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
孫長霄此時躲避已經來不及,他心中一顫,連忙回臂,橫在腦前。左右雙手橫住唐刀。大喝一聲,胳膊上面的肌肉條條跳起,準備生生扛下這一腳。
秦先生右腳腳尖點在唐刀上,只聽砰的一聲,他身體凌空一個後翻,腿毛根根直豎,褲管在風中獵獵作響,瀟灑平穩的落在地上,氣定神閒。
反觀孫長霄,身子一個踉蹌,連連右撤幾步,右腳踩在破板凳上,卡嚓一聲響,凳板破裂。
孫長霄牙關緊咬,感覺一陣胸悶,他的兩拳使勁握了握,而後緩緩鬆開,手臂是又麻又痛,剛才那一下像是被一頭狂奔的公牛撞在身上,讓他好不難受。
秦先生輕輕一笑,說道:「你我強弱已分,不用再較量下去了。」
「難道我練習了這麼長時間,終究還是一點用都沒有麼?」孫長霄抬頭看著天空,喃喃的說。
恰在此時一片榕樹葉從樹上掉下,卷在風中,隨著風的軌跡,緩緩飄落。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想不明白!」孫長霄喃喃的說。
場面一時間靜寂了下來。
秦先生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著,他環抱雙臂,一句話也不說。先前他也曾經有過種種迷茫,在黑鐮酒吧,唐於藍那一刀給了他深刻的教訓,也使他有了新的領悟,他實力也因此才有所提升。
「彪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著吧!」謝三彪站立不安,如今看起來,秦先生接受唐團長的幫助,不是那麼簡簡單單的幫助而已,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自己不好貿然干涉。
秦先生讓他們幫忙搬運過來的東西都被包裝過,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大家也誰不知道,也沒有人敢去問。
更重要的是,憑著秦先生現在的本領,估計也只有左少涵那個吃貨,或者金方銳能夠勉強應對一下,若是想要戰勝他的話,也只有唐團長親自來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鐘。
此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混混歡快的叫到:「唐團長來了。」
一雙人字拖,挽起褲腿,漏出彎彎曲曲的腿毛,泛黃的體恤上還印著「潔白洗衣粉」字樣,犀利的造型讓人不敢直視。
他步伐沉穩的走到院中,一手插著褲腰帶,另外一隻手夾著半隻香煙。
秦先生扭過頭,掃了唐於藍一眼,皺了皺眉。
上次相見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他感覺到唐於藍的氣勢好像又不一樣了,那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唐於藍看孫長霄無礙,便鬆了一口氣,緩緩道:「想什麼呢?」
孫長霄扭過頭,他的眼神十分失落,瞳孔中的銳氣不知蹤影。這種眼神並不是正常的年輕人身上能看到的,倒是在不少體弱多病的老年人身上經常看到。
「團長,為什麼?我想不明白呢!」孫長霄緩緩的問道,他沮喪而茫然。
那種感覺,好像一個人站在死一般空曠寂寥的沙漠中,找不到任何的方向,信仰完全迷失。
他經過一段時間的艱辛奮鬥,沒想到和秦先生短短一個交鋒,就強弱分明。再繼續打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人,只要給自己一個交代就好了。」唐於藍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刀哥,中年後人的身體就會衰落,很多時候,我們必須要懂得取捨。並不是必須要任何事情都需要學習後才明白。」
「在身體機能衰落前,我想要達到巔峰。」孫長霄不服氣的說到,又歎了一口氣,向後靠在院牆上,說:「可為什麼,我自幼就劈材練習,每天揮砍,從未鬆懈。論奮鬥的話我不輸於任何人,可為什麼差距還是那麼大呢?」
唐於藍笑了笑,說:「你看這飄落的樹葉,風就他的軌跡。就是道!你刀法一味求快,若有人比你速度更快,那你的刀就對他沒有什麼作用了。」
孫長霄沉思不語。
唐於藍將煙頭彈出,說:「天下萬物,無不合乎於道,庖丁解牛的故事聽說過麼?他當時宰牛的時候,眼裡看到的是一隻完整的牛。過了三年的時間,眼中再也沒有完整的牛。他已經全然瞭解了牛的全身結構,刀砍入進去的時候,直接進入筋骨相接觸的縫隙處。切入的地方的本來就是牛的本體結構。
甚至,連牛的本身都不會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因此牛死的時候,都十分的安詳,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你的刀已經夠快了,現在應該追求道。
到時候,你就不需要依靠唐刀的鋒利,隨便任何一根柳條,就能用來揮砍殺人。」
周圍的幾個混混,都搞不懂唐團長到底在說些什麼。
孫長霄倒是若有所思。聽得秦先生渾身一震,那個境界正是他所嚮往的,以前對這種境界十分迷茫,心中有這樣一種感覺,可就是說不出來。他緩緩抬起頭,重新看了唐於藍一眼,鄭重的說:「唐先生,你若是有這樣造詣,我願意拜你為師。」
唐於藍撇撇嘴,說:「你以為是誰都能夠拜我為師的麼?」
「哼。我看你也就會耍嘴上功夫!」秦先生冷冷的掃了唐於藍一眼,別過頭去。口舌之利他可比不過唐於藍,索性不再多說什麼。
孫長霄長長的舒出口氣,靜靜的靠在牆上,他握唐刀的手忽然一緊,眉毛顫了顫。
過了一會,他慢慢的挺起了胸膛,眼神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前方。
終於,那股灰敗的氣息消散一空,他欠身朝唐於藍鞠了個躬,說:「團長,我明白了。多謝你今天的指引,從今天後,沒有快刀孫,只有孫長霄。」
唐於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家兄弟,客氣什麼。」
孫長霄重重的點了點頭,唐團長對他的一番話,不亞於重生。他緩緩走到秦先生身前,說:「秦先生,短時間內,我不會再找你動手。就這樣,再見!」而後,他頭也不回的走開。
剛開始,步伐有些緊湊,慢慢的他的步伐變的開闊,背影也顯得灑脫了不少。
孫長霄就這樣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將車鑰匙扔給了謝三彪。
秦先生面色有些複雜,衝著唐於藍說:「他這個人真奇怪。你今天給他指引了正確的方向,日後,他的實力還是會增進不少。」
「你不是更奇怪麼?」唐於藍衝著他笑了笑,摸了摸青色的下巴,問道:「秦先生,對這個地方還滿意麼?」
「不錯。」秦先生環視周圍,說:「比我想像中的要破,可更符合我的要求了。」
「誰讓你做那些古怪的研究?」唐於藍笑了句,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自從你上次給我說了地獄之後,我心裡倒是很奇怪,可是,為什麼最近他們沒有了什麼動靜呢?」
「你放鬆了麼?」秦先生問道。
「沒有,我反而更加緊張了。」唐於藍揉了揉額頭,平視著他的眼睛,說:「這和打鬥一樣,你伸出一拳過來,你的重心改變,身體的攻防完全展現出來後,弱點在什麼地方,自然也就出來了。可是你如果能沉住氣,一動不動的話,我反而就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秦先生不禁又深深的看了唐於藍一眼,這種古怪的結論他從來沒有聽過,不過轉而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少人在打鬥的時候,總是希望搶先動手,希望能夠佔據先機。對於一般人來說,他們這樣做確實能夠成功。可對於深明其中道理,經驗豐富的老手來說,他們的弱點在什麼地方,就直接暴露出來了。
「現在,我倒很想和你較量一下。」秦先生一字一頓,緩緩的說:「這段時間,想必你的實力又提升了不少吧。」
有人搬來凳子給唐團長他們二人坐下。
坐定後,唐於藍擺出一副老學究的姿態,手捋著鬍渣子,說道:「還好,我飯量比以前大多了,一天睡四個小時經歷就足夠充沛。很多小時候忘記的事情,現在又重新記了起來。那種感覺十分奇怪,就好像你發現這兩個月才認識的人,竟然早在三年前就見過面。」
「哦?」秦先生皺了皺眉,冷冽如刀的雙眸就這麼深深的看著唐團長。
那種感覺十分奇怪,就好像盯著一張白紙在看。唐於藍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如果說現在和唐於藍動手的話,他可能會不知道如何出手。
秦先生又道:「唐先生,你現在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唐於藍苦笑了一聲,說:「以前的時候,我是閉著眼睛。而現在,我已經睜開了眼睛,並且根據自己這一雙眼睛,正在觀察和瞭解這個世界。」
秦先生沒有明白,忍不住又問:「什麼意思。」
唐於藍指著南牆的大榕樹,說:「你看,你知道什麼時候起風麼?」
秦先生搖了搖頭。
唐於藍神秘的說:「那你知不知道,有幾片葉子會飄落下來?」
秦先生又搖了搖頭。
唐於藍聳聳肩,笑道:「那麼,你更不知道,落下來的是哪幾片葉子,它們在風中會經過什麼樣的軌跡了。」
秦先生沒來由的一陣怒火,唐於藍的眼神和他所說的問題,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白癡,冷道:「難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