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不知所以,只是覺得能看穿虛實,破開雲層看到下方山河,不愧是尊上。
那雙眼睛,漆黑如幕,承載了日月星辰,有種神秘的誘惑力,看不穿琢磨不透,卻有致命的吸引力。以至於他凝視下方的時候,齊木僅僅是看著他的眼睛,彷彿看到了世間萬象。
石人師父的眼睛不太好,裡面映不了任何東西,像是沒有視力一般,以至於那雙眼睛格外清澈,乾淨得像世外之人不屬於這個世間,乾淨得像只有悲傷,齊木沒有細看過。
歪過頭:「尊上,您的眼睛真好看。」
淵落斜著看了他一眼。
齊木渾身一個激靈,誇張地擋住眼,道:「殺傷力太大,眼神可殺人!」
不同以往,沒有主動靠過來。天璇山險地極多,哪怕再危險也沒有呼救過。這段時間來,的確有所改變。
淵落長身玉立,看不清表情。
「看來,你的確有了覺悟。」
天璇山巔,晶瑩冰雪覆蓋,生機隱於其下,樹幹形似枯槁卻有生之氣息不絕,完全平靜下來後心境上有了很大的提升。內視之下丹田真元翻滾,駕馭乘風,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這段時間來太執著於是否能凝丹,心境起伏較大,無論對戰多次都無法真正突破,修行止步,於是愈加急躁不堪……幾乎成了死循環,而今為見此人一路坎坷,真正站在這裡,鬆了一口氣。
這些,尊上應該是知道的,因此才有這樣的安排。也即是說,從知道他在天璇的消息到現在,尊上一直都在等著。
齊木有些動容。
的確,正如石人師父所說,齊木追求的道修煉講究的是心境。自從上次說過那些話,自己似乎走進了死胡同,太過執著往往一無所獲,如此不如隨心。
無恨無怨無惱,不後悔不自傲不悲觀,不因對方強大高貴而自覺卑微,不因對方太弱而自覺高人一等,這便是最高境界。齊木向來所做的,歸根結底就是不在意罷了。
「尊上所言甚是。」
淵落走近,壓迫感十足,嗓音如冰雪:「這麼說,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齊木眸光堅毅,面上延至脖頸下的新傷疤還未癒合透徹,乍一看表情些許凝重。
「若要變強,結丹是必經之路,承蒙尊上相助,齊木必竭盡全力!」
「自身真元演化萬物相生,凝練元氣靈力以天之道為軌刻萬法,以己身為爐煉化元精真氣於一體,即為元丹,與天道共鳴得以御空,視為修煉之基,」淵落停下,距齊木僅半步之遙,俯身黑眸如冰,就連呼出的氣也感受不到半分熱度:「這一步尤為重要,這也是讓你來此地的原因,懂了嗎?」
玄黑面具近在咫尺,一如既往的說話方式每一個停頓都與眾不同,元丹境每人領悟都不同,真因為無法面面俱到,無數修士步入元丹境後修為止步甚至不得已碎丹重修。
而淵落竟然用短短幾句概括了千變萬化的道法真諦!這幾句雖艱澀,卻令人茅塞頓開,齊木睜大了眼,強忍住跳起來的衝動,眸光亮了幾分。
能得到魔域主宰親自教導,當今可有一人?
當下齊木不再拘束,忍不住道:「半懂不懂,尊上能否再說一遍?」
「換言之,元丹不止是將自身真元凝聚成丹,而是吸納天地靈氣以及自身真元魂力熔煉為一體,必須領悟空間道義,魂力即為精神力。」
齊木嚴肅地點頭。果真是需要自己領悟,想像中高人席坐以自身修為凝丹後放入自己體內這種,只有武俠小說裡才會有。可這樣一來,便有大問題。
「尊上,這是對普通修士而言,可我丹田碎了,做不到熔煉三者,再刻空間之道。」就好比煉丹爐碎了個洞,就算有頂級天火奇異珍饈,也無法練就寶丹。
淵落嗓音如常,說出的話卻讓齊木大驚失色:「你丹田已碎正著走行不通,那便反著來。」
「反、反著來?弟子不知,還請尊上賜教!」
「元丹,精神氣與真元結合,從而神識外放;銘刻空間道文,能乘風御空。你是例外,早已能神識外放,若能提前感悟一絲空間道義,結丹水到渠成。」
齊木眼中的駭然已經不足以用詞語來形容,不說此法是否能通,但能把這些話說出來就已經不是常人能夠想像的了。既定的秩序得此捷徑,此人對天道的理解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在那一瞬間,齊木腦中某個念頭根深蒂固。
——此生決不能與此人為敵。
額上留下一滴冷汗,齊木眸光閃爍道:「敢問尊上,迄今為止有多少修士以此方法成功凝丹的?」
淵落道:「一個都沒有。」
山頂冰寒,映照著某人瞬間慘白的臉。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齊木渾身冰涼,又道:「是否有過凝丹前便能御空的先例?」
「有,但很少。」
見齊木沒了下言,淵落又道:「元丹前便能神識外放的修士同樣屈指可數。」
齊木眸光亮了些,微不可覺地歎了口氣。
從、到這個世界,自己對御空飛行的執著程度與日俱增,執念越深悟道越難這點誰都清楚,若說達到神識外放是因為生死之際碰巧突破,那麼想要靠生死之際領悟空間之法還不得死幾百次?關鍵是,貧僧沒有不死之身啊!
陡然回過神來,驀然看到淵落貼近的臉,冰涼的呼吸觸在臉上,有種怪異的感覺。齊木下意識後退半步,乾咳一聲:「尊尊上……」
「生死間領悟空間之道,本尊不會出手,你做好心理準備,」淵落嗓音如常,步步逼近,玄黑面具下下巴如玉精緻萬分,薄而色淡的唇有著完美的形狀,齊木額上滴下幾滴冷汗,喉嚨發乾。
「必必全力以赴!」尊上,您這樣、我還沒沒有半點心理準備……
步步後退,突然,淵落停了下來,那張臉離自己半寸處,越來越近,齊木心跳加速,猛地閉上了眼。
冰涼的呼吸噴在臉上,沒有下一步動作。
「注意風的軌跡。」
齊木睜開眼,驚訝地看著一道白光自淵落手指頂端亮起,附在自己臉上,順著那道疤向下,溫熱之下有些癢,長長的傷疤竟然瞬間消失不見。一時有些呆滯。
淵落面色如常,蒲扇般的睫毛抖了下,瞳孔漆黑深不見底,手停在齊木肩頭,微微用力。
「開始了。」
齊木身體後仰,後退,一步踩空,頓時臉色大變,身體失去平衡,頭朝下墜落懸崖。
天璇山脈延綿千里,浩大地域,一聲淒厲的嗓音響徹天地,餘音迴盪經久不衰,驚起飛鳥無數。
這是天璇山最高的山峰,從中截斷,齊木墜崖的方位正是此峭壁,垂直向下過萬里,而他不會飛,如新出生的雛鷹,如此高度,一旦落地,必粉身碎骨!
機會只有一次?還完全沒有準備好!
齊木急速下降,面色慘白,咋一下,心如擂鼓大腦一片空白。沿途凶獸嘶吼聲不絕於耳,驚入大腦,幾乎要暈厥。
緊急之餘眉心發光,黑劍陡然扭曲變成液狀,圓潤滾動著,幸災樂禍的模樣。
……丹田碎了真沒用,別以為你認識這位,吾就會幫你。
吵死了!
齊木狂吼的聲音隨著急速下墜被拉長變樣,黑球像是被鎮住,不再肆意跳動,一股無法抗拒的偉力臨身,液體黑球毫無抵抗之力,下一瞬便出現在了外界,隨著齊木急速下降。
「有沒有辦法?」
……有生之年,吾都不會准許你踩在腳下,死了這條心。
這坨煤球實在太猖狂!
峭壁筆直,直至落地也有幾十分鐘時間。齊木毫無緩衝力速度越來越快,沿途危險不斷,凶獸嘶吼聲更有甚者揮爪而至,尖銳利爪黑芒森冷夾著恐怖破空聲,於此就算冷靜下來思考也極為困難。若說心無旁騖悟道簡直難上加難!
空間法則虛無縹緲,領悟起來比之於金木水火土這些實質性的相生相剋法則要困難得多,反觀煤球輕鬆自在,竟然能在空中自由控制下降速度,一路像在嘲笑。只要這貨不消停,大腦根本靜不下來。
「現在該怎麼辦,告訴我大致方法!不然在我落地死之前,先讓你自爆!」
煤球分散無數黑水珠跳動旋轉的動作頓住,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情緒充斥著齊木整個大腦!
……小鬼,竟然威脅本大爺,找死!
……哈哈哈,你以為如此本大爺就會服從於你這廢物嗎,少開玩笑了,寧願毀滅也不受此辱。
……你給本大爺等等會,就算告訴你,憑你這個廢物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會,就算告訴你了結果還不是一樣!……跟了你這廢物是本大爺所做最蠢的決定。
……
齊木整個大腦快炸開了,該死的煤球夠了!若是回去一定讓石人師父封你幾百年。若是……還能活著回去……
「閉嘴!若是你說了我沒領悟,那是我沒能力,會在死之前磨滅靈魂印記放你走。還是說,你不過是在說大話,其實根本不懂?」
識海中繁雜的情緒突然凝滯,齊木雙耳轟鳴似有溫潤的液體流出,頭朝下血液幾乎倒流……莫名的氣旋包裹著全身,像是風……
……廢物,還不算是沒良心。然,竟敢質疑本大爺,還真是膽肥。
……本大爺只說一遍,廢物聽清楚,你境界差太遠。入冥想狀態倒著當然不行得正過來,第一步就不簡單,憑你這個廢……
齊木輕鬆地翻轉了個身。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