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戈登塗著蠟油的頭髮還掉下來幾根,顯得有點狼狽,但根本顧不上去打理,還拿著麵包將所有土豆汁水吸抹後塞進嘴裡。
程千尋反而感到了一絲希望,也許艱苦條件下,能讓戈登盡快成熟起來,畢竟他底子好,像魯道夫一樣,很快就上手了。
魯道夫領了飯坐在了她身邊,他盆子裡的食物比其他人多得多。
看著她盯著盆子裡的食物笑,魯道夫有點不好意思地輕聲道:「今天改做縫針了,我這輩子也沒縫過那麼多的皮肉。」
德*醫端著還在吃的盤子站在旁邊,對魯道夫讚賞有加,說他拿起針來,一下一下縫著的速度簡直象縫紉機。當得知魯道夫在這之前手拿著的除了槍就是鋤頭,感到很驚訝。
怪不得魯道夫得到了那麼的食物,只要他肯賣力幹活,當然要把他給餵飽了。
魯道夫都有進入狀態的表現,戈登一定也會。程千尋好似真的看到了希望,將目光投向了戈登。
戈登吃完了,將餐盤放回了固定地方,他轉過身,看到程千尋正看著他。先是臉上掛起了笑,隨後雙手抹了一下有點凌亂的頭髮,將頭髮全部往後抹後,踩著輕快而輕佻的步子走了過來,雙手扶著她靠著的帳篷欄杆,腳擺成個交叉狀,壓低了聲音,裝作風流地搭訕:「嗨,美女。」
程千尋氣得低頭繼續吃飯,再也不去看戈登一眼。這個傢伙,沒救了!
傷員送過來的很多,但幸好運送前線補充兵力時,也帶來了各種物質和藥品,還會將可以轉移的人員帶走。可卡車運過去的遠沒有送來的多,而冬季也來了,積雪越來越深,前線的部隊也步履艱難。
11月8日。程千尋默默算著日子,也許在所有人中,她是唯一一個,如此在乎日期的人。營地裡其他人。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一天三頓變成了二頓,每個人吃完晚餐後躺下睡,幾乎都是累得中午才能被叫醒。為此分出了一部分人,專門作為晚上巡夜和早上照顧重傷員用。
大部分人只有在吃晚飯時,才得空。這時才能邊聽著前線過來的傷員說著目前戰況,一邊吃著還算豐盛營養的晚餐。
棉衣還是沒有發來,但很多人對此並不在意,每天都面對著殘酷的戰爭,而且到目前為止,溫度依舊維持在零下十度之上。以他們的體質,穿這些衣服也夠了。而且大軍幾乎就要到莫斯科,哪怕傳來消息,斯大林在紅場上閱兵並且發表了演說,還沒讓原本以為十月就能打完仗的德軍動搖他們很快就能勝利的信念。
但程千尋關心的不是這些。每天她都吃得很香,睡得很熟,不光是白天的疲勞,最主要的是隊友都在身邊。管它什麼戰爭,只要熬過今年,勝利就在眼前。
吃完後,一個護工過來。叫她去幫那個鋸了腿的陸軍中校帳篷內衛生稍微打掃一下,打掃完,她一天的工作就算結束了。
地上還凍得硬邦邦的,還是凍著的好。前二天氣溫回升到了零度,有些冰融化了,混合著泥土。很容易滑倒。現在傷口潰爛的比例據說並不高,也得益於低溫。如果是在北非隆美爾那裡受傷,不出半天,整個人都能發出一股子腐爛屍體的腐臭味道。
她掃著地,那個中校正讓人幫他剃著鬍子。德國人就是要乾淨。也幸好他受傷,可以回國了,如果在不久後俘虜的話,不要說刮鬍子洗澡了,會跟這裡以前的蘇軍俘虜一樣,整天的在尿糞水裡睡覺。
「聽說那個鋸了我腿的俘虜是你表哥?」中校閒來無事,問了聲。
「是的,長官。」她擦著櫃子。
「他好像比看上去能幹很多。」中校帶著幾分自嘲:「我被你打暈後,鋸腿時又痛醒,我以為要吃苦頭了,沒想到他拿起一把斧子,對著鋸了一半的腿就劈下去。」
程千尋停了下來帶著幾分歉意地道:「對不起,我敲得不夠重。」
中校此時如此的平靜,就像在聊天:「再重點我就腦震盪了,敲暈過去的基本都是短暫暈厥,一口水就能噴醒。除非痛死過去,否則一碰到刺激就又會緩過勁來。但打暈過去也有好處,不用看到鋸子和斧子害怕了。你那個俘虜表哥據說只要鋸到對方開始甦醒,就一斧子對著剛才鋸的地方劈下去,哪怕是膝蓋部位,也絲毫不差。都說他什麼來著……」
早就剃完鬍子,開始幫他擦身的護工道:「別人是神槍手,叫他神斧手。」
其實魯道夫為什麼動作那麼快,也是有訣竅的。他下鋸的都是關節部位,人家鋸都是只鋸壞死部位,他可不管,怎麼快怎麼來,所以到後來,他身後還有一個專門幫他扛斧子的護工。胳膊手腕,索性直接就用斧子。鋸小腿就把人翻過去直接從膝蓋後側鋸子,一看人要醒了,立馬一斧子劈下去,此時骨頭鋸了一半,他下手又穩准狠,一斧子不夠就二斧子,最差的也只用了三斧子完成。慘叫聲中他依舊手起斧落,眼皮都不眨,醫生都看得心驚肉跳。
只要鋸下來,沒有暈過去的傷員往往會在五分鐘內傷口麻木掉,確實一定程度上少了痛苦。
程千尋拿著抹布擦到了中校床位附近,她暫時停下休息一下,裝出關切的樣子:「那現在長官的傷口好了點嗎,還疼得厲害嗎?」
中校看著她,過了許久淡淡道:「我以後可能要坐輪椅了,就算裝上假肢也需要人。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德國,你表哥……我會盡量想辦法,作為戰俘一起被移送,應該問題不大。」
醒猛然跳快了,納粹德國要再過四年才完蛋,如果能去,也不指望四年,再混個二個月就成。那麼魯道夫和她的命就能保住了。
程千尋思慮了一下,眸中的希望漸漸暗淡了。如果她跟魯道夫走了,剩下的三個隊友怎麼辦?當然,有可能戈登被同意回國,可斯內德和雷格爾極有可能不久後就派去前線增援。如果現在躺著的是元帥,那麼她一定會提出來試試,可他也只不過是個中校,沒有能力將斯內德和雷格爾一起弄走。
那麼就讓魯道夫一個人走,那也不行,就魯道夫這種滿嘴都是讓納粹暴跳如雷的話,不出三天就會槍斃。
她搖了搖頭:「謝謝長官,這裡更需要我,我不能走。您回去後,一定能找到個小護士,還是金髮碧眼崇拜英雄的雅利安美女。」
這下把這個中校給逗樂了,但也只是嘴角微微翹起而已:「好吧,明天我下午我就要走了,如果你想走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長官。」程千尋繼續擦了起來,當晚她躺在床上,對著帳篷頂微微地歎氣,怎麼也睡不著。於是起身,去找針線開始縫了起來。
第二天中校被轉移了,斯內德和雷格爾去送,而中校也確實想帶她走,所以叫她和魯道夫一起去送。
看著躺在擔架上的中校看著她,好似等待著最後答覆。程千尋過去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他:「長官,路上很冷,這還是插袖,雙手從兩邊塞進去可以保暖,希望你覺得能用。」
他伸手試了試,雖然是用破床單做的,但裡面塞了棉花,手插著確實暖和了許多。他點了點頭:「你果然是個做事很用感情的女人,希望能在戰後見到你,有困難去柏林找我。」
程千尋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兩步。車子發動時,和別人一起對著車揮手告別。
是的,她最後還是選擇了留下。她不能扔下其他隊友不管,寧可抱著一起死,也比走掉後天天的擔心好。哪怕隊友死,也要死在面前。
側頭一看,魯道夫居然雙手插在袖口裡,眼睛望著天,一副樣子就是想挨抽的。而旁邊來看熱鬧的戈登卻熱情的很,揮著手邊跑還追過去。
只聽到他喊著:「現在就帶我走吧,我有困難,求你了……」
「哎呦~」他摔倒了,等狼狽地爬起來,卡車已經走遠。見離開無望,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對著旁邊吐了口唾沫後轉身,厚著臉皮道:「這樣送別,才能讓中校感受到這裡的熱情。」
斯內德雙手背後,冷眼看著,對於這樣可笑的事情,臉上不動聲色,嘴角微微往上揚、高傲的神態中帶著鄙視。
「回去幹活!解散。」他說完後轉身離開。
雷格爾走之前瞥了眼程千尋,平靜的表情下好似帶著豐富的內容。彷彿在說,你肯定這個更加二的貨,是四個人之一嗎?
程千尋此時此刻很想哭,她留下就是帶領這些隊友的嗎?能不能支援一些補腦的,給他們補補腦洞。
下午沒什麼事,大家都分散在各個帳篷裡。程千尋想盡力多幹一些活,這樣的話,以後魯道夫又捅出什麼簍子的話,她能說得上話。
別看魯道夫現在還算是太平,指不准間歇性爆發愛國熱情,將所有納粹全部得罪光。
她嘴裡安慰著:「能活著就好,家裡一定有人等著吧。」
果然對方立即就打開了話匣子,而她只要裝出聽的樣子,耐心地餵著這個傷員土豆泥就行。否則去洗衣服、洗繃帶床單的話,會更加累的。
一個士兵過來了,說是讓她去房子裡,斯內德少校有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