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鵬長出一口氣:「屁話少說,你們倆禍也惹得夠多了,回頭都給我當兵去。」
辦公室裡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白燁瞅瞅自家老爺子,再看看葉飛,恰好和葉飛眼對著眼。
兩人一語不發地面面相覷,突然間哈哈大笑,笑得白羽鵬又拍了桌子:「笑什麼笑!」
白燁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淚:「爸,您別逗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當兵?」
「就是,白叔,您嚇唬人,也換個花樣好不好!」葉飛連連幫腔,捂著肚子一個勁地揉……他一不小心笑岔了氣。
白羽鵬臉色漆黑:「誰嚇唬你們了。」他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
「得了,爸,你可就我這一個兒子,虎毒不食子……」白燁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壓根沒往心裡去,配上他的熊貓眼和香腸嘴,那模樣說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葉飛嘿嘿直笑:「白叔,你裝得還挺像……」
「是麼?」處在暴走邊緣的白羽鵬強壓怒火,「過兩天,我看你們倆還笑不笑得出來。」
白燁的笑容一僵,眼珠一轉,遲疑地問:「爸,你不是玩真的吧?」他總覺得白羽鵬今天哪兒不大對勁,讓人心裡發毛。
「你說呢!」白羽鵬皮笑肉不笑地。
「別啊!」白燁騰地跳了起來,「爸,你可就我這麼一個兒子,還指望我養老送終呢……」
葉飛仰望白燁,先是呆滯然後愕然,最後無法抑制地放聲狂笑,捂著肚子一個勁捶地板:「哇哈哈……養老送終,你還娶妻生子咧……」
「白燁!」白羽鵬氣得嘴皮子直哆嗦,「你欠揍是不是!」
甭看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但是該打的時候絕不手軟,白燁從到大,挨的打數都數不完,沒啥捨不得的。
白燁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否認:「沒沒,哪能啊!爸,你看,我就是和姓姜的打一架,至於送我去當兵避禍麼?」
軍隊有duli的司法系統,不是軍部人員,絕對插不上手。
「誰讓他爸是副市長來著,你搶女人也不挑挑對象。」葉飛盤腿坐在地上,唯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
「屁話,送你們倆當兵,和人家有個屁的關係。」白羽鵬老臉一紅,「瞅瞅你們倆都什麼樣子了,送進部隊好好管上幾年,省得從早到晚給我惹禍。」
白燁眼皮直跳,怎麼越說越像真的?
葉飛嗤之以鼻:「好人讓我哥當去,出來混的,哪還能當上好人?」
「兔崽子,我還治不了你了是不是!」白羽鵬正在火頭上,一點就著,「劉秘書!」
「局長,您叫我!」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推門走進白羽鵬的辦公室,他故意漏掉了白羽鵬頭銜上的那個副字。
白羽鵬用食指點著兩個孩子,硬起心腸說:「把他們倆送拘留所關幾天,過幾天我親自提人。」
「好的局長。」
「還有!」白羽鵬叫住了轉身欲走的秘書,房間指了指葉飛,「叫幾個人,把他弄乾淨,這是什麼鬼樣子。」
乾淨兩個字,他刻意從牙縫裡擠出來,特別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好的局長!」劉秘書二話不說,找來幾個膀大腰圓的警員,不顧白燁和葉飛的激烈反抗,連拖帶拽地將二人帶走。
白羽鵬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捏著眼角,疲憊地歎了口氣。
沒當過兵的人只聽說當兵苦當兵累,可究竟苦在哪兒累在哪兒,卻又都說不出個所以然。白羽鵬是行伍出身,怎麼會不知道當兵的滋味兒?他是真不想讓孩子走他的老路,可是這倆孩子再不好好管一管,恐怕這輩子都要毀了。
軍隊那種地方最講紀律,是約束人鍛煉人的好地方,滿身的臭毛病不愁板不過來。
他愁眉不展地一個人呆地坐了好一會,輕輕地拉開抽屜,空空的抽屜裡只有一個倒扣的相框,他珍而重之地取出來擺在桌子上,輕輕地撫去表面的灰塵。
照片上是一位笑得陽光燦爛的中年軍人,滿身的硝煙似乎仍未洗去,眉眼之間赫然與葉飛有八分相似。
白羽鵬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長長地吐出一道濃烈的煙柱,望著那張瀰漫在煙霧後那熟悉而又遙遠的臉龐,半晌才掐滅了煙蒂,落寞地說:「老夥計,老戰友!是我姓白的對不起你,你把孩子托付給我,我把孩子帶大了,卻沒把孩子教好,我……我……唉!」年過半百的白羽鵬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模糊了照片上那張燦爛的笑臉。
良久,白羽鵬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擦乾淚水收起照片,左思右想地仔細思考了一會,遲疑地拔通了電話:「喂,姜市長,我是白羽鵬。」
聽筒裡姜得昌的聲音不緊不慢,即不熱情也不顯得疏遠:「喔,是老白啊,是為了孩子的事吧。」家裡就一根獨苗,哪個不金貴?說不心疼那是假話,但是在官場上,什麼事都講究個利益,孩子的事小打小鬧,總不能為了屁大點事兒,就以權壓人吧?
「對對,就是為這事兒,真不好意思,犬子疏於管教,讓您見笑了。」白羽鵬姿態放得很低,白燁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處。
身為軍人剛正不阿,可身為官員,卻必須學會曲意逢迎,歲月這把殺豬刀,改變的豈止是容顏?
「誒,不要這麼說,我那孩子也太胡鬧,要不是他媽護著,我早就好好管教管教了,吃點虧,長點教訓是好事,白局長不要有什麼負擔。孩子的事,咱們大人就不要太干涉。」姜得昌打著官腔,自己兒子什麼德行當老子的能不清楚嗎?
「是是,姜市長真是豁達。」
「兒孫自有兒孫福,過去的就過去吧。」姜得昌打著官腔,白羽鵬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這事兒,真的就這麼揭過去了?
海洲市在全國也算數得著的大城市,海洲城的副市長,大小也是個政治人物,不是來個人就能坐穩的,而政治人物最看重的自然是利益,堂堂副市長為了兩個娃娃之間的雞毛蒜皮出頭算怎麼回事?傳出去豈不是太掉價,顯得他這個副市長太小心眼兒?
再者說,白羽鵬雖說是市局的副局長,可也是個有實權的,雖然沒有明確地投效姜得昌的隊伍,但同樣不是其他任何人的狗腿,屬於可以拉攏的中間派。
而且姜得昌身為分管治安的副市長,身屬法治系統內一員的白羽鵬,倒也勉強可以算是自己人。因為小屁孩兒的那點破事撕破臉皮根本得不償失,賣白羽鵬個面子給個不用花錢的人情,對雙方都有好處,沒準還能趁此機會和白羽鵬拉拉關係,趁機擴大擴大影響。
白羽鵬口中不斷稱是,心裡卻膩歪得夠嗆,海洲官場誰不知道姜得昌是有名的妻管嚴,姜妻又是出了名的護犢子,管個屁啊管?
姜得昌的妻子姓符,名叫符清清,海洲城符氏家族的長女兼繼承人。姜得昌本是倒插門兒的入贅女婿,夫憑妻貴,靠裙帶和金錢關係打入官場,早年官職尚低的時候在家裡說話都不敢大聲,如今位置高了,才敢稍稍頂兩句嘴,只要他老婆眼睛一瞪,立馬乖的像只哈巴狗,只差蹲地上汪汪叫兩聲應景。
說起來姜宇飛倒是家門顯赫,相比之下白燁差了不是一絲半點,僅僅是烈士遺孤的葉飛就更不要提了。
此事十幾年前就是海洲城官場裡的笑談,自上而下盡人皆知。不過隨著姜得昌的官職越來越高,傳言漸漸銷聲匿跡。當然姜得昌本人也是很有能力的官員,單靠裙帶關係哪坐得穩副市長的寶座?
人的地位高了心思也重,說話都喜歡拐彎抹角,難得今天直接一回,兩人客氣幾句掛斷了電話,白羽鵬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張老臉算是賣了,可為了孩子,又有什麼辦法?
哪怕心裡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表面上也得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狗屁的官場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就是這麼表裡不一。
只要能把矛盾壓下去,一群小屁孩子再怎麼折騰能翻起幾朵浪花?然而解決了隱患的白羽鵬眉頭卻依然緊緊擰在一起。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姜得昌考慮得長遠,這一關好過,但是符家有錢有勢,符清清又是遠近馳名的母老虎,她會任由寶貝兒子挨了打,卻不聞不問地善罷干休嗎?
白燁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葉飛是架秧子起哄,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倆熊孩子不曉得其中的危險,可他白羽鵬哪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趁著還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倆孩子該好好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