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道夫顯然並沒有說通,他瞪著眼睛聲音響亮得都快喊了:「不行,說什麼也不穿!我不能當叛徒。」
「表哥!」程千尋簡直要雙腳跳了,聲音也亮了很多,有點接近於氣急敗壞:「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呀,我氣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那個小德*官看到她這副動了真火的樣子,反而氣順了很多。而旁邊的士兵都在忍著笑看著,如同欣賞著一場滑稽戲。
抓頭抓頭髮,真的被這個二貨給氣死。好吧,這裡不開花,那裡就想辦法結果。程千尋看了看準備發放的衣服,是普通德軍士兵的冬季軍外套。
對著魯道夫伸出食指指著他鼻子,手指都氣得顫抖的:「不穿對不?別後悔了!」
魯道夫還硬得像石頭:「對,不穿!」
程千尋真的氣得無以復加,對著負責的小軍官卻硬生生地擠出笑容,她都佩服她自己了:「長官,我一個女人也能看得出,給他們穿你們的軍裝是好意,但總覺得不大妥,他們畢竟還是戰俘,萬一穿了軍裝跑了,在混到前線去,能分得清楚嗎?」
對方一愣,而魯道夫叫了起來:「表妹你怎麼不早說,好吧,我穿!」
無語問蒼天……真的是不怕對手象神一般強大,就怕自己的隊友豬一樣蠢,這次真正的深刻領悟到了,多麼深刻的領悟,淚流滿面。
斯內德走了出來,他應該聽到了全部。一身黝黑的黨衛軍制服、帽子和衣領上都有骷髏標誌,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一股陰氣,好似比現在的氣溫都讓人不寒而慄。
他走到了準備發放的衣服前,翻了翻衣服後,轉身命令:「去鎮上找一些普通衣服來。」
「是!」小軍官立即站直了,胸口挺著。一動都不動。如果不是在如此氣氛下,感覺會有點滑稽的。
斯內德又手背後,不急不忙地優雅又高傲的轉身,藐視了魯道夫一眼。隨後走進房子。
什麼都沒說,但態度絕對表明了一切「丫的你這蠢貨,懶得和你廢話」。而一時間,他的氣場讓所有人都無聲,甚至那個小軍官等他走後還呼出一口氣。
程千尋站在窗口,看著洗完澡後,並且換上了從小鎮上送來的衣服,正在士兵的看押下往營地走的俘虜們。這些衣服應該也是鎮上居民那裡「徵用」的,或者是從已經被吊死的「紅色份子」家裡拿的。
不管怎麼說,魯道夫的命暫時被保住了。已經沒有多少車皮可以運送一萬多人,他們也許只能一路走到德國,或者去臨近的烏克蘭,這一路上必定又要死好多。
第二天,傷員被送來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根本想像不出有多慘。
根本不像影視裡拍的那樣,現實是,無論傷有多重,全部被裝上卡車,而且沒空地躺著,除非是連坐都不能坐的軍官、幾乎全部都是坐著的。
除了軍用卡車之外,只要是車都用上。甚至是運牲口的。上面的豬糞都沒掃乾淨就被「徵用」了。
這次運來的都是重傷員,這裡離莫斯科一千公里,他們先坐火車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隨後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坐車到了這裡。因為是重傷員,還有車坐,其他能走路的。全都自己走過來,所以大約還有一天時間,後面還有大批的傷員要到。
雖然有簡單的包紮,可這一番折騰,很多人都沒熬過來。死亡的人不可能像戰爭片一樣。醫生搶救不過來,就將他身上的手術布蒙上他的臉,隨後還帶領助手默哀一下。
現實是……「死了,抬出去,下一個!」被派來的德軍軍醫渾身都是黑血、舉著手大聲用最為簡單的詞叫著,如果他不是戴著口罩,跟屠宰場裡的屠夫沒什麼兩樣。洗手的時間也沒有,更別說消毒,所有士兵包括戰俘都上陣了,沒人有空去倒熱水來,而目前的水,哪怕熱水、放上十五分鐘就寒冷刺骨,洗手會讓手麻木發顫。
一個立即被抬了出去,另一個或昏迷或還有力氣呻吟的傷員被象豬一般的抬上骯髒簡陋的手術台。
送來的傷員太多了,一下湧進了二千個重傷員,將營地每一張病床都睡滿了。一些稍微傷輕一點的,人瘦一點,二個擠在一張單人小床上。
程千尋也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管魯道夫。她主要和一群士兵,在已經治療好的區域,為這些官兵送水送吃的。有些人雙手都沒了,必須餵給他們吃。
而那些挺不過去的,只有餓著肚子去見上帝,被抬到營地門口,一字排開,等確認身份後,他們的家屬就會得到一張陣亡通知書。沒有撫恤金,第三帝國在四年後就會土崩瓦解;家屬也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立即就會在當地埋了,等到回去時,大約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也許再也回不去。
陪伴他們親人的,只有薄薄的一張紙,以及眼淚和悲痛。
「不要急,慢點。」程千尋餵著一個傷員土豆泥。
哪怕面對的是德軍,哪怕只是為了裝出一副賣力的樣子,以求得看在她的面子上給二愣子表哥魯道夫活命的機會。程千尋還是被如此悲慘的狀況,無法遏制的產生了憐憫之情。
很多人還很年輕,卻失去了腿腳、眼睛,她喂的這個,大約才成年,臉上的稚嫩都沒有褪去,卻因為手去試圖推倒蘇軍的障礙時,雙臂被砍斷。這一路過來,讓他異常疲勞和虛弱。
「水,水……」旁邊一張病床上,是個被手榴彈炸傷的,眼睛全被炸瞎。他也很年輕,也許在老家還有一個新婚妻子或者女朋友在軍需工廠裡邊工作,邊等待著他的歸來。
程千尋趕緊放下勺扭過身體,伸出手輕輕扶著他一下沒有受傷的手,人太多了,病床一張緊挨著一張,溫和地道:「醫生說了,你現在不能喝水,稍微忍一忍。過一會兒,我就過來。」隨後再拿起勺喂跟前這個。
「請把碗放在我枕頭旁邊,再幫我拿一根吸管,其他人更需要你。」這個青年臉長得端正,又很有禮貌,如果不是戰爭,一定是很多女孩的夢中情人。轉了一圈都沒找到吸管,還是一個士兵想出一個辦法,讓另外一床的人只要沒斷手的,一方面可以自己吃,也可以照顧旁邊床的。看到旁邊床的,也是躺著勉強將勺伸到這個年輕人嘴邊;而這個年輕人支撐著身體坐在床邊,伸長脖子、探出頭吃著,程千尋微微歎氣,也只有這樣了。
「你一定要慢慢的喝,不要著急。」她終於能抽空照顧那一床瞎了眼的傷員,提醒完後,用力扶起,盡量慢地往他嘴裡倒。流血過多,可能還渴了好幾天,如果一口氣喝下一缸子水,十之*斃命。
幸好對方手也受傷了,否則看他喝水的樣子,一定會把水杯搶過來。程千尋放下杯子,將他扶回到病床上:「待會兒提醒我一聲,讓我幫你用水抹一下嘴唇。」
「謝謝。」他乾裂的嘴唇裂開笑了:「你的聲音真好聽,一定長得也像天使。」
是呀,是象天使,又無情又勢利。如果下的命令是殺人,她會毫不猶豫地拿起刀刺進這裡任何人的胸膛。只可惜她沒有天使的能力,否則立即帶著隊友離開這個鬼地方。
「好好休息。」她又安慰了一句,不能多坐了,這個帳篷擠著上百個人,可分下的人手只有她還有其他十個士兵。鎮上招募不到幫手,所有人都借口餓得身體太差,不肯來幫忙,哪怕每天有一磅土豆的酬勞、還包吃包住。
「不,不要,我不要鋸腿……」不遠的手術帳篷裡傳來嚎叫聲。
不久後,醫生惱怒的聲音傳來了:「壓著他……拿繩子捆上……」
實在太吵了,程千尋對傷員說話聲都聽不到了。她索性氣鼓鼓地跑了過去,掀開帳篷的簾布就吼:「幹什麼呢,傷員需要安靜!」
幾個人正在壓著一個拚命掙扎的傷員,而斯內德和雷格爾也上了。勸不過來,也只有強來。陸軍軍服上的肩章看,軍銜還挺高的,應該和雷格爾是同一級別的。
還是走吧,管她屁事,程千尋剛轉身,那個傷員又嚎了起來,分貝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震得耳膜都有點疼了,他以前是在操場喊口號的嗎?
程千尋一個火大,又走了回去,在一圈人中鑽了進去,雙手抓著他軍裝領口就破口大罵:「叫什麼!別像個娘們,聽著,你的腿壞死了,壞了聽到不,不鋸掉就等著生壞疽感染死吧。就條腿而已,又不是命根子,不影響你泡妞玩女人,而且老的時候還能給孫子們展示一下傷腿。你再叫,信不信我抽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這個原本瞪著血紅眼睛死活不肯鋸腿的軍官。
看著這個軍官不再吵鬧掙扎,看著對方血紅的眼睛、憔悴但依舊透著殺氣的留著鬍子渣的臉,程千尋喘著氣,慢慢鬆開了手。
其實她心也虛呀,對方可是靠帶兵打仗才混到的中校,而雷格爾這個中校有水份。首先借用的身份學歷應該不低,再加上夠高大帥氣,又去柏林做了秘密的檢查,為了安撫也可能作為形象工程給了他。就連工作任務,也一看就知道是閒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