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紫禁城謹身殿,朱大皇帝最近忽然勤勉了不少,謹身殿裡面三天兩頭就開小朝會。
在大明朝廷做官的人都知道,朱濟世的脾氣是很好的,對官員們很客氣,很少在朝堂上面發脾氣,出手還特別大方,基本上是個「好」皇帝。卻不料今天朱濟世的臉上好像刮了層漿糊,難看的要死,殿內的氣氛也變得陰冷潮濕起來。皇帝不但臉難看,而且不說話,看來是被什麼事情氣到了,眾臣都不敢開口,就靜靜等著。直到最後延平王鄭洪的咳嗽聲打破了這樣的沉寂。
鄭洪是功臣之首,又不是儒臣,思想也比較開明,在朝中居然成了和朱濟世共同語言最多的大臣,所以現在這個時候就該他出來說話。
鄭洪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朝朱皇帝一揖,語調有些義憤地說道:「皇上,今有《大公報》、《大明時報》等報紙揭露江南田賦之陋規頗多,除了所謂注緩,還有『長價』、『短價』之說。大戶減價交納,謂之『短價』,小戶則加倍稱之價徵收,以補大戶之虧欠,謂之『長價』。」
這是要捅馬蜂窩啊!眾臣都在心裡面吸了口涼氣,有幾個還朝鄭王爺投去不善的目光。朱濟世面色不豫地問左宗棠:「左相,你可知道『長價』、『短價』之事?」
左宗棠長歎一聲,出列到了大殿中央:「臣知道有此陋規。」
朱濟世沉著聲問:「因何不報於朕知道?」
左宗棠不動聲色地道:「時候未到。陛下龍興之初,乃是與滿清爭天下之士子,士子向明則陛下大業可成,士子忠清,則滿清可苟延國祚,因而不能對天下士紳過於苛求。」
這個話其實也是在告訴朱皇帝他的天下是怎麼來的,現在苛求士紳怎麼都有卸磨殺驢的嫌疑!
朱濟世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沉聲喝問道:「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朕可以苛待士大夫了嗎?」
左宗棠又是躬身一揖。提高嗓音道:「皇上,臣以為,如今『長價』、『短價』之爭實在是事出有因,士大夫居鄉野。負擔教化維持之責任,因而無暇躬耕田地,只能出租田土以獲薄利,若再以『平價』收取田賦,只怕天下士大夫破產者不知凡幾。若無士大夫維持鄉野教化百姓,則天下難免又要陷入紛亂了。」
左宗棠這番話一出來,殿內頓時就有人附和。
「左相所言極是!」
「士大夫為朝廷之根基,不可輕動。」
「士大夫所擔責任重大,朝廷理應厚待之……」
前一陣子,朱大皇帝拿「注緩」發難。已經讓殿中的不少大臣損失一筆了。沒想到清查田賦的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始,朱皇帝又在「長價」和「短價」的問題上做文章了。這樣搞下去,天下士紳可要去喝西北風了!
朱濟世冷哼一聲,目光沉沉地在大殿中一掃,頓時沒有人敢說話了。朱皇帝怎麼說都是開國皇帝。他的皇位是屍山血海裡面得到的,雖然平時為人和氣,但也沒有人認為這個皇帝是好欺付的。
「朕待天下士紳還不厚?向來從科舉得官者至少需要舉人的功名,要得官較易就得有進士功名。而進士者,平均一年不過百人!如今朕的大明是秀才就可以做官了,光是東南八省的官就16萬有餘,平均一個省就是2萬多個官。差不多和滿清時候全國的文官相當了。那些士大夫從朕這裡得官要比從道光那裡得官容易了何止十倍!這還不厚嗎?」
朱皇帝拉高聲調道:「朕在東南八省所征之田賦還不是用來養他們這些士紳官兒的?而且光是田賦還不足養他們,還要貼不少商稅進去。朕是真心和士大夫共天下的,可是他們在做什麼?區區一點田賦又是『注緩』又是『短價』,大概恨不得一文不繳吧?」
這話真是不大好聽,不過誰也不想去觸朱大皇帝的龍威,全都低下了頭。裝沒聽見。反正現在殿上的這些大明官兒大都已經聽從這位大明皇帝兼全世界首富的投資建議,將部分產業從鄉村農田往大城市土地上轉移了。現在何苦為不相干的人強出頭?
看到大家都不吱聲,朱濟世放沉聲音道:「這一次整個八省田賦,朕要畢其功於一役,不僅要杜絕『注緩』之陋規。還要絕了『長價』、『短價』這個荒謬之極的規矩。今後無論紳民,所繳田賦都應標準劃一,無半點長短!朕用16萬個官,難道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傳朕的旨意,自即日起,所有大明官員在3個月內,都需向所在衙門申報本人、父母、妻妾、子孫名下之田地,以備監察院和各地公局抽查,並且接受報紙輿論之監督。若有所報不實和未及時全額繳納應繳田賦者,立即革職,奪去功名,永不敘用!」
這算什麼?財產申報!?大殿裡面一堆大明高官面面相覷。申報田產可不是鬧著玩的,誰不知道「千里做官之為財」的道理?而發財之後當然是買地傳給子孫了。可要是官員田產必須申報備案的話……誰他娘敢買上幾萬畝田留給子孫?給朱皇帝當官的俸祿才多少啊?這樣的主不用查就是個大貪官!
朱濟世知道手下的官大多不大乾淨,中國的官僚史大概就是一部貪污史,朱大皇帝可不相信因為自己是穿越客,所以手下的官就不貪污了。不過對於貪污**問題,朱濟世不像朱元璋那樣無法容忍,他是信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個道理的。
所以他一方面盡量從制度上減少貪腐發生的可能性,比如模仿西方公司治理的辦法建立起一套中央財務收支管理制度,由自己的匯豐銀行來管理中央到地方的財政資金,又將軍餉化為授田,又將商稅徵收變成直接和公局商會商量討論收取的特殊模式。還讓各地公局和中央的立憲議會監督政府,還實行了新聞自由制度(當然不是絕對自由)。
而在各種制度多重監管之下,朱大皇帝知道如今的大明朝廷當然還是非常**的!**在中國早就是深入骨髓的毛病,不可能因為朱大皇帝的一點微小改革就可以徹底消除的。朱濟世的這些改良所起到的效果,不過是保證了他自己的朝廷不會因為**問題弄得財政崩潰而已。
看到眾人的表情,朱皇帝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朕知道卿等都頗有家產,不過卿等的家產加在一起也不會有朕的三成多,卿等有什麼好擔心的?怕朕做嘉慶偽帝嗎?朕還沒有那麼下作,卿等只管申報,無論卿等有多少田產朕皆不問。而且這次登記之涉及鄉村田土,城市地產、商舖、股票、存款、債券都不在其列。」
沒錯,朱皇帝不是要反貪,他只是和地主階級過不去!**什麼的這個時代哪國沒有?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士紳投資土地的熱情太高對資本主義發展卻是不利的。
而士紳投資土地熱情之所以高漲,在朱濟世看來,完全是田地投資的安全性和回報率所造成的。沒錯,田地投資的回報率肯定比不過朱皇帝的四大洋行,就是比廣東的十三行也差遠了。但是投資田地的安全性卻是很高的,做買賣會賠本,士紳買地是只賺不賠,又不需要動太多的腦筋去打理,而且回報率也不算太低!當然,回報率不低的主要原因就是士紳的田地一直在逃稅漏稅!要是他們所繳納的田賦、漕賦、雜派和普通民人一樣,田地的回報可就非常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