至能蹦出火來:「無恥!」
「如此次這般相助麼?」此話一出,眾勢力之人變了臉色,齊木垂下眼瞼,又抬起:「那真是多謝諸位了。我才從天外傳承之地歸來,能見地府受諸多照顧,齊木感激不盡。正如諸位所言,如此重寶當見者有份。一九分……亦可。」
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豈會不知?
當真驚掉一地下巴,頓時不少人感概這齊木也算是個識時務之人,知曉以一己之力討不到便宜,哪怕那番話的確難聽,這人竟還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這番話,頓時對他少了些敵意。
齊木環視一圈,有些疑惑,說出來也頗真誠:「雖是我地府所屬之地,但地府獨佔十之一成的確不少,有勞諸位上心給我如此大的情面。諸位還是乘早分了得好,來此大勢力不在少數,若來得越多,分那九成似乎有些少,不知要如何分配才顯得公道?若要我拿出一些,便於分配,也未嘗不可。」
驚掉一地下巴的還有地府所有弟子:「萬萬
萬不可,府主三思!」
齊木也不惱:「這幾年來地府多虧了你等守護,我都記在心裡。你們個個受傷慘重,就別擔心這些了,而今最首要的,是護住你等性命。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地府分毫。」
這些話說到人心坎裡去了,這種人誰都喜歡。地府之人自然也懂得,若真反抗,賠了靈山不說,死的又該有多少。能忍則矣,可就算知曉,能忍下來又是另一回事。
「好好好,想不到府主如此深明大義,到讓老朽佩服佩服!府主這麼說,倒是吾等小心眼了,靈山本就是地府屬地,地府分得一成本就不多,哪裡還要再分出來。既然府主如此慷慨,吾等若真有需要,定恭敬不如從命。」
領頭者遠見如此,地府能有今日這般規模,絕非空穴來風!齊木竟然散盡神礦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底蘊當真深不可測。諸位強者笑了。
齊木似乎心情尚佳:「好說好說。」
世間唯有利益是人與人關係好壞中亙古不變的籌碼。
眾修士並非傻子,自然知曉齊木是打算棄財保身,眾勢力自然樂意結個善緣。這下子地府不再是眾矢之的,僵持局面有所轉移。在場各大勢力氣氛有些微妙,互相警惕,瞬間由盟友變為敵對。
這也是眾人迴避的,奪了靈山後不得不證實。的確一九分不難,但九成分給千百大勢力,這才是難點。靈山雖大,在場近萬人瓜分,只看到來人數不看所屬宗門勢力,實在不公。然盡早分配得到手方才能安心,不然消息傳出去,離得遠些的大勢力趕來,又生異端。
頓時吵得不可開交,整整半個時辰過去,沒分出個大概來。利益當前,這些修士徹底翻了臉,差點扯破臉皮對殺起來,齊木波瀾不驚,但凡他們說什麼,紛紛照做,說出的話切中要害。遠離是非之外,不止沒有引火上身,更是和幾乎所有勢力打好關係。
越來越多的勢力前來,此地更是鬧成一團,真刀真劍,砍殺起來。一個不合,既然自己得不到,更不許他人好過。
半個時辰過去,愈演愈烈,到最後甚至不惜毀了神藏,也不讓他人得手。齊木巋然不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沒叫地府眾人離開,亦沒人先走。術法刀劍無眼,地府數人躲閃不及,均受了些傷,齊木當即色變,神色不定,就是救也來不及,忍得渾身直顫。
突然,有人被橫腰劈飛出去,斷了三根肋骨,刺進肺葉中,撞到岩石之上差點身死,淒厲慘叫聲響起,那人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搐。
齊木臉色鐵青,忍無可忍。渾身氣勢爆發,短劍在手,猛地一揮,一角神晶石礦轟然倒坍。
「全部給我停手!」
頓時安靜了些許。又是一刀劃過,破空聲引得巨石山木炸開來,激戰三方被迫分隔開,退後幾步。望向齊木,似乎對他的實力很是驚詫,心有餘悸。
全場死寂。
「神料我不要分毫,全部給你們又如何!未經允許公然動手甚至毀了此地,我見諸位均是超然之輩,定能知曉分寸,可惜毀我屬地不說,更是一次又一次打傷我府內弟子!諸位可別忘了,地府不是軟柿子隨意可捏可揉!我敬你等三分,是信了諸位所言,曾對地府有過幫助,可真相如何,在場各位心中有數!
我將靈山拱手相讓,是為了能同各位和睦相處,並非想看這般廝殺,如果一直這麼鬧下去,當真沒完沒了,莫非不止這靈山,就連這整塊地域,諸位也還要順手毀了不成?」
這當真是惱了。
地府犧牲如此之大,卻也並非任人宰割,無人敢踩在地府頭上作威作福,事實上,在場任何勢力,兩方合併,亦不敢與地府為敵。核心弟子不是那麼好惹的,地府幾乎人人都是,更連銘紋峰風頭最盛的田白,齊木說綁就綁,如此作為換做在場任何宗門甚至宗主,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做。
各大勢力強者一個激靈,不知該如何。本就是齊木做了退讓,在場人人都得給他幾分顏面,此地滿目瘡痍,在他人屬地放肆,的確也是太過了,眾修士自知理虧。
「府主息怒,此事是我等考慮不周,給地府眾人賠罪,可這的確如府主所言,無法分得公平,才……」
齊木冷聲道:「才不死不休,更有族老趕來,沒完沒了。不過是為了些神料,要賠盡這麼多人的命麼?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計,正好分得公平,也能護人性命。」
殺下去沒完沒了,的確也不是辦法。諸大勢力之人一驚,腦袋也靈光了,眸光閃爍道:「但憑府主做主!」
齊木立於靈山之上,手中黑劍如同吞噬虛空般,能見到周圍空間稍稍扭曲。黑劍劃過數道弧線,割碎虛空般,天空陡黯,景像極為恐怖。
「這是要做什麼,他難道還能均分千八百份不成!」
陡然,虛空如鏡面般寸寸破碎,狂□□流奔湧而出,吞噬之力瞬間籠罩整個靈山,頓時空間徹底扭曲,整座靈山連根拔起,可怕的空間波動,幾乎將人魂魄湮滅。眼睜睜看著偌大的靈山被吸入空間亂流中,巨大的裂縫逐漸閉合,在場幾乎所有修士目瞪口呆!
地面出現巨洞,深不見底,真真實實地昭示著方纔所見,並非虛假。卻依舊叫人難以置信。古往今來,沒人有這大氣魄竟然將巨大靈山寶藏拋進空間裂縫……
「你你……在做什麼,瘋了麼!」
「既然靈山有傷和氣,那麼沒了這個,還望諸位和睦。」
齊木立於裂縫邊沿,未受波及,嗓音冰冷,明顯怒氣未消。誰也沒看見,就在靈山沒入裂縫就要閉合的剎那,他手上戴著的指環微微閃爍了下,微不可覺。
頓時底下有人暴怒,當即開罵。
並非所有勢力都這般無腦,見此倒也鬆了口氣。的確這才是最好的做法,千八百大勢力搶奪,肯定不了了之,最後落個毀了誰也得不到的下場也不無可能,齊木丹田破碎,是唯一能讓人相信無心神料仙珍者,不惜惹怒眾人也要毀了靈山,不得不說確有大氣魄。
那些沒口德之人說得實在難聽,有人實在聽不下去了,還沒等那些人殺上前,便攔了下來。
「諸位冷靜,來此諸位都想分一杯羹,要說這靈山本就地府所有,地府所作所為確已仁至義盡,諸位也沒什麼立場指責,而今是我等理虧,會登門賠罪。」
「齊木府主大氣魄,今日一見,當
真不同凡響,日後若得空閒,大可來我青雲宗做客,必以席上貴賓之禮相待。」
齊木一一回禮。動作語氣恰到好處,找不出絲毫可挑剔的地方。
沒了隔閡,剩餘人來問候,也不急著走。
他轉過身,倒是見到幾人瞠目結舌。人群中,先前說齊木不夠聰明實在軟弱的那些人,啞口無言。
瓔珞幾分苦惱,幾分激動。看到齊木過來,頓時兩眼彎成月牙。
道妖頭一次對骷髏之外的來了興致,道:「終於知道當年賀靈珂在你身上討不到好了,你比他聰明。」
「運氣好而已。」
齊木眸光清冽一如既往,也沒怎麼在意。
道妖心臟漏跳了半拍,瞥過視線,幾分凜然。
當真如此,地府不合,各大勢力趁虛而入,內憂外患本就對地府不利,可而今局面陡轉,來此勢力爭鬥頻繁,到場之人自知理虧在齊木面前自降一截,地府倒成了控制局面的一方。這若是幾個時辰前,所有人把地府當做羔羊來宰割,沒人會想過形勢轉變成這般,若著一切並非巧合,著實叫人頭皮發麻,著實厲害。
這種人,還是善交得好。
「有氣運多好,向我就是運氣太差,想不到木頭對我表明心意,難得一件好事,你說我要不答應算了……」
暮鈺扯開臉笑得輕佻,正要調笑著說些什麼,陡然身體一震,變了臉色。
同時,齊木亦是頭皮發麻,眼皮跳了下。
天色暗了許多,狂風陡漲,如漩渦驚天而過,捲起一地骨屑碎石殘肢,空氣幾乎凝固,幾乎在場所有人背脊冰涼,不約而同望向前方虛空。壓抑的黑風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厚重黑雲滾滾而至,隱隱能瞧見數道身影,恐怖氣勢非同尋常,正朝著此地飛來。
暮鈺微不可覺低抖了下,雙眸失了神采,苦笑。
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