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慶尚道大邱府。
六月的朝鮮已經進入雨季,大邱府城之外,血水和雨水,已經攪和在了一起,將地面變成了猩紅的泥潭。大雨下得接地連天,似乎是在為正在生的血腥屠殺哭泣落淚。
作為慶尚道最大的城市,這裡也是朝鮮半島東南部的政治、經濟中心。慶尚道觀察史、慶尚道監營、大邱府尹等高級官吏都駐在這裡。不久之前從漢朝開過來的討賊軍大將金炳翼、趙秉錫等人,也將中軍設置在大邱府城之中。可就是這樣一座由慶尚道兵和朝鮮禁軍把守的城池,也沒有抵擋住十萬東學革命軍的圍攻,前後堅守了還不到半個月。而城破之後的結果,當然是毫無疑問的屠殺!
身穿龍袍,頭戴金冠的李是應,臉色陰沉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血水泥潭當中走過。完成了屠殺任務的東學軍軍官士兵,都趕緊向他彎腰行禮。不過得到的回應卻只有沉默。
剛剛取得一場空前大捷,消滅了至少兩萬官軍,攻佔了大邱、慶州、釜山、蔚州等城池的李是應並沒有絲毫喜悅的表情。只是麻木地看著眼前這一片修羅地獄!
一具具的屍體被抬著拉著,從大邱城內運出來,大部分是被槍殺的,也有一小部分是被砍了腦袋或是用長矛捅死。看他們的衣服,並不都是軍人,許多都是穿著儒服的士子。他們不是大邱城內幾家書院的學生,就是慶尚道幾個豪門的子弟。下令屠殺他們的,則是這次起義的兩位領導人。李是應和崔濟愚。
雖然兩人的政治立場不大一樣。但卻都將這些兩班豪門視為國家的內奸和碩鼠。現在朝鮮之所以衰弱破敗。就是因為這些國之碩鼠幾百年如一日在啃食國家的根基。
在李是應看來,兩班豪門掌握著朝鮮大部分的土地和財富,但是自古以來就不納一文錢的稅!所有負擔全都轉嫁在平民身上。而且隨著兩班戶日益增多,平民日益減少,朝鮮一國的稅賦就少到了可憐的地步。以至於一座被倭寇焚燬的景福宮,2oo多年都無力重建!而當滿清和大明侵略軍打過來的時候,這些兩班豪門卻根本沒有一點抵抗的心思,一味屈膝投降。不殺死這些人。實在不能解他的亡國之恨!
而且,不對他們進行徹底鎮壓,起義軍的財政問題又如何解決?他這個朝鮮國王日後流亡他國時候的開銷又從哪裡來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是應才走到了一個穿著老百姓衣服,手裡拄著把大刀的男子面前。這男子在幾十個壯漢的簇擁下,筆直地站在雨中,滿臉都是剛剛殺過人的凶殘。
他就是一路護送李是應到朝鮮來的瓜爾佳.長順。他剛剛從被俘的朝鮮禁衛大將金炳翼口中得知,愛新覺羅.奕欣已經在去年年底被明軍俘獲後斬!奕欣的四哥奕詝現在也失了最後的地盤,遠走西域,生死不明瞭——大清朝現在已經徹底玩完了。而他的家人。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世?
悲憤之下,他也只好將火氣撒在朝鮮人身上了。誰讓朱濟世兼任著朝鮮國王呢?
看到李是應過來,他忙不迭地過去報告:「大王,今天殺了有三千人,加上昨天、前天殺的,已經過七千了!大邱城內的碩鼠,應該都已經殺盡了!」
李是應擺擺手,又哼了一聲:「殺得好!把這些碩鼠朝奸都殺盡了,姓朱的朝鮮國王就做不下去了!」說著他又壓低了聲音,「從大邱城中抄出了十幾萬兩銀子,五千多兩金子……寡人已經密令李景夏親自押送去釜山了。」
釜山有一艘打著美國旗幟的飛剪式帆船,是俄美公司的商船,註冊的國籍是美國,這條船是穆拉維約夫給李是應和瓜爾佳.長順安排的退路。
瓜爾佳.長順臉色麻木,他現在已經是國破家亡,要這些金銀又有何用?
李是應語氣陰沉地又往下說:「崔濟愚派人從慶州府送信過來,他想在慶尚道重分土地,將土地分給追隨我們的民眾。」
瓜爾佳.長順冷笑一聲:「這個崔濟愚到底是跟朱逆混過的,這是跟朱逆學的!分吧,把地都分了,這樣說不定能把亂子鬧得再大一些!」
……
「皇上!皇上!」羅澤南急切的喊聲從承德避暑山莊的萬壑松風殿外面一直傳到了朱皇帝的耳中。和喊聲一起響起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聲音。
端坐在殿內的朱濟世淡淡一笑,鎮定的不動聲色。西伯利亞前線,日前剛剛有捷報傳來。尼布楚城和赤塔城,被黑龍江軍團和貝加爾軍團攻佔!尼古拉耶夫斯克要塞,也被日本參戰軍包圍,雖然先後組織了三次進攻都以失敗告終,但是要塞守軍已經傷亡慘重,第四次攻擊多半可以得手。至於中亞戰場,草原軍團和太平軍應該還在機動當中。秋季到來之前,是不會有大戰生的。
所以能讓羅澤南如此氣急敗壞的事情,也就只有朝鮮半島上生的東學黨起義了。
腳步聲和喊聲越來越大,大殿的門被人推開了。映入殿內諸人眼簾的,正是一臉焦急的羅澤南。
朱濟世不動聲色,和他面對面坐著的兩人卻互相看看,皺起了眉頭。兩人正是皇后羅香梅和皇太子朱國雄。朱國雄正在陪朱濟世下象棋,這小胖子的棋是常淑貞教的,雖然談不上高明,但已經把朱大皇帝殺得難以招架了。皇后則一個勁兒在誇小胖聰明。
羅澤南忙給殿內的一家三口施了禮,然後才匯報道:「皇上,朝鮮的亂子越來越大了,整個慶尚道都被亂軍攻佔!亂黨頭子李是應、崔濟愚還到處張貼佈告,宣佈要重分朝鮮土地,沒收兩班豪門和儒林書院的土地,分給無地少地的貧苦農民!」
「哦?」朱濟世淡淡應了一聲,看看兒子朱國雄:「肥仔(朱濟世給兒子起的小名),你說說吧。」
朱國雄怔了一下,扭頭看看母親。羅皇后笑道:「雄兒,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吧。」
「是。」朱國雄思索了一會兒,「父皇,兒臣認為應該大兵剿滅亂黨,萬萬不可使其做大。」
朱濟世輕輕道:「做大又如何?」
朱國雄道:「朝鮮要給三弟的,要是讓亂黨搞亂了,三弟將來的麻煩不小。」
「皇后,你也說說吧。」
羅香梅也道:「妾身覺得雄兒的看法是對的,不能把麻煩留給國宏。」
「軍師呢?」
羅澤南已經知道朱濟世不贊成朱國雄和皇后的意見了,這點察言觀色的水平他還是有的。不過他還是附和了太子和皇后。「臣也是這個看法,應該乘著亂子沒有鬧到太大的地步出兵剿滅。」
朱濟世微微一笑,搖頭道:「但是朕從來不怕亂子的!朕的意思,在朝鮮,要養貓滅鼠!滅國之碩鼠!軍師,你看呢?」
羅澤南思索了一下,低聲道:「兩班豪門雖然是碩鼠,但卻是三皇子可以倚重的力量,如果沒有他們……」
朱濟世神色一直淡淡的,低聲道:「殺不光的,朕回頭派一個支隊去守漢城護僑,總歸要保住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的頭頭腦腦還有那座景福宮。其他的地方,就讓李是應和崔濟愚替朕好好清理一下。要清理掉大半的碩鼠,朕才好大刀闊斧改革朝鮮內政,給國宏一個太平安逸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