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看著自己,那種感覺一定很奇怪。尤利安看了許久,平靜地下命令:「電擊心臟。」
新任負責人親自站在一台機器前,他伸出了手,可手指顫抖著。最終他手指沒有按下去,側頭對著尤利安道:「大人,再考慮一下吧,心臟一旦電擊就停止跳動,你的肉身就真正死亡了,所有已有機器人全部報廢……也許還有其他辦法。」
要的就是機器人全部報廢,尤利安走了過去,直接抬手,眼皮都不跳的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
「滋滋~」整個箱體內的半凝固液體,頓時微微搖晃起來。因為裡面的肉身四肢抽搐了起來,在他左胸心臟部位,可以看看絲絲的電流火花。
程千尋緊咬著嘴唇,尤利安在一旁語氣平靜地道:「只是電流引起的正常反應,就像電流通過青蛙大腿肌肉。很快就結束了,他不會感到疼,靈魂已經在這裡了。」他的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嘟嘟嘟……」旁邊的心電圖發生了紊亂,聲音快得讓人緊張,到最後變成了一條直線……
尤利安用手掌猛地又一拍紅色按鈕,心電圖上依舊是一條直線,並發出長時間的「嘟」的聲音。
他下命道:「各處匯報情況。」
旁邊的屏幕立即顯示了當地的情況,庫房裡、房子前、停機場……每一處的機器人都如同鋸倒的大樹,倒在了地上。那種情景,瑰麗壯觀,透露著一種死亡毀滅的悲壯,很難拿筆墨來描述。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當程千尋他們看到就在旁邊升起了一個黑色的通道時就知道,出口出現了。
尤利安也看著這通道:「我該走了。」
旁邊不少工作人員輕聲抽泣了起來,新負責人哽咽地問:「大人去哪裡。以後能不能再見到大人?」
沒人對著那升起得越來越高的出口,顯然他們都看不到。
尤利安笑了,如果他能看到,那麼就證明他可以進入。
他伸出手拍了拍負責人的肩膀:「報廢的機器人全部收回。新的一代機器人圖紙我已經放在保險櫃裡了。我的屍體就燒了吧,我可不想成為殭屍被人參觀。」
「大,大人。」新負責人淚流滿面,哭得像個孩子,手背抹著眼淚:「我一定,一定要幫大人做很多很多的雕像,大人永遠是我和所有人心中的神。」
「好,好。」尤利安掏出了手帕,塞在了他手中:「好好擦擦,都是負責一個部門、進入議會的人了。別老是哭。」
「是,是!」他沒有擦眼淚和鼻涕,反而將手帕緊緊地捏在手中。也許這是尤利安留在這裡、並且觸摸過的最後一件物品,大約想好好保存留作紀念了。
魯道夫站在通道口,催促著:「快走了。」
時間長了就可能有變。尤利安走到程千尋身邊,摟著她的肩膀,往通道走去,一路上含笑朝著四周張望。
當所有人走進通道後,在眾人眼前,就是一副難以解釋的非自然現象,那就是幾個人憑空消失了。就聽到身後有人都失聲叫了起來。
「難道他們真的是神?」甚至有人不解地喊。
四個人都笑了,回頭再看時,通道入口開始慢慢消失了。轉過頭看著階梯,在往上的階梯盡頭,暗紅色光已經亮起,指引著方向。
程千尋伸出手。緊緊牽著尤利安的手,衝著他笑著,隨後大家都往上走去。她是多麼高興,這次所有人都活著,全都活著。只要能活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走到盡頭時,六個撒旦正坐在寶座上,總管分別站在了寶座前,左右站著兩行侍者和侍女,場面恢弘得很。
「竟然帶回來一個。」利未旦吐了吐蛇芯:「這種事情以前從來沒有過。」
「這事有趣了。」瑪門笑著手指托著下顎,一隻腳還很不雅觀地踩在寶座的椅面上。
阿巴頓猛地站起,手指向尤利安。
「啊~」尤利安猛地抱著頭痛苦地叫了起來。
怎麼了?程千尋急了,一把抱住了尤利安,對著阿巴頓大聲道:「停下,冥界的神靈是不能殺人的。」
「不,不是殺。」在椅把手上坐著的阿賽斯,手指對對對著,怯懦地道:「是把他分離出來。」
尤利安不再痛呼,倒在了地上。程千尋看到他頭上一股黑煙冒出,隨著黑煙,一塊黝黑的小小金屬片從他腦子裡牽拉了出來……
程千尋急得一把抓住了那片小得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金屬,這應該就是植入斯內德大腦的芯片:「把芯片拿出來,還是等於殺了他。」
想把芯片再塞回去,可頭部的傷口很快的癒合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難道弄開腦殼再塞進去嗎?可能連斯內德都活不成了。
程千尋愣住了,手掌心中捧著芯片,看著斯內德慢慢地坐起來,手摸了摸取出芯片的地方,隨後對著她很是無奈地道:「千尋……」
戈登將他扶了起來,也無奈地看著她。
「撒旦阿巴頓大人,你什麼意思?」魯道夫目光一聚,開始詭辯起來:「這只是個芯片,可以增加我們隊友的智力,你取出來會讓他智力減退。」
阿巴頓一個瞪眼,還沒發火,旁邊的阿賽斯就輕聲道,聲音輕得像蚊子:「可你隊友原本智力就是這樣的。其實我主人也是為了你們好,這芯片不穩定,如果在腦內爆炸,你隊友也要遭殃。以後不要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任何違反自然的行為,都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違反自然,冥界的存在原本就超過人類對於自然的意識。
旁邊好不容易醒著的貝利爾,立即躺了下來:「你們繼續,我先去睡一會兒。」
看著貝利爾的寶座往後退消失了,利未旦和別西卜也隱去。
「這次算你們走運,要不是我不能殺人,你們這種自作聰明的舉動,都應該死。」阿巴頓聲音如獅吼,一股子怒氣地帶著阿賽斯消失了。
瑪門舉起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認識了那麼久,給一具屍體也行。我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可就算讓他復活,也撐不了幾天,如果不相信,盡可以去問你的隊友。好了,瑪賽斯,安排一下。」說完也後退消失。
捧著芯片,程千尋手都在顫抖。怎麼事情變成了這樣,原本不是好好的,一切都好的,大家都在,轉眼間,尤利安卻成了芯片。
斯內德輕聲地道出了實情:「芯片不穩定,尤利安知道,他已經準備好去死。他還叫我瞞著你,和其他隊友。」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冒險。」捧著芯片,程千尋心痛如刀絞。
瑪賽斯笑盈盈地道:「因為愛你呀!他不想看到你死。」
早就知道芯片不穩定,卻還是去冒險,並且將情況說得盡量的輕描點寫。因為她要活下去,就必須犧牲他,他不死,就只有看著她死。這就是殘酷的地方,可尤利安替她做出了選擇,這種極為艱難的選擇。
程千尋手指輕握,抓著芯片放在胸前,身體搖晃,尤利安真的愛她,真的愛著她……眼前一片眩暈,天旋地轉,一時間幾乎要站不住了。
「去休息吧,需要什麼可以說。」瑪賽斯笑容可掬地揮了揮手中的權杖。
程千尋眼前一花,已經單獨處在了一個房間裡。
她攤開了手指,看著手中的小小芯片,它發出黝黑的亮光,就跟吊墜上的材質好似一樣般。
「尤利安,我該怎麼做,怎麼做?」她輕聲喃喃著。
瑪門已經說了,給了屍體作為肉身,尤利安也可能活不過幾天。可她不想尤利安從此在芯片中,而且芯片不穩定,先不去考慮自爆的問題,時間長了會抹去他的記憶嗎?
不行,一定要救他,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好!想到這裡,程千尋用意念在旁邊變出了個長腳的玻璃缸,缸內鋪上了軟墊。她小心地將芯片放在了白色的墊子上。
轉過身,跟前又有了一個一直喜歡的中式風景場景。她走了過去,身上的衣服消失,坐進了如畫風景的浴池內。
這次她沒有泡澡,很快的洗完後,她又在身上變出了一套紅色的長裙,式樣就跟尤利安為她做的眾多新衣服中的一套一樣。
將所有的場景邊走後,她就站在那裡,站在一片空無之中,身邊只有一個裝著芯片的玻璃缸。
「冥王大人,冥王陛下,請出來見見我,幫幫我。」她站在那裡,心中堅定無比,她就站著,一直站著。如果冥王一晚上不出來,就帶著芯片在整個冥界找他。
可能冥王感應到了,只見前面一片空無中,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慢慢顯現,越來越清晰,最後他懸浮在跟前,如此的高大、神聖。
冥王依舊遮著整個頭部,在黑色一片的斗篷中,他聲音威嚴但柔和地飄出:「你真的想救他?」
「是的!」程千尋帶著崇敬和微微謙卑的心,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激動,她懇求道:「尤利安為了我捨棄了一切,甚至他的命,那麼我有什麼不能捨棄的?求你了,求你幫幫我,讓他復活吧。在這裡,天上冥界,也只有您能幫我。」
她雙膝彎曲,想跪下。她一無所有,只有她自己還有尊嚴,只要能讓尤利安活,有什麼不能去做的,對著冥王下跪,也不丟臉。其實也應該跪,冥王是她唯一崇拜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