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真元朝著丹田裂縫傾瀉而出,齊木簡直快要瘋了,他已經無法理清自己逃出來的真正意義,無時無刻的殺戮和逃亡幾乎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鬥志以及激情。
這樣真的是正確的嗎?
我來這兒究竟是幹什麼的,我逃出來究竟想要做什麼!
殺戮從一開始就無法停止,從忌憚,反感,厭惡,到現在的麻木。
時間已經過了多久,魔域玄天殿這麼大,大到就算腦中有地圖都無法辨別方向的地步。
作為資深級腐宅黨,齊木從來沒有想過或有這麼一天,一個人外出,在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龐大世界裡面行走如此長的路程。
不甘心死去,就只能拚命逃,拚命殺……不得不說費盡心思殺死凶獸之時會頓生出些許成就感格外滿足。
齊木從來不是輕易服輸的人,可丹田破碎關鍵時候真元外溢導致前功盡棄的那種無法言喻的挫敗感,完全湮滅了歷練之中突破得到寶貴經驗時的激動欣喜。
真的,有些厭倦了。
齊木停下來抹了把臉,毫不在意地把剛才奪到手的戰利品塞進嘴裡,這兩株百年份的靈草罕見地有些苦澀,幾乎苦在了心底,沒來由地一陣心煩。
一股勁風迎面掃來,齊木順勢後仰幾乎與地面平行,緊接著身體前移猛地轉身,抬腳橫掃過去。
自找晦氣!
一隻體型碩大的黃皮倉鼠狠狠撞在樹幹上,水桶粗細的樹攔腰折斷,黃皮鼠渾身毛髮如針倒豎,裂開嘴陰慘慘發笑尖銳獠牙暴出,猛地撲過來,速度極快,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
齊木滿腔怒氣來得莫名無處發洩,恰巧找到突破口,卻也沒有因此沖昏頭腦。
這鼠怪只是引靈中期,僅僅只比齊木低了一個小境界,加上後者本身諸多限制,此刻真的是戰得極度憋屈。
塵土飛揚,枝葉漫天,轟鳴震天,鮮血飛灑。
趁著高頻率戰鬥讓它行動稍遲緩的剎那,齊木找準時機握住一根尖端鋒利的樹枝最後一縷真氣裹住尖刺端,夾著銳利勁氣,狠狠戳穿它的頸項定在地上。
鮮血噴湧而出,逕直剖開頭顱,取出元丹直接吸收煉化。
慘白的臉恢復些許血色,渾身都是被利爪抓傷的痕跡血肉模糊,衣衫襤褸更是慘不忍睹。
齊木套上件衣袍,正準備處理傷口時,突然間響起陣陣轟鳴聲。
整個大地都在震顫,能聽到細微吱嘰聲由遠及近傳來,數量絕對驚人,速度之快更是聳人聽聞!
砰然間臉色大變,渾身血液逆流,齊木來不及收拾拿出的東西,握住最後一株靈藥衝向前方。
幾乎是離開的剎那,鋪天蓋地的黃席捲整個森林,浩浩蕩蕩的鼠軍將參天巨木咬斷啃食直至湮沒,竟然全是先前被殺死的變異鼠!
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該死的炮灰們敢不敢再敬業一點!
這是想炮灰我吧!這絕對是打算炮灰掉我!
齊木燃燒真元速度猛地提升大截,冷汗如瀑,身形如虹,穿梭其間。
期間差點被吞掉好幾次,手臂上撕下的肉逐漸癒合,真元如流水般傾瀉而出,視線在清晰模糊間轉換,完全不清楚究竟身處何地。
身後的鼠潮氾濫,除了進毫無辦法,速度一旦降下來就能真實感受到森冷殺意,死亡氣息在蔓延,背脊冰冷僵硬。
陡然間,視線再次黑白轉換,摸黑逃竄了許久,陡然間陽光扎眼,再睜開的剎那,視線範圍內多了群人……
齊木只看清了最前方那個,頓時渾身汗毛倒豎,腦海空白側身就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另一方向疾駛而去。
一直到逃出去好遠,心臟跳動的頻率依舊,齊木眼皮直跳,簡直不敢相信剛才見到的一切!
貧僧真給跪下了,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淵落會出現在這裡!
這又是在耍我呢,別告訴我又跑回來了!
這不可能,絕對是巧合。
齊木深呼吸一口氣,速度再次暴漲,沿途收刮靈藥幾乎成了習慣性動作,然而所有的靈藥又幾乎全部用於逃跑了。
之後的兩星期,逃跑與殺怪,二者中掙扎,活得沒有個人樣。
但真要比較起來,這些都算其次,最讓人精神潰敗的是、無論往哪個方向逃總能見到魔尊!
這都是第六次了,信不信我真的掰六根指頭數給你看!
不帶這樣玩我的,魔尊終年不出玄天殿內殿大門簡直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閒得沒事幹跑這兒來幹什麼!
撞上一次那算是湊巧,那整整六次就絕對說不通了。
這概率小得放到電鏡下都看不清好吧。
先不說這些魔族人有什麼能賴讓淵落出門這麼遠耗時如此久,這一切對於外來戶齊木來說,簡直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告訴他——
來嘛來嘛,渣攻在像你招手~~~不乖乖回去就只能和魔獸拚殺yooooo,何苦一個人淒涼,傍大腿才是王道~~
也就是說,洗白賤受,遠離渣攻是違規的。
原文中主角是無時無刻不在圍著魔尊打轉,而齊木則恰好相反,和劇情相左以至於節奏無限加快,丹田才碎得這麼快嗎?
這就是……報應?或者說是,懲罰?
呵呵。
彭地一聲,齊木橫飛出去,撞斷兩根古木,狠狠砸在巨石上,深色鮮血摻著內臟碎末從喉管中湧出,來不及嚥下,整個噴出來,溫潤液體凝固在白紙般的臉上格外扎眼。
就剛剛分神了小會就挨了這一下,的確受傷不輕,即使感受不到疼痛也能意識到生命在消散,意識不再清晰。
但往往不痛,哪怕身體再沉重,也會給人一種錯覺——
還有力量能夠揮霍。
齊木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渾身是傷,不堪入目,殺意刺骨,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這一系列舉動落在對面同樣受傷慘重的魔獸眼裡,簡直用驚懼來形容,已經多少次了,這個人是不死之軀嗎?
眨眼功夫就出現在魔獸身側,卡嚓一聲,生生折斷了它的腿骨!
吼!
尖銳的疼痛讓魔獸憤怒癲狂起來,它一身怒吼,渾身氣勢陡漲,雙目血紅幾近狂化。
二者再度瘋狂廝殺,激起飛沙走礫,狂風席捲,大地震動。
最後一刻伴隨著極低的嘶吼,滾燙鮮血直衝向天,如雨般落下,魔獸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坍,相比之下簡直可以忽略的人影一同倒下。
二者相比,前者是氣息全無,而後者臉色病態慘白,生命氣息降至極低,還留著一口氣。只是齊木的雙眼還睜開著,波瀾不驚的臉上空洞的雙眼映照著飛灑的血雨,格外恐怖。
半晌,倒在血泊中的人掙扎著站起來,爬到魔獸身邊,將一顆閃著瑩瑩紅光的內丹握在手裡,然後向著某一方向慢慢爬去。
此地不宜久留。
血腥味會惹來其他魔獸,必須得馬上離開才行。
必須得、馬上離開才行……
他發現握在手中的內丹一度地落出來,無論怎麼死勁手都顫抖著合不上來,無法煉化,輕輕歎口氣把它放進乾坤袋裡。
眼睛有些掙不開,氣溫似乎在下降,不然怎麼會這麼冷?
齊木努力地轉移注意力,卻發現腦袋遲鈍得可怕,關鍵時候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直死磕著,明知道總有一天會落到現在這副模樣,卻依舊不想服輸。倔強到現在,離死似乎不太遠。修士死去其實也和普通人一樣,或許眼睛閉上就什麼都不剩下。
身體愈發沉重,呼吸有些吃力,丹田的缺口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全身骨骼血肉,似乎生命精元也在一併流逝。
爬行的雙手失了力氣,漸漸的連顫抖的頻率都在降低,陣陣森冷寒意直襲靈魂深處,渾身毛孔收縮,刺骨陰寒。
這就要死了?
呵……一個人果然什麼都做不到,我沒有所謂主角該具備的超高素質,甚至連丹田都是碎的,真是悲涼,死了連個坑都沒有,這具身體會被野獸分食吧……
真是沒用,不只把你的丹田寫廢了,如今佔了你的身體,卻讓你死了都不能留個全屍。
還真是死的無聲無息……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若是我能正常修煉的話,若是丹田完好的話……
滔天悲涼之氣充斥整個空洞的大腦,想要毫不掩飾地咆哮,卻連發聲的氣力都沒有了。
雙眼近乎闔上,血液近乎停止了流動,齊木一隻手嵌進土地中,指甲翻開都沒有半點反應,他自嘲地看著模糊的地面,雙眼卻接受不到任何畫面,像是瞎了一般。
一雙玄黑龍紋鑲金滾邊的靴子出現在眼前的這小塊土地上,無聲無息地,修長挺拔的身影停在了血肉模糊的少年身邊,如瀑長髮稍稍揚起,髮絲晃過森冷的黑色面具上,古井無波的雙眸,猶如高高在上的神舐。
在這片骨血潑灑,殘肢遍地,一片狼藉的廢墟上,顯得格格不入。
淵落靜靜地站著,底下的少年白皙的臉上染著血污,卻絲毫不顯得猙獰,那張臉實在太過平靜,以至於睜著眼的模樣看上去就像躺著,只是簡簡單單地躺著。
……躺在血海屍骨中,平靜純真模樣。
明明瀕臨死境,卻強撐著最後半口氣,僅剩微弱的呼吸。
生命精元在流逝,雖然緩慢,卻距離死亡不太遠了。
淵落道:「說的、總是和做的不一樣。本尊明明答應你了,為何還要逃走?」
沒有回應。
睥睨天下的魔主,站在處處都是碎石斷木屍血的斷壁殘垣中,魔紋鑲邊的黑袍纖塵不染,玄黑面具遮蓋著的邊沿卻被夕陽染上了如血般赤紅。存在感太過強烈,以至於一眼望去彷彿這片天底下唯一人而已。
所有魔獸銷聲匿跡,先前在此處橫行無阻的凶禽更是逃得無影無蹤。
一片荒蕪的死寂中,不可一世的魔域至尊彎下腰,黑髮滑落,白皙如玉雕的手輕輕撫上少年滿是血污的臉,一下一下,很是仔細,直到修長的手指染上污漬,少年白皙的臉露出本來面目才停下來。
「其實,一點也不像。」
淵落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罕見幾分複雜,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地下人的變化。
一雙驚詫的眼,直射出難以置信的目光,與先前空洞無神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死死地盯著淵落轉身的背影像是要把這個人深深刻在腦殼上,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就在淵落抬手觸碰到自己的剎那,丹田破裂處溢出的真元突然凝滯了,彷彿一重無形壁障,生生擋住了靈氣外溢!
在那一小會的時間內,吸納的天地靈氣不再流出,繞著特定的筋脈循環幾周天變成真元儲存,迅速修復身體創傷。
收回手之後,裂縫再現卻比先前小了許多,只要能儲存真元,單單修復創傷綽綽有餘!以至於冰涼的手拿開的剎那,齊木幾乎下意識就要握住,好在身體依舊無法動彈,被理智扼住了。
淵落轉身而去,微微揚頭,恢復成那副不嗔不怒不悲不喜的態度,無比隨意地留下一句話。
「若是你還能活著回來,會依照約定讓你留在本尊身邊。」
音調很輕,落在齊木耳中卻彷彿驚雷般,凌亂的髮絲下琥珀色雙瞳燃起蒸騰火焰,黃昏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