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苦啊,一整條胳膊都沒了,被關在東江米巷的宗人府裡,除了一個阿禮國公使派來的帕克醫生,身邊都是粵匪的人,奴才真是不捨得離開皇上,六王爺,您千萬得救皇上啊……」
安靜的鳳凰樓裡,就聽見一個老男人哭得抽抽嗒嗒的。恭親王奕欣坐在御座上,也跟著一起掉眼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恭老六滿臉都是無奈的神色。
跪在他面前的,正是穆彰阿。一臉喪氣樣的又說又哭,說到動情處,還不住地在地上碰頭。恭王身後還有一道珠簾,珠簾後面還端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宮裝婦人,同樣哭哭啼啼地不停掉著眼淚。這個婦人就是恭親王奕欣的生母,道光皇帝的靜皇貴妃博爾濟吉特氏。這個女人現在雖然坐在珠簾之後,不過和垂簾聽政什麼的是沒有一點關係的。恭親王奕欣現在已經17歲,文武雙全(如果要比摔跤的話,楊秀清多半打不過這個17歲的半大小子),而且聰明過人,腦子比道光皇帝都好使。
所以道光皇帝根本沒想過什麼太后垂簾的事情,只是為恭親王安排了八個顧命大臣,有塞尚阿、僧格林沁、綿愉、祁寯藻、徐廣縉、耆英他們幾個,還有恭親王的岳父瓜爾佳.桂良,還有恭親王的老師卓秉恬。現在除了僧格林沁、祁寯藻和綿愉三人,其他五個顧命大臣以及道光皇帝的第四子奕詝,第五子奕誴都坐在兩側的凳子上面,全都在唉聲歎氣掉眼淚。
好容易等穆彰阿的哭訴告一段落,簾子後面的靜皇貴妃才歎了口氣,慢慢地道:「皇上是什麼意思?」
在靜皇貴妃和恭親王離開北京之前,道光皇帝是有過交待的——當時道光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擺明了意思要學崇禎皇帝的,現在怎麼成宋徽宗了呢?
「皇上的意思是……大清必須和太平天國議和,只有這樣咱大清才能贏得喘息之機,好重振旗鼓。」
幾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奕欣臉上,奕欣知道他們是在等自己拿主意,沉吟了一下,字斟句酌地開口:「皇阿瑪的旨意,我等自然是要謹遵的,邀還皇阿瑪也是我們為人子、為人臣的本分,這個都沒有什麼好說的,所以應該立即開始同太平天國議和。不過……割關內地盤怕是不大好辦,祁寯藻、林則徐、曾國藩他們這些人,現在還聽咱們的話嗎?我看是很難了,他們都是一方霸主,怎麼肯交地盤?如果他們據著地盤不肯交割,或者乾脆舉眾降明,太平天國那邊會不會因此害了皇阿瑪?穆彰阿,辛苦你再跑一趟北京,和楊秀清說明一下,割地的諭旨是可以下的,但是不能保證那些擁兵據地的封疆大吏能聽話。」
這話一說出來,幾個顧命大臣的臉上都輕輕一鬆,這個六王爺果然聰慧,三言兩語就把難題踢回給了太平天國。關內地盤,盛京方面是無論如何不能一股腦全割出去的,要不大清就真成了北清了。再說句誅心的話,道光皇帝也不能邀還,否則恭親王奕欣怎麼辦?把手裡的大權交出去?將來還能收回嗎?
「是啊,咱們當然得和太平天國議和,現在盛京這裡要銀子沒銀子,要糧食沒糧食,不議和怎麼辦啊?」
「唉,議了和也不會有糧食,那個天殺的朱逆現在禁止江南米糧運往遼東,旅順口已經好些天沒有運糧船過來了。」
「沒吃的可怎麼辦呦,滿洲這裡可是一百多萬張嘴啊!」
「有什麼怎麼辦的!老祖宗那會兒不照樣能找到吃食?滿洲的老林子裡面就有吃的,實在不夠還可以去搶漢人的,當年太宗皇帝五次入關征明,最南邊都打到了山東,哪回不是掠奪人口牲畜以百萬計的?」
「老祖宗那會兒能和現在比?僧格林沁的15萬八旗新軍都讓人家打崩了,咱們還入關不是送菜上門?」
「誰說一定要入關啊?想當初老祖宗還兩征朝鮮呢!」
恭親王點點頭,幾個顧命大臣的心思,他當然也明白。他們都是保自己當皇上的鐵桿,心裡面是不大願意道光皇帝來盛京的,不過大清孝治天下,他們也不好說不要迎回道光,所以乾脆把話題轉到搶糧上去了。
搶糧當然也是大事兒,要不然關外的80萬祖宗之民沒了吃食,就算迎回道光皇帝,大清朝也一樣沒活路。
所以當朱明禁止糧食出口的消息一出,盛京奉天行宮裡面就開始討論搶糧問題了。搶東西本來就是滿清的老本行,人家就靠這個發家的嘛。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的北京城早就不是崇禎皇帝的國都,而是楊秀清的地盤,那可是逮住了大清道光皇帝,還把大清列祖列宗的屍骨挖出來賣錢的狠角色。借恭親王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搶楊秀清的糧食……而且他爹道光皇帝還在楊秀清手裡捏著呢!搶不成楊秀清,那就只能搶朝鮮了。這事兒在穆彰阿到盛京之前就已經敲定了,準備由恭親王奕欣親征,率兵5萬號稱10萬去「援救」正在遭受「明寇」襲擾的朝鮮,順便再從朝鮮擄掠些人口、牲畜和糧食回滿洲救急。
穆彰阿當然知道幾個顧命大臣的心思,不過議和的事情好歹已經敲定,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碰頭而下了。幾個顧命大臣還有奕詝、奕誴兩兄弟也告退如儀。只剩下恭親王奕欣的岳父桂良和老師卓秉恬還有靜皇貴妃沒有離開。
人才下去,靜皇貴妃就在簾子後面歎息一聲:「老六,真沒有辦法救回你皇阿瑪了?」
恭親王站起身,朝簾子後面的母親一拜,剛想開口解釋,他的老師卓秉恬卻先開口了:「回皇貴妃的話,皇上現在是粵匪手中的人質,那楊秀清是無論如何不會放皇上的……」
靜皇貴妃臉色一變:「那這個楊秀清為什麼要把穆彰阿放回,還提出想要同咱大清講和?」
恭親王苦笑著說:「楊秀清想同咱們講和是真心的,因為太平天國現在被咱們和朱明夾在中間,他不想兩面受敵就只能同咱們講和。但是皇阿瑪他是不會放掉的,只有皇阿瑪在他手裡,他才能放心大膽集中主力去和朱明爭中原……現在的大勢就像昔日的蒙金宋三國,可惜如今已經不是弓馬取天下的時代,打仗靠的是洋槍利炮,所以佔據南宋地盤的朱逆猶如當日的蒙古,實力最強;而太平天國就好像是金國,據有中原,實力也不容小覷,但卻腹背受敵;而我大清則相當於南宋,如果不同太平天國議和而與之征戰,那就猶如南宋所採取的聯蒙攻金之策,除一豺狼,引來一隻猛虎。」
靜皇貴妃又是一歎,她一個婦道人家,12歲還是小蘿莉的年紀就選秀入宮,宮鬥什麼的她還算拿手,要不然也不會在孝全皇后死後成為六宮之首。可是宮外面的天下大勢,她又如何懂得?除了一心一意支持兒子,就只能向神佛禱告,為囚禁中的道光皇帝祈福了。
「老六,如果皇上真回不來,大清不可一日無君啊!」靜皇貴妃看著兒子,低聲說著,「宋朝的徽欽二宗被大金掠去之後,宋高宗就即了皇帝位,好歹保住了南宋的半壁江山……」
靜皇貴妃的意思,恭親王奕欣哪裡不明白,這是要他盡快即位當皇帝,免得夜長夢多。
恭親王朝母親一揖,回答道:「額娘所言極是,兒臣打算征朝鮮得勝歸來後,就在盛京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