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國拎著皮包和手杖,沿著背街的小巷急急地走著,還不住摸出懷表看時間。今天和一幫濟世同學聊得有些久了,從上午一直聊到下午,終於談妥了成立「勤工儉學會」的事宜,就是那個促進出國留學的組織,最後的名稱居然叫「勤工儉學會」。接下去就是去南京向大明朝廷的內政部提交民間組織成立申請了這對胡振國來說是小事一樁,他可是濟世大學法學系畢業的持牌大律師。
完成登記之後,勤工儉學會就要在、、上刊登廣告,呼籲全國的濟世同學和其他熱心教育的國民向「勤工儉學會」捐款了。同時,他還會利用工作之便,向上海、香港、廣州等地的洋行大老闆們募捐。對的,他當然是有工作的,他是胡振國孫珠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持牌大律師。
眼下大明帝國的大律師可不像後世那麼爛大街,濟世大學法學科班畢業的律師更是值老鼻子錢了,因為根據朱濟世早前的規定,濟世大學畢業生是擁有舉人功名的!
而且這兩年又有不少濟世大學法學系的師兄開始步入官場,不是在各省高級裁判所當首席裁判官就是在大理寺擔任大裁判官現在大明的司法體系,也已經開始漸漸向司法獨立過度了,而濟世大學畢業的新式法官和大律師,注定將是這個獨立司法體系的主導者。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胡振國和孫珠還有孫玟這三個胸懷共和思想的「革命者」,其實也是朱濟世新政的受益者。比如胡振國。雖然沒有擔任裁判官。但是律師行的生意非常紅火。擔任了好幾個大洋行的法律顧問。每年光是顧問費就能賺上好幾萬!絕對屬於大明最頂尖的精英,而這樣高高在上的人通常也不會下到民間去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的,因而這個胡振國,是注定當不了農民運動領袖的……
一輛出租馬車在胡振國跟前停了下來,車伕慇勤地衝他點了點頭,「老爺,想去哪裡?」
現在的上海,有兩種公共交通工具。一是出租馬車、二是共公馬車。至於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黃包車還沒有發明。不過真正的有錢人一般都有自備馬車的,而轎子則被禁止上街,所以在上海是沒有的。胡振國的律師行設在香港,在香港他也有自己的馬車。
「去四馬路的百花居。」胡振國又摸出懷表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下午七點鐘了,恐怕要誤了晚上的一個約會了。「跑快一些,我給一塊錢小費。」
「好的。」
車伕答應的爽快,但是馬車跑得卻慢騰騰的,這個時間段正是上海灘夜生活開始的時候。馬路上車水馬龍,各式馬車排起了長隊。不時有交通警察吹響哨子或大聲吆喝的聲音。
「都快趕上倫敦、巴黎了!」胡振國嘟喃了一聲,摸出支價格不菲的古巴雪茄擦上火吸了起來。作為一名曾經遊歷歐美。又畢業於濟世大學接受過西式高等教育的律師,他的生活方式當然是非常西化的。也比較喜歡西式的東西,用後世的話說,他就是洋奴買辦香蕉人,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和朱皇帝倒有幾分相似。
比如他喜歡喝咖啡多過喝茶,喜歡喝洋酒多過本土的白酒、黃酒,喜歡穿西式的服裝,而且還剪了個西式短髮,喜歡坐四輪馬車而不是轎子,也喜歡各種各樣西式的新奇事物。這讓他和傳統的中國社會有些脫節,如果不是為了業務上的需要,他才不會去陪一個中國幫會頭子喝什麼花酒呢他更喜歡將工作和娛樂分開,工作上的事情,在律師樓、辦公室和裁判廷上解決就可以了,不用摟著姑娘喝花酒喝到大半夜。
他靠在馬車上,心裡想著今晚上要見面的傢伙。那人是上海漕幫的一個老頭子,不是年紀大,而是江湖輩份高。此人姓榮,排名老三,一臉的麻子,人稱麻皮三爺。當然不是什麼好人,包賭包娼,還兼收保護費,上海一半的碼頭都是他的「地盤」,上萬扛大包的碼頭工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平時他幫這些碼頭工人出頭去和老闆談工價,等打群架、搶地盤的時候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聚集起上千的人馬,個個都是五大三粗,打得上海灘上幾個紅幫(洪門)堂口哭爹喊娘的。
不過人家紅幫也不是好欺負的,皇帝老子可是紅幫總舵主,紅幫的從龍功臣不知凡幾,於是打群架輸了就動用官府的力量報復。用查禁鴉片的名義掃了幾個漕幫堂口,還把麻皮三爺的獨生兒子捕了進去,如果「走私鴉片」的罪名成立,這小子就要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種地了!
這下麻皮三爺可慌了神啦,四下通路子想辦法,銀子花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一點用處沒有!只能老老實實等著過堂,無奈之下,麻皮三爺只好想辦法找律師打官司,死馬當活馬醫了。結果就有徒弟告訴他在上海經營碼頭的福建人胡維新的兒子是香港濟世大學畢業法學系的,在整個大明都是有數的大律師,現在正在上海探親……
「真是個麻煩的官司啊,而且一時半會兒都打不完,也不知道要在上海耽擱多久了?」胡振國心裡這樣想著。對於這種流氓大亨,他這個原來的旗人貴胄,現在的洋奴買辦,真是一毛錢結交的興趣都沒有,不是因為老爹碼頭上的工人都是麻皮三爺的徒子徒孫,他才不高興走這一趟呢。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伕的聲音響起來了:「老爺,百花居已經到了,車資一塊二,再加一塊的打賞,您給兩塊吧。」
胡振國扔下兩塊銀元就夾著皮包,拎著手杖走進了百花居。百花居好像也是麻皮三爺的產業,算得上是上海灘上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館。胡振國進去的時候,幾個穿著黑色短衫的漕幫子弟已經等候在那裡,上來一問,知道是胡大律師,就慇勤地將他請上了樓上一間雅座。雅座裡面就五個人,兩男三女,兩個男的是胡維新和一個滿臉麻子的漢子,應該就是麻皮三爺。三個女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顯然是風塵女子,正在唱曲,看到胡振國進來都停了下來。
「三爺是吧?在下就是胡振國。」胡振國先衝自己的老爹點點頭,然後一拱手給那麻皮漢子見了禮。
「在下就是麻皮榮三。」那漢子也很四海的拱了拱手,又抬手指著對面一張空椅子,示意胡振國坐下說話。
「三爺,要不咱們先談正事兒吧,您家少爺犯事兒進去了?」
榮三歎口氣,「這小子不學好啊,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這下好了,把柄落在官府手裡啦!胡狀師,這次你只要能幫我把兒子撈出來,以後用得著上海漕幫的地方就知會一聲。」
我有什麼地方用得著你們?胡振國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說:「那就多謝三爺了。」他從公文包裡面取出一份文件,雙手遞給榮三,「三爺,您先讓少爺把這份文件簽了。這是聘請在下當代理律師的委託書,有了它,在下就能去牢子裡面見少爺,還能和少爺單獨談話,還能申請查看拘捕少爺的各種文件案卷。等我和少爺談過話,看過案卷之後,再想辦法搭救少爺吧。」
「代理律師?」榮三居然是識字的,接過文件細細看了一遍,忽然道:「胡律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三爺請講。」
「在下能不能代表上海漕幫請胡律師當代理律師啊?現在上海漕幫可真是官司纏身,而且也沒有什麼好狀師,十場官司能輸九場……胡先生,您不如把律師樓搬到上海來,專門替我們漕幫打官司如何?銀元的事情好說,咱們漕幫現在可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