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能答應?」
王德虎笑了起來,這九條本來就是朱濟世關照下來的「朝九條」,看來潘仕成已經用一張巧嘴說服了崔阿圃和沙吳仔二位了。
他微微一笑,又換了一副神態,似乎是推心置腹的樣子:「潘老哥,阿圃哥,吳仔哥,兄弟跟著王上的時間久,又和王上沾了親,論起揣摩上意來,自問還是有點心得的。
你們別看王上和湘湖派走得近,可實際上王上並不是儒生,他也是個商人。孔聖人的那些書他根本看不進去,他現在給一幫酸秀才做官並不是真的相信他們能把事情做好,不過是利用他們來挖滿清的牆角。重商的根本並沒有變,特別在對外國的問題上,一直都沒有儒生士大夫說話的份,所以朝鮮貿易公司根本不會讓朝堂上的酸儒插手,這一點可以絕對放心。
而且這朝鮮貿易公司絕不會是大明唯一一家特許貿易公司,將來還會有更多的特許貿易公司出現的!還有現在的立憲議會和地方公局,可不能以為是權宜之計,這是王上在扶植咱們商家參與政治,是要以商制儒……前明是用太監,咱家天子則是用商人。」
也不知道王德虎的這一番見解是不是從他妹妹那裡批發來的?總之都是頗得要領的,朱濟世的為人其實非常務實,用得著的時候自然什麼話都好說,等到利用完了,可就別再想「共天下」的好事兒了……
就在王德虎向潘仕成、崔阿圃還有沙吳仔三人交底的時候。朱大天子正站在一幅油畫面前,仔細端詳著,這是他自己的畫像,是由一位法國畫師所作,極為傳神——這幅畫像將作為朱濟世的標準像懸掛在所有的大明官衙的軍營還有駐外使館當中。同時,第二版的匯豐銀行鈔票一元紙鈔上面的朱濟世頭像,也將從這幅畫上選取。想到自己的頭像竟然有印上鈔票的一天,朱濟世就有些出神,連羅澤南走進來的腳步聲都沒有留意。
「王上,安徽巡撫苗沛霖的軍報,僧格林沁的大軍從開封開拔西進了。」
說起這個苗沛霖,倒是和崔阿圃、沙吳仔兩人差不多,都是聽封不聽調的軍閥,讓他出兵打仗也是要講條件的。而且一開始也不是按時給朱濟世的朝廷送軍報——李鴻章的老爹現在當然不會阻擾苗沛霖和武昌之間的通信。
另外,苗沛霖雖然是安徽巡撫,但是他現在的用兵重點卻是河南,而不是淮南。因為淮南是李鴻章父子的地盤,李家父子的四萬淮勇可不是好對付的。而且打下淮南後苗沛霖就要和朱明直轄地盤接壤,之後必然會有諸多約束,這個軍閥可就當得不自在了。所以他現在乾脆利用滿清和太平天國在黃河兩岸大決戰的機會,向豫皖交界地盤大肆擴張,現在已經逼近河南省界了。因而這段時間,苗沛霖在琢磨成立一個淮北省,自任淮北巡撫,所以開始定時向廣州通報消息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朱濟世把目光從畫像上收回,望著羅澤南道。
「12天前……是公歷10月8日開拔的。」羅澤南道。眼下中國是存在四種曆法,滿清的「癸卯元歷」,太平天國的「天歷」,而朱明這邊同時存在兩種曆法一個是明末修訂的「時憲歷」,一個就是「公歷」。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時憲歷」是二百多年前的「老黃歷」了,早在康熙年間就出現了誤差,所以滿清朝廷才會進行修訂,推出了「癸卯元歷」。現在大明恢復,自然不能用滿清的曆法,而「時憲歷」又不太準,因而官方就暫時用「公歷」,民間則使用「時憲歷」。
「12天前開拔的……」朱濟世走到書桌旁,將一幅河南地圖攤了開來。羅澤南也靠了過去,伸手指著豫北彰德府道:「王上,如果屬下所料不差,現在僧格林沁和楊秀清應該在彰德府一代對壘了。」
「苗沛霖……此人可用?」
這是朱濟世第二次問羅澤南同樣的問題了。滿清和太平天國的決戰在即,作為這場三國爭霸戰中的第三方,朱濟世的大本營廣州的確離中原有些遙遠了。雖然北遷武昌的決心已下,但也不是朝夕之間就可以實現的。因而苗沛霖這個皖北軍閥,就成了朱明爭奪中原的唯一一枚棋子了。
「苗沛霖,梟雄也!」
「梟雄?何以見得?」
羅澤南捋著鬍鬚笑道:「臣下曾經命錦衣衛密偵過此人,得到幾首詩詞,便知此人雄心萬丈,非一般人物。」
「詩詞?」朱濟世知道這個時代的文人都喜歡作詩,而且常常會在詩詞中流露自己的真性情,以詩明志。
「苗沛霖在皖北頗有才名,同臣下一樣為孰師多年,他的八股文章一般,不過詩文卻是小有名氣。臣下記得其中幾首,可念給王上一聽。」
朱濟世不會作詩,不過畢竟是後世醫學院的高材生,語文總歸學得不錯,記得不少有名的詩篇,現在聽到羅澤南如此推崇苗沛霖的詩文,也來了些興趣。
「苗沛霖曾作《秋霄獨坐》,詩曰:手披殘卷對青燈,獨坐搴帷數列星;六幅屏開秋黯黯,一堂蟲鳴夜冥冥。杜鵑啼血霜華白,魑魅窺人燈火青;我自橫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誤窮經。」
「我自橫刀向天笑!?」朱濟世如何不知道這是譚嗣同《獄中題壁》中最豪邁,最感人的一句詩,沒想到竟然是從這個苗沛霖處抄來的……
「這詩果然有幾分豪邁!」朱濟世說著這話卻不由想到了左宗棠和羅澤南,聽這詩中的意境,苗沛霖和他們好像就是同一類人啊!怪不得羅澤南對他總有一種惺惺相惜。
「苗沛霖還有一首《故園》也流傳甚廣,詩曰:故園東望草離離,戰壘連珠卷畫旗;乘勢欲吞狼虎肉,借刀爭剝牛馬皮。知兵亂世原非福,老死寒窗豈算奇?為鱉為鰲終不免,不如大海作蛟螭。」
「知兵亂世原非福……這這亂世果是被他等到了!」朱濟世微微苦笑,中國歷來的亂世都是英雄起四方,如今也不會例外吧?
「他在皖北有多大局面了?」朱濟世的目光投向了地圖上淮河以北的大平原,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一說,在如今的三國之中,自己雖然實力最大,但是卻遠離中原,想要得中原只怕不太容易。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讓太平天國和滿清中的任何一方獨霸了中原之地。苗沛霖這個梟雄,倒是個不錯的攪局者。
「不過數月,苗沛霖已經據有圩寨數百,擁眾數萬,控制了鳳台、蒙城、埠陽、太和等縣,日前還出兵圍攻亳州州城,現在多半已經打下亳州城了。」
羅澤南伸手點著地圖上面的亳州道:「亳州地近歸德府和徐州府,離賽尚阿所據的徐州府也不過200多里,實在是中原之要衝啊!若滿清和太平軍在中原相持,苗沛霖據亳州可坐觀風雲。若滿清兵敗,賽尚阿必然北上燕京,苗沛霖則可乘機東取徐州。若滿清破滅,徐州又為大明所有,孔伯海這個守家的聖人之後必然南望王師,王上可飛檄封其為衍聖公,山東巡撫,再海運數萬兵馬北上。如此我大明只用幾道詔書便可在中原和滿清、太平天國分庭抗禮了。」
羅大軍師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一個梟雄,幾道詔書就能讓明朝擁有中原的三分天下。
「那就委苗沛霖為淮北巡撫兼提督軍務事宜,封鳳台侯,加平北大將軍銜!再許他一個淮西王……軍師,你看如何啊?」
「正該如此。」羅澤南瞇著眼睛笑了笑。心說,朱濟世的雄才大略或許遠不如乃祖朱元璋,但是器量卻可和漢高祖媲美,對於用得上的勢力、人物,是從來不吝嗇官爵的,現在光是異姓王爺已經許出去四個了。若清廷破滅,對於廣西、雲南、貴州的滿清殘餘勢力,也可招攬安撫,使之成為藩鎮,將來再慢慢削奪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