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5年3月12日。
苦盞。
戰事已過,激戰之後,苦盞城牆一片殘破的景象,紫黑的血色,遍佈城頭壕溝,血腥的味道更是久久瀰漫不散。
才不破曉,太平天國的官兵們就開始修補工事,清理屍體,準備迎接敵人的反擊了。
苦盞戰事,發生的非常突然,在3月2日的時候,太平軍還被俄國人堵在塔什干附近。可誰也沒想到,僅僅10天後,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的王旗就出現在位於費爾干納盆地入口的苦盞城下。緊接著就是一輪又一輪的猛烈攻勢。苦盞雖然早就被浩罕汗國經營成了要塞,但是浩罕守軍根本沒有想到太平軍會越過俄國人和西清軍的防線,突然出現在他們眼皮底下。所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憑著堅城死守了一陣子,但是久候俄國援兵不至之後,浩罕軍便開始崩潰了。不僅撂下幾千具屍體,還讓太平軍抓了上千的俘虜。這些浩罕軍本來就多是新丁,他們的老兵在去年的小草湖大戰中都死絕了。這樣的部隊打個順風仗還行,一旦遭遇到極為不利的局面,崩潰毀滅,也就是自然的了。
苦盞城西面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巨大柴堆,浩罕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架在一起,點燃了柴堆,辟辟啪啪的燒著,燒完了一批,就將骨灰撒了,再換一批接著燒。在現場負責燒人的都是浩罕軍的戰俘,一個個都用無比恐懼的目光看著那些端著洋槍監督他們的十字軍惡魔——誰都不知道等處理完了死人,會不會輪到他們這些活人挨槍子兒?
而太平軍陣亡的官兵也不算少,超過了2000人,在苦盞北面的山坡上挖了一排排的墓坑,將屍骨搜集起來,用棺木裝好掩埋,還豎起了十字架墓碑,註明身份籍貫。根據計劃。這裡將是為了西域天國的核心地盤,因而能將這些天國忠骨埋葬於此了。他們雖然沒有能活著看到天國再建,但總是能長眠在他們親人未來的家園之旁。
從苦盞城頭朝外看去,十字架形狀的墓碑。猶如這些天國戰士生前那樣,整齊排列,直到遠處。一面十字軍旗,在墓區前面孤零零的飄動。彷彿在引領著他們回到天父的懷抱中去。身著黑衣的特裡戈修士正帶著幾個牧師,在主持著一個又一個簡單天主教的葬禮。
陸續趕到苦盞的軍隊、家屬和追隨太平天國的百姓太多,經過三千多里的跋涉和一個冬天的考驗。號稱有100萬人的太平天國,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80萬?不過存活下來的,都是非常強壯的個體。只要讓他們得到富饒的費爾干納盆地,用不著幾十年,他們就能在西域河中的土地上開枝散葉了——到時候他們子孫也許會用史詩來形容他們的祖先被朱濟世驅逐到西域的整個過程。而洪秀全這個神棍的雕像也會遍佈河中,成為人人敬仰的偉大領袖什麼的吧?
源源不斷開來的部隊百姓就在苦盞城錫爾河兩岸肥沃的土地上安營紮寨,一片片的帳篷營區搭了起來,野戰廚房到處架設,傍晚的時候。終於快熬出頭的人們在營區四下轉悠著,觀察他們的新家園。
「忠王,這田土真是肥啊……土地是黑的,都快出油了!」年紀不大,卻一臉風霜李侍賢彎下腰,捧起一把泥土,用力搓了搓。回頭對李秀成一笑。
李秀成淡淡一笑,海明和特裡戈兩位洋兄弟早就說了,西域最富的是河中,河中最富的就是這個名叫費爾干納的盆地了。四面環山,中間是最肥沃的土地,由天山融雪灌溉。足以旱澇保收。用中國人的話說,這裡就是西域的王霸之基。太平天國只要據守住這個盆地,早晚都能把整個河中控制在手裡面。
「可惜就是離中原太遠了……」李侍賢忽然壓低嗓音嘀咕了一句。
「遠一點好啊!」李秀成也是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轉頭望著東方的天際,「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我們就在這裡安家落戶,繁衍子孫吧!」他收回目光,看著河邊的營地,「咱們大概還剩80多萬人,就把盆地裡面的土地都分給大家,一人總能分個20畝田吧?」
「能,肯定能!」李侍賢興奮地回道,「再給下面沒有老婆的兄弟分個西域的姑娘……咱們可不能學滿清搞什麼滿漢不婚。」
李秀成看了看自己這位堂弟,拍拍他的肩膀,「是你小子自己想要吧?」他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娶妻納妾不是問題,不過不是現在!咱們的仗還沒有打完,浩罕國的首都浩罕城還沒有拿下來!費爾干納盆地裡面最少還有上百萬浩罕人,十萬之眾還是能募集起來的。而且,俄國人和西清韃子可沒有被咱們打敗,他們是自己撤退的……這仗,總還沒有打完啊!」
……
啪嗒一聲,一份疊起來的中亞地圖被丟在了馬蒂爾德號艙室內的桌子上。
「這個河中……可是一個好地方啊!你們怎麼看啊?」
朱皇帝翹著二郎腿,坐在張沙發上面,笑吟吟看著幾個臉色蒼白顯然在暈船的傢伙。他們是內閣左相左宗棠,外交部侍郎翁同龢,御書房大臣潘祖蔭,還有著名報人李宗羲。由於在離開蘭芳之前得到了太平軍攻佔塔什干,俄清聯軍去向不明的消息。在前往印度的途中,朱濟世就和幾個隨行的大臣整日討論西域的局勢,還捎帶著讓《清流報》的李宗羲一起坐著聽聽。
「皇上,河中再好,也是洪秀全的家業。」潘祖蔭因為有濟世大學的背景,所以很得朱濟世信任,這會兒就笑著第一個回答道。「總不成皇上還想來再把洪天王往西趕?」
「再趕就到歐洲了!」朱濟世擺擺手,端起一杯蘭芳咖啡喝了一口。又看看左宗棠,「左相,你明白朕的想法嗎?」
「臣有一點明白。」左宗棠道,「河中的地盤很大,土地肥沃,資源豐富……而太平天國的人口又少,怕是占不下來,就是佔下來了,也沒有辦法消化。所以咱們應該和太平天國合作,向河中移民。」
朱濟世又看看翁同龢。翁同龢搖搖頭,「臣不贊成。」他是一直以朱濟世的人自居,所以從來不附和左宗棠的。「太平天國既非大明藩臣,其主上也非皇上血脈,任由其做大終是禍害!」
沒有一點當世界霸主的覺悟!朱皇帝心裡想著。其實左宗棠猜到了他的心思,河中那麼好的地盤,應該讓更多的中國窮人分享嘛!朱皇帝現在面對的最大問題,還不是民主自由的萌芽,而是窮人實在太多了……人均糧食佔有量才700多斤,還是原糧!吃飯總是個大問題啊!在吃飯問題都沒有解決的國家裡面,能不壓制一下無產階級的鬥爭精神嗎?這種國家是很容易亂的。
而壓制畢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唯一的辦法還是要走出去。和平的,和暴力的走出去。太平天國既然有機會搶下河中,那就應該負擔為民族解困的義務,幫著解決個幾百萬窮人的土地問題也是好的!至於太平天國做大算什麼問題?一個只會種地和放牧的農業國能大到哪裡去?要是連這樣的農業國都害怕,大明這個未來的工業國還有什麼前途?而且在朱濟世最新的設想中,如蘭芳和太平天國這樣的農業國,可是要在大明的工業化過程中起重要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