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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處南國的廣州雖然是冬天,但是天氣依然暖和的很,也就相當於北方的初秋,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極是舒服,實在是廣州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
但是現在的廣州城內外,忽然有了一種寒冬將至的味道。廣州南關最繁華的街道上面,行人減少了大半,店舖都在紛紛關張遷移,珠江上面的西洋帆船也比秋天的時候少了約三成——原來廣州閉關在即,中外商家都已經往靠近香港的九龍而去了。
一輛稍顯陳舊的馬車,轟隆隆地壓過日漸蕭條的街道,轉到了廣州南關附近一處不起眼的巷子裡面。
巷口擁著不少辮子盤在頭上,衣裳破破爛爛,面孔上面不是麻木就是憂愁的漢子,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從廣東鄉下來省城找條活路的莊稼漢。這些年來,壓在廣東農人身上的擔子加重了好幾倍。先是籌措鴉片戰爭的賠款,這筆額外的攤派還沒有到頭,各地的勸捐局又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名為「勸捐」實則卻是一項針對全省田畝、商舖、貨物的新稅收,所籌款項也不是用於辦海防,而是用來擴編八旗新軍,設在廣東的洋務衙門的經費也從這海防捐裡面支取。每年約莫要向廣州將軍府和洋務衙門上交一百一二十萬兩白銀,不過各地勸捐局收取的「海防捐」卻肯定超過兩百五十萬兩,幾乎同粵海關的關稅持平。
如此重壓之下,廣東農人自然難以承受,破產失地者,不計其數。好在廣東地處沿海,又是天高皇帝遠,海禁素來鬆弛。廣東民人一直就有下南洋的傳統,現在更是許多升斗小民的唯一活路。不過這「苦力貿易」畢竟是犯了大清律,不能見光,所以廣州城內外可沒有公開的「勞務輸出機構」,都是由洪門堂口負責招募破產農民,然後再「轉賣」給南洋行,用廣船運他們下南洋謀生的。而這個巷子口擁著不少苦漢子,裡面必然有某個洪門堂口。
果然,這馬車剛一駛進巷子,就有幾個混在苦漢子裡的混混擁了上來。車伕看到他們,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塊腰牌晃了一下,腰牌上面有「復興公司」四個大字兒。幾個混混頓時散了開來,警惕的四下張望,同時還有一個急忙忙往巷子裡面的一所破爛院子裡跑去。
車伕挑開車簾子,裡面走出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媳婦,穿著極是普通的土布寬袖短衣和一條褶邊長裙,就是最普通的小地主家閨女的打扮。姿色也談不上艷麗,雖然五官還算俊俏,可是膚色稍黑,看舉止也有點野,不似小家碧玉。
正是朱濟世的三姨太王雲嬌。
身形矯健的王雲嬌背著個包袱跳下馬車,幾個混混警惕地拱衛著,飛也似的就進了那所破院子裡面。
院子裡面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物件,色調灰暗,還有幾個精壯漢子貓在角落裡面,懷裡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揣著傢伙!
王雲嬌朝他們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就迎了上來,拱拱手道:「雲姐!」
「阿蟹,陸堂主呢?」王雲嬌認得眼前之人,原是小刀會系統出來的,名叫丁阿蟹,聽名字就知道家裡面原來是漁民。
丁阿蟹恭謹地道:「陸堂主已經到了,正等著雲姐您呢。」
正說話間,堂屋的門吱呀一聲就被人推開了,一個身材瘦長的青年已經出現在門口。這位青年約莫二十二三歲,皮膚白皙,五官端正,身穿長衫,手裡還捏著折扇。瞧著頗似個白面書生——雖然洪門大佬都喜歡「強盜扮書生」,然而書卷之氣,卻是偽裝不來的,而這位青年卻不是偽裝的書生。
此人姓陸,名思元,本是書香子弟,其父陸培芳還中過舉,給同鄉好友道光二年的探花羅文俊當過幕友,跟著羅文俊在山西、陝西、山東和浙江學正任上做過師爺。卻因為一場小小的科場舞弊事件被羅文俊丟出來當替罪羊,革了功名,打發回了廣東老家,同時也永遠失去了參加會試的可能。這樣的經歷,自然讓陸培芳對大清官場滿是怨氣,平日在家,幾乎三句話離不開官場的黑暗**。耳聞目睹之下,這陸思元雖然書讀得不錯,但卻無心功名,連秀才都不曾考過,對滿清王朝更沒有一分錢好感。鴉片戰爭時又親眼見識了滿清八旗、綠營的「神勇」,此後乾脆浪蕩江湖,成了洪門弟子。聽說朱濟世這位「海外天子」駕臨香港,更是一早去投靠。不過他對西學和教書都無甚興趣,反而熱衷會黨活動,因而沒有進入濟世大學,而是被吸收進了大明山組織,現在是廣東復興堂的堂主,相當於後世某黨的地工人員。
他在香港是見過王雲嬌的,也知道此女是朱濟世的姬妾,看到她親自來了廣州,稍稍一愣,少頃才上前行禮,「雲姐,一路遠來辛苦。」
王雲嬌微笑一下,拍了拍肩膀上的大包裹,笑道:「有要緊東西,須得我親自來送,辛苦也談不上,就是坐船來去而已。」
「雲姐裡面請。」陸思元做個肅客的手勢,將王雲嬌引進了堂屋,屋子裡面滿滿當當都是人。或坐或站,一個個都神色凝重。桌子上,堆著不少武器,有柯爾特左輪手槍,有褐貝斯洋槍,還有一把把長短不一的砍刀斧頭,都被擦得珵亮!幾個人圍在一起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麼,看到陸思元領著王雲嬌進來,都停止議論,起身相迎。
王雲嬌沖這些人點了點頭,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跟著陸思元進了內屋,帶上房門之後,才把背著的包袱放在一張破桌子上面,打開一看,裡面是十二個傑森式手榴彈。
「這是第一批,三天後還有二十四個,之後陸續還有些洋槍、彈藥送來。」王雲嬌說著話,又從衣服內兜裡摸出封個信封遞給陸思元。「這是明公的親筆信,你先瞧一瞧,有什麼不明白盡可以問我。」
陸思元展開書信一看,一對濃眉就擰了起來,失聲道:「明公要發動團練起事?這可不大容易啊……」
「怎麼個不容易?」
陸思元苦笑,「這團練和咱們會黨不一樣,是掌握在鄉紳手中的武力,而鄉紳又多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和咱們不是一條心!要不,咱們發動會黨起事吧?」
「不要動用會黨的力量,」王雲嬌笑了笑,「明公說了,正因為鄉紳和咱們不是一條心,所以才要發動團練起事!不求他們打出反清復明的旗號,更不指望他們打下廣州城,只要能把事情鬧起來就行!」
「鬧事就行?」
「嗯,有把握嗎?」
「這個……」陸思元想了想,點點頭道,「可以試一下,近來廣東地方上苛捐雜稅繁多,民怨頗重。特別是我老家三元裡一帶,自道光二十一年後就有些蔑視官府。最近八旗新軍又想在三元裡征地建兵營操場,給價頗低,民怨有些沸騰。」
三元裡的團練在鴉片戰爭中和英國人打過一架,好歹把休.高夫親自指揮的英軍給打跑了,還打死過5個英兵打傷23個。這等戰績在整個鴉片戰爭中,大概算是絕無僅有的。比起大清的煌煌天兵,更是強了不少,因而三元裡民人也頗為自傲,有些看不起大清官府,交起皇糧國稅來也不大賣力,更別說那些無底洞一樣的攤派了。所以三元裡現在在廣州官府眼裡,就是個大號刺頭,廣州官衙早就想找個理由整治一下,這回八旗新軍擴建兵營操場的選址正好在三元裡就是廣州官衙在使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