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人群絡繹不絕,更有強者前來聲勢浩大,數之不盡的仙珍靈寶引氤氳靈氣將此地環繞,熱鬧非凡。
沒了繁冗縟節,在這裡長老與弟子相談甚歡,同齊木道賀,給西苑苑主敬酒。
內殿長老親臨,內殿護山長老等方一出現便引起騷動,大多叫不上名來,卻讓週遭之人驚而色變,暗歎齊木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真真入了不少高人的眼。
不少強者自詡身份亦不得不掂量幾分,自視甚高傲氣外顯者放□段,見著齊木,更是以平輩之禮相待。
書生等地府智囊一眾暗自打賭,這日過後會有多少人願意留在地府,戲笑罰酒,喜悅溢於言表。
龐猛瘦猴等人更是舉杯狂飲,一開始便喝得酩酊大醉,意識不清便管不住自己的嘴,扯著幾位後來加入的地府之子大肆談論,當年與齊木初識時的情景,那時候歷練在外還在凶獸堆裡廝殺,任誰也想不到會有今日,糙漢子嗓門粗野,吼著資質不佳一身蠻力,現在還不是人人叫大哥,這多虧了小木……
周圍弟子賠笑,大誇特誇:「龐大哥人中之龍,喝!」
九峰峰主來了幾位,稍作停留便以俗事為由離去了,態度莫名,卻也不能說明什麼。
人群之中有一處空缺,裡頭只有一人獨飲,來往之人避之唯恐不及。暮鈺一身月牙白長袍,面如朗月器宇不凡,手裡端著杯清酒,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往一側掃。
順著視線望去,西苑苑主寧南端坐於石椅之上,眉眼含笑,如沐春風。
微頓,似有所覺,轉過頭,和暮鈺正好對上。
「師父……」
兩人均是一頓,暮鈺手中清酒一顫灑了一地,慌忙轉過身,倒了滿滿一大杯仰頭喝下,仍舊驚魂未定。
唯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無視眾人驚訝的眸光,取了桌上一壺酒,停在暮鈺身側。
「仍舊是人人避如蛇蠍,看來本座不該來此。」
暮鈺抬眸,一臉泰然自若,帶了慣有的輕佻嘲諷:「幸會,魄境峰峰主貴為九峰之首,百年不出,今日出關便來尋我,竟然也不是為了報仇才來。也算有點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少在這礙眼,莫非還嫌你師妹死得不夠慘,竟還敢來惹我?」
破境峰峰主鏡非不為所動,挑釁之詞並未讓他動怒,搖晃了下手中的酒壺,抬眸,瞳孔中竟有神紋明滅,極為玄奧難辨。
「修為這般也敢猖狂,無非是仗著鳳顏,他護著你已成眾矢之的,莫非純血魔族定是人人得而誅之,他護你,你護得了誰?但凡與你相熟之人,受牽連而死也是罪有應得。」
吐字清晰,淹於歡慶聲中,唯有暮鈺聽了個全。
鏡非舉手投足間道法自然之意顯露無疑,週身並無真元波動卻震人心魂。極為可怕。
暮鈺瞳孔微縮,嗓音冰冷:「你敢出手,滅你滿門!勸你別輕舉妄動,不然定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既然說得出,便一定能做到。」
鏡非把酒壺放回原處,眸光暗芒閃爍,雙手負於身後。
「你還能得意幾日,十年,百年?可曾想過若是你和鳳顏鬧翻了,你的下場會如何淒慘,想必比你先前說的,要可怕百十倍不止……」
臨走前停□,緩緩地加了句:「畢竟想把你抽筋拔骨的,可不止本座一個。」
暮鈺獨坐,神色莫辨,眼裡了無笑意。
「洗澡,那人是誰?」
齊木走過來,順手拿起桌邊的酒壺,只是輕輕一觸,粉碎。
原本看著絲毫無損的雕紋酒壺化為齏粉,滿滿的瓊漿酒液噴灑,落地。醇香四溢,卻讓人渾身發寒。
暮鈺彎起唇角,置若未見:「人長什麼樣,木頭可看清楚了?」
齊木點頭肯定。
那人相貌昳麗,並沒有暮鈺那般驚艷,卻有雙懾人的雙眼,瞳裡似有星辰幻滅,一眼便能覺察出倪端。舉手投足間與尋常人有異,是久居高位才有的氣勢。雖隱匿修為,看不出具體,但實力必然驚人。
傳說中生有古瞳者,一眼便能滅人魂魄,玄天殿中倒有一人生有這樣的神瞳……
暮鈺起身離了幾步,嗓音罕見的有些嚴肅:「九大峰主唯有那個人值得結交,破境峰峰主,鏡非。先前與峰主爭鋒相對奪勢得那般順利,只因此人閉關百年未出,九峰群龍無首,才有可乘之機。而今他出關,木頭,你可要留心了……」
齊木暗自心驚,連暮鈺都這麼說,可見那人不凡。
「原來竟然是他,看著和其他峰主很不一樣。我記住了。」
難怪先前鳳顏屠戮九峰大會,殺了兩位峰主,峰主侍從死傷慘重,內亂不斷,而後不知為何突然間爭端全無,團結一致了……原來如此,齊木恍然,這才想起以往言稱九大峰主齊出,總覺人數對不上。破境峰僅有侍從出,峰主竟然不在,亦無人有異。
可見此人威望之高。
齊木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看著暮鈺,指了指長亭方向,道:「還有件事,苑主說讓你過去。」
暮鈺眼睛陡然一亮,頓時方才不悅全數拋之腦後,道:「此話當真,那我過去了!」
一抖衣袍,下一瞬人影便不見了。
這人在這裡偷瞄了寧南千百次,齊木不小心留意了百次,同苑主說話便覺後者心不在焉,時不時望向某處,當真替這兩位撓心撓肺,反正這場合鳳顏不在,唯有天知地知,見見師父又如何。
小妖精,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齊木瞇著眼飲下一杯酒,突然耳邊傳來甜軟的女音。
「可有什麼好事,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呼吸噴薄進耳內,很近,差點一驚而起。但見一位女子,明眸皓齒,嬌小玲瓏柳腰盈手一握,笑臉微紅,大眼水靈,很惹人憐。
齊木恢復平靜,神色不變,道:「做了回牽線的月老,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少年面無波瀾,琥珀色眸子很亮,清秀的臉褪去青澀,五官精緻如璞玉,雖不驚艷極為耐看。
「月老啊……」女子眼波微漾,彎起嘴角更顯明艷動人,嗓音甜軟:「若是與女修結為伴侶,你喜歡多大年歲的,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盛宴之上女修不少,魔域女修雖不顯含蓄卻也是暗示挑逗居多,如此大膽的,還是第
一次見到。這少女長得嬌小,身材卻極為火辣,不說暗示,整個身體恨不得貼在了齊木身上。
齊木飲下半杯酒,想了想,眸光清冽,道:「自然是比我小的好。」
但見對方沒有抽身拒絕,神色更無一般男修曖昧色相,平白多了幾分風。
女子抬眸,似有流光舞轉,媚態橫生,笑道:「坐在齊哥哥一個人喝酒不像歡慶,倒像是借酒消愁,小女子芳年十八,對齊哥哥一見如故,若是不嫌棄,能否陪著一道同飲。」
幾年來,第一次被妹子搭訕,卻恰恰好在要離開了的節骨眼上,不知為何,齊木半點興奮的勁頭也無。連動也懶得動。
「可以,請便。」
仙靈珍稀,生機盎然,流光溢彩,眾西苑弟子喜笑顏開,熱鬧非凡。偌大的截天台上,日落餘暉消散,群星璀璨,夜色中暗幕格外悠遠。
大比落幕,歡歌盛宴,歡聲笑語,暢所欲言。作為東道主,如此多人為他而來,大肆慶賀,齊木本該是最開懷的一個。
眸光有些悠遠,酒一杯接一杯,卻了無醉意。
女子一副小鳥依人樣很是聰慧伶俐,一旁天南地北,說個不停,上至魔尊某日殺了多少人,下至哪日突然不見了只白襪子……齊木只得一一應和。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熱鬧的宴會,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剩下的只需掐著時間,在宴會結束前,道別即可。
「能不能也讓我入地府,能每日都見到齊哥哥就好了,我真的很喜……咦,你怎麼了?」
面前少年驚而色變,從石椅上站起,酒杯落下碎了一地,女子一驚,急忙詢問。
「多謝姑娘垂憐,若有空隨時歡迎來地府做客,在下有事,先失陪了。」
本來淡然自若萬事不過心的人,突然像活了一般。
齊木轉過身,一張臉了無波瀾,他倒了杯酒,端起,想想又拿起另一隻玉杯又斟滿。朝著某處走去。
女子正要追上去,一男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從人群中鑽出來,抓住她的手臂。
「瓔珞師姐!你怎麼還有空在這閒聊啊,師父半個時辰前便喚你過去……」
這一打斷,放眼望去人群中已經沒了齊木的身影,瓔珞停下,轉過身渾身氣勢內斂,先前柔弱嬌媚的模樣蕩然無存。
滿臉不耐,眼裡厲色凜然,竟是反扣住來人的手腕,猛地一拉,抬腿橫掃,將人踢翻在地,一腳踩在他胸膛之上。
眸光森冷極境之威頓顯,讓人不寒而慄。
「你喚我什麼?給我記住,日後在齊木面前,只許稱我為師妹!」
早就聽聞瓔珞師姐脾氣暴躁下手狠辣,還喜怒無常。說是來尋齊木,也不知後者有沒有遭毒手,師父恐她在宴會上惹是生非,引發騷亂,若好好的宴會變成兩人大戰,那可就鬧笑話了。
而今聽師姐的口氣,似乎和師父想的不大像啊!
可憐的師弟一臉淒慘樣,驚恐萬分,連連道:「是是是!」
瓔珞挪開踩在他胸膛上的腳,又踹了幾下,有些嫌惡,不怒自威:「叫來聽聽。」
周圍之人認出這人便是第五組勝者瓔珞,乃而今最受矚目的驚世天才之一,雖是女子卻比男人還野蠻。頓時色變,紛紛避退。
眾目睽睽之下被踩在腳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北苑師弟,簡直要哭了,說話都在打顫。
「瓔、瓔師妹……」
瓔珞冷哼:「還是不是男人,躺地上這像話嗎,起來!說話別抖,日後多練練。」
師弟真哭了,慌忙爬起來:「是是!瓔師……回去吧,師父老人家真找你呢!」
瓔珞皺眉,左右張望了下,仍是沒見著人。便沒再多逗留,輕輕一躍,廣袖羅裙翩飛,掠出人群。
後方騷動甚大,齊木並非沒有察覺。
只是眼前所見太過驚世駭俗,是他萬萬沒有想過的,以至於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一心只想辨認真假,週遭其他全都忽略不計了。
熱鬧的人群邊沿較為僻靜處,石桌旁,有道人影端坐,很是安靜。黑髮黑袍,自成一方天地,與週遭歡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沒有任何波動,並未與眾不同,更沒有人過多地望向那地方。
半點存在感也無。
齊木端著兩個酒杯,緩緩向前,只聽到愈漸加快的心跳聲。
只一眼,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正因為異常熟悉,才愈加不敢相信。齊木萬分動容,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先前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情緒在看到尊上的那刻,頃刻間蕩然無存。
玄黑面具遮了半張臉,薄唇淡色,側臉的輪廓精緻完美。淵落靜坐著,冷冷地看著肆意歡騰的人群,如堪破世間百態的上神,隔離塵世之外。
他前方便坐著人,只顧著自己說話,忽略其他。
至高無上的魔主,第一次落座於小弟子間,傾聽他人言論,氣息如常人。
齊木覺得自己在做夢。
走到淵落身邊,抬手將白玉杯伸到他面前,但見那人漆黑的眸子映著自己的影子,齊木靜靜地呼吸。
「想不到……竟然真的來了。」
淵落接過玉杯,眸光冰冷,嗓音一如既往:「本尊什麼時候說過不來的。」
齊木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