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楚就不要說。」素箏不聽也猜得到雲鏡南說些什麼,「古思將軍,先給我們安排落腳的地方吧。我和這兩位住在一起就好了。」
「這位是蝶兒姑娘,我見過的。請問那一位是?」
「還是我來介紹吧,這一位是憶靈,藍河公國國主,犁師大公的女兒!」素箏道。
憶靈落落大方地走過來,對古思笑道:「能打敗我父親的將軍,今天總算見到了!古將軍,你好!」她經過幾年時間,已把父親之死看作是政治鬥爭,因此對古思並無惡感。
四周將士同時「哇」了一聲,都向憶靈投來好奇的目光。犁師雖然是王朝宿敵,但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何況眼前的憶靈是如此地風華絕代。
古思反而有些不自然,笑道:「我只是沒想到,憶靈國主畢竟是蘭頓人……」
「其實,我們藍河公國一直是很duli的。」憶靈一點也不覺得尷尬,「蘭頓王西征,我們可是一個士兵也沒出。這次來找阿南,是想和他談一下聯盟的事。他要來飛羽,我也只好跟在屁股後面來了。」
「藍河要duli?」古思奇道。
「嗯,形勢所迫,duli只是時間問題。」憶靈肯定地道。
「那真是太好了!」古思情不自禁地道,然後馬上覺得失態,解釋道,「我是太擔心戰局了。」
憶靈笑了笑表示理解。
「我怎麼都不知道?……」雲鏡南訕訕地道。
憶靈臉一紅,也不搭理他。這幾天,她盡顧得和素箏抬槓了。
***
「你是說,林躍圍到現在,還沒有攻過一次城?」雲鏡南和古思將三女安排到軍營裡,回到指揮所。
「是啊!」古思眉頭深鎖,「難道,林躍是想圍而不攻,把我們活活餓死在城裡?」
「城裡還有多少糧草?」雲鏡南問道。
「我只剩下一個月的屯糧了。但是你在固邦平原的得那麼漂亮,我們的糧草再緊張,日子也比林躍軍好過。林躍沒理由選擇這種戰術。」古思說的倒是世元385年年度第一大實話。
「那他的意思是什麼?」雲鏡南苦思道。
「也許在等什麼吧,比如投石器還沒到位。」古思也猜不透林躍的意圖。
「飛羽城的地勢不比固邦和刺尾,被圍住就是一座孤城。阿思,我想你也看得很清楚吧?」雲鏡南道。
「我當時打飛羽的政治意義大於戰略意義,戰略意義又大於戰術意義。」古思對著軍用地圖道,「這個城實在是意義不大,既使繞過它,也不會影響行軍。我打下飛羽,一是為了提升士氣,二是為了把刺尾的壓力分擔一些。畢竟刺尾一旦失陷,唇亡齒寒……」
「那就是要突圍了。」雲鏡南道。古思已說得很明白,攻打飛羽城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那麼戰術上一定是要突圍了。
「現在飛羽城共有七萬五千戰士,突圍更有把握了。我原來想等機會,可是林躍一直按兵不動,這反而沒有間隙可尋。誰知道管豐大驚小怪的,倒把你搬來了。」古思笑道。
「我總覺得林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剛才我們進城時,也沒遇到什麼阻撓。」雲鏡南沉吟一陣,突然抬頭道,「阿思,這次在來的路上,我還遇到一件怪事……」
當下雲鏡南將無法甩脫蘭頓追兵的事說了一遍。
「難道,有內奸?」
「我也是這麼想。」雲鏡南道,「蘭頓人一向不擅長追蹤的。」
「如果真有內奸,就算突了圍,也很麻煩!」古思馬上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以林躍的軍力,古思軍如果失去城池的掩護,一旦被纏上就可能全軍覆沒。
「反正還有一個月時間。」雲鏡南道,「阿思,找個安靜的房間給我。我要好好睡一覺,這幾天,被幾個女人吵的……唉。」
「你到我營房裡去睡吧。」古思笑笑表示理解。
***
飛羽城因有高峰山為屏背,實際只需重點把守東、西、北三門。
雲鏡南、古思、素箏各守一門。素箏把守蘭頓軍兵力最弱的東門,她雖然不懂軍事,但畢竟是布魯克政權的女皇,對激勵士氣大有作用,具體軍務,有兵團長負責。蝶兒亦自告奮勇,和素箏在一起。
古思則是守壓力最大的西門。憶靈賭氣不願和雲鏡南在一直,也去了西門。但她並不想直接參予戰鬥,這並不是對蘭頓有什麼感情,而是因為面對的是林躍,這個如同自己兄長一樣的男人。
這樣的安排正合雲鏡南的意思,他很願意和三個女子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卻無法忍受與三個女子同時在一起。「我寧願對付三個林躍兵團,也不願意面對三個女子。」他這樣對古思說。
雲鏡南到達飛羽城的第三天早晨,林躍終於動手了。
投石機開始向飛羽投石,硬弩手前進到離城牆一百多米處射擊,也有一些零星的衝鋒。
「這也太敷衍了吧?」雲鏡南搬了張太師椅坐在城頭上,翹著腳對士兵們道,「大家注意投石機,我估計這個上午總會有兩顆石頭落在城頭上,就看誰中彩了!」
可是那些石頭很不爭氣,打了一上午,就只蹭掉一點牆灰。
「設莊了,一陪十,我賭下午還是不會有石頭打過垛口。」雲鏡南真的搬了張桌子在城頭上設莊。
「大人,我們布魯克軍團從來不在戰場上擅離職守的,更不用說賭博了。」管豐委婉地拒絕。
「沒事,我絕不讓你在阿思面前難做。喂,聯盟軍的兄弟,都過來下注啦!」
「……」
雲鏡南的眼睛餘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管豐。
馳援飛羽途中發生的事,他一直記在心頭。所以正面的敵人,他從來都沒怕過,但是身為「王朝第一間諜」,他深知臥底的可怕。
一個優秀的臥底,可以影響一場戰役的勝負,甚至可以影響一個政權的存亡。
素箏、憶靈、蝶兒、管豐以及五千聯盟軍士兵中,裡面一定有一個人是奸細。
雲鏡南第一時間排除了素箏、憶靈和蝶兒。
然後,他又排除了五千聯盟軍士兵,因為如果奸細在這些士兵裡面,在固邦平原時就應該有所察覺。
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管豐身上。這一點他連古思都沒有說。
現在,他看管豐是越看越對路,越看越懷疑。
「他在緊張什麼呢?難道我這樣指揮若定的大將風度一點都沒影響到他?」
「他的手為什麼一直按在劍柄上?」
「這傢伙在和聯盟通商時會收我的回扣,那他一定不厚道。不過,我好像也不厚道……」
下午,雲鏡南的太師椅被一塊巨石打爛了,他也賠了不少錢。
林躍軍團的進攻突然猛烈起來。
蘭頓敢死隊開始瘋狂進攻。
城上的守軍四五個人協作,用長桿支開雲梯,可是更多的雲梯被架上城牆……
城下的敢死隊頂著盾牌向上攀爬,卻被城上的強弩手照著盾牌近距離勁she,弩箭穿過盾牌,釘入頭骨……
守軍用大斧向盾牌猛劈,盾牌下面伸出一把鋼刀,插入守軍腹中……
更多的戰士死於漫天飛蝗一般的箭雨……
管豐剛砍飛了一個蘭頓士兵的腦袋,濺了一頭一身的血,他抹了一把臉,又向另一個爬上城頭的蘭頓士兵砍去。
「他怎麼看也不像個奸細。」雲鏡南開始動搖。
突然,東邊傳來一陣歡呼,震天動地。
接著,北門處的蘭頓人全部撤了下去。
「東門失守,東門失守!」
***
蘭頓軍馬是踩著吊橋從東門湧進來的。
當雲鏡南和古思趕到東門的時候,雙方士兵已經進入巷戰,正一條街道一間房屋地展開爭奪。
守衛西門的幾個兵團長不愧是古思一手帶出的驍將,雖然情勢嚴峻,卻指揮若定,部隊的軍旗不倒,戰士們依靠對地形的熟悉優勢,佔據了屋頂和巷口,與蘭頓軍展開廝殺。
反而是蘭頓人顯得沒有準備,先鋒部隊衝入城中拚死搏殺,幾乎要被趕出城去之時,後續大軍才趕了過來。
這是古思軍團歷史上第一次城門被破!
古思和雲鏡南幾乎是同時趕到東門的。
「怎麼回事?」雲鏡南問道。
「不知道。」古思也是一臉錯愕,他也沒想到城門破得這麼快。
一個兵團長看到古思,策馬衝過來報告道:「古思大人,有內奸。城門吊橋是被裡面的人放下去的!」
「知道是誰了嗎?」
「不知道!」
「不要慌,指揮部隊,一寸一寸地給我搶!不許後退一步,違命者斬。」
「是!」兵團長轉身離去。
「阿思,我帶聯盟軍貼著城牆殺過去,把門堵上!」雲鏡南策馬領軍往城牆根而去。
「阿南!」古思還想囑咐些什麼,卻又想不起來,「……小心!」
「放心吧!」雲鏡南咧開嘴笑笑,帶著隊伍叫著「呼呀啦」向城牆靠去。
戰鬥進入膠著狀態。
蘭頓軍已經控制了吊橋,在城門處用重騎兵保護出一條通道。雲鏡南帶著五千聯盟軍沿城牆邊向城門處挺進,凶悍的聯盟軍士兵很快遇到蘭頓重騎兵的頑強抵抗。
守在這裡的蘭頓重騎兵的任務就是保證後續部隊進入城內,大約一千名重騎兵列成齊齊的三四道防線。第二排騎兵的四米長矛通過前排兩騎間的縫隙指向前方,第三排騎士則手握長矛,隨時準備補上前排的空缺。
這些重騎兵還配備了一些步兵,都是盾手和弓箭手。盾手所持的盾不同於一般步兵的圓盾,而是近一人高的大盾,這些盾牌保護著重騎兵和弓箭手。整個重騎兵防禦陣看上去無洩可擊,如同用鐵盾鐵甲包裹起來的小型城牆。
連最勇猛的聯盟軍戰士,在看到蘭頓重騎兵陣時都不禁遲疑不前。
雲鏡南不畏箭矢,衝到陣前,指揮士兵道:「進攻箭陣,齊射!第一隊,she。第二隊準備。第二隊she,第三隊準備!……」
聯盟軍的箭陣幾乎是每天都要練習的科目,此時在雲鏡南的指揮下,戰馬放慢速度,向鐵陣緩緩逼進。前一排射完便勒住馬,而後一排則越過前排,繼續射擊……這是雲鏡南自創的弓箭近戰的用法。若是處於寬大平原,則又是另一種打法。
聯盟軍戰士的硬弓,絲毫不比強弩遜色,而且連發速度更快,一排排羽箭向重騎兵陣傾洩過去。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不需要瞄準。強大的箭陣立時將藏在重騎兵身後的蘭頓弓箭手壓制住,重騎後成了挨打的死靶。
負責護衛重騎兵戰馬的蘭頓盾手手足發軟,箭只像雨點一樣釘在大盾上,有些臂力強勁的射手能射穿鐵盾。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不時有盾手被透盾而入的箭刺傷倒地。
重騎兵陣呆不住了,一個蘭頓騎將大叫一聲「衝鋒」,重騎兵便像一堵鐵牆一樣壓了過來。
「第一排,連射。換!第二排,連射。換。第一排,連射!」雲鏡南利用重騎兵啟動的當口,抓緊時間又射出去七八排箭,摞翻了幾十個重騎兵,然後才高舉長劍高呼道,「衝啊!」
面對重騎兵平舉的矛林,聯盟軍戰士天生剽悍的血性一下就上來了。
「呼呀啦,呼呀啦噢噢!阿南王壓把,阿南王壓把……」神族戰士的衝鋒戰歌已經成為聯盟軍軍歌,在現在的聯盟軍戰士心中,阿南王就是神力的象徵——雖然他不能使每個戰士刀槍不入,但他卻能給每個戰士戰鬥的勇氣和力量,甚至依照一沙神佛教的理論暗示,還可以讓每個英勇戰鬥的人升入極樂世界。
蘭頓重騎兵從來沒見過這種架式。
不論在哪個戰場,重騎兵都是蘭頓軍的驕傲。只有從七歲開始訓練的傳統騎士,才有資格躋身重騎兵兵團。精良的裝備,成年前就開始的軍事訓練,使他們在軍陣對戰中難逢敵手。即使如鐵西寧靡下第一干將韓布所領的軍隊,在遭遇重騎兵衝鋒時也要三避其鋒。
而眼前這些衣甲不齊的聯盟軍,居然敢和重騎兵陣對衝!
每個藏在厚厚頭盔後面的重騎兵的臉上,都露出輕蔑的冷笑。
轟地一聲,兩支隊伍撞在一起。蘭頓重騎兵最前面一排的長矛已經發揮了作用,強大的衝力刺穿了聯盟軍士兵的戰馬、盔甲、皮袍、身軀,無堅不摧!
座騎被刺中的聯盟軍士兵,馬上轉為步戰,趁著重騎兵的長矛還未從馬屍上拔出,用短兵器向前殺去,然而在最前排騎兵的背後,還有許多顫動著的蛇舌一樣的長矛。
與重騎兵的直接對抗,歷來慘烈!
「呼呀啦,呼呀啦噢噢!阿南王壓把,阿南王壓把……」聯盟軍戰士瘋狂地唱著,不,是吼著軍歌,向貼了不死符咒一樣向前殺去。
一枝長矛穿過了一個聯盟軍士兵的腹部,強大的戰馬衝力使長矛透體而入,再從他背後透出。一枝四米長的大矛,從他體後透出近兩米。
那個持矛的蘭頓重騎兵幾乎手軟了,而那個聯盟軍戰士被沖得手上一軟,武器飛了出去,幾乎是被挑在半空。他還未來得及感覺到疼痛,是用最快的速度雙手握緊長矛,硬生生在透體的長矛上向對方移進了一尺,然後一拳向重騎兵的臉上砸去。那一拳力量強橫,將重騎兵的面罩擊飛的同時,聯盟軍戰士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那個重騎兵以及身邊目睹這一幕的蘭頓士兵幾乎在一瞬間崩潰!他們面對的是前所未見的強悍敵人。
蘭頓人氣為之奪,這只是一秒之內的微妙變化。更多無畏的聯盟軍戰士隨著雲鏡南一齊插入重騎兵陣,就像一群餓狼。
血光映滿牆根,撕心裂肺的悶聲慘叫發自重騎兵面罩裡邊,而聯盟軍士兵則是低吟著「阿南王」迎向敵人,神情平靜而冷絕。
在重騎兵兵陣最後崩潰的幾秒,也是廝殺最慘烈的時刻。
在這幾秒鐘,甚至連城門處正在殊死搏殺的雙方將士都停頓了下來。
當一個聯盟軍士兵從腹中拔出長矛,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腳踩在馬鞍上,揮刀將驚呆了的蘭頓騎兵斬首,附近的士兵全都看見那帶著頸血飛起逾丈的頭顱和那個聯盟軍士兵在半空中拖在腹外的幾尺長的腸子。
一瞬間,蘭頓重騎兵陣崩潰了。
一百多名聯盟士兵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閃耀出的過人勇悍,徹底將重騎兵們的士氣粉碎。
城門被雲鏡南控制,城頭守軍得以將吊橋收起。
未來得及撤退的蘭頓軍約有一萬五千人,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在抵抗了六分鐘之後,繳械投降。
由於聯盟軍的英勇,戰鬥比預期結束得早得多。在短短半小時的戰鬥中,四千五百名守軍和七千名蘭頓士兵戰死,一萬三千名蘭頓士兵被俘。
奇怪的是,守軍哨位發現,林躍軍大本營的主力必未出擊。參予進攻的士兵約在十萬人左右。
一個蘭頓俘虜被帶到古思和雲鏡南面前,俘虜身著西征軍騎將軍服,在剛剛結束的戰鬥中,他與所部軍隊正負責東門進攻。
「你們是怎麼攻破東門的?」古思最大的疑問。
那個騎將雖然被俘,但是身板依然筆直,不卑不亢,沉默了幾秒之後反問道:「請問古思將軍,你將如何對待我軍俘虜?」
古思暗讚一聲「不愧是林躍的軍隊」,轉頭對雲鏡南道:「你說吧!這次你們聯盟軍是首功。」
雲鏡南正色道:「在固邦平原,被我俘虜的蘭頓人不下十萬,全部經由藍河遣送回國。」
那個騎將的神色立刻放鬆下來,道:「有兩位將軍的承諾,我就放心了……」隨後便開始講述戰鬥過程。
這場慘烈的攻城戰,蘭頓人似乎並未有心理準備。一開始,他們只派了一萬人從三門進攻,這個騎將負責的是西門。
「我們的士兵架起雲梯,但是始終攻不上城頭。突然一聲巨響,吊橋就像是自己倒了下來。一開始,我們嚇了一跳,以為城裡有軍隊要殺出,而我手下負責第一波衝鋒的士兵只有三千人。」
「可是,我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個意外。因為城頭的守軍也很慌亂。於是,我率隊從吊橋殺了進去,拚命守住吊橋。我後面的部隊看到這種情況,就跟著殺了過來……」
後面的情況,古思和雲鏡南都已知道。
雲鏡南皺了皺眉,打斷蘭頓騎將的話道:「為什麼林躍主力不跟著進來,參予戰鬥的部隊好像不會超過十萬。」
那個騎將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看中心廣場密密麻麻蹲著的俘虜,終於道:「林躍大人已於昨晚撤走,現在的蘭頓軍營空了三分之二。我們是接到林躍大人臨行前的指示,今天的進攻只不過是佯攻。如果我沒有猜錯,經過剛才這場戰鬥,十萬帝**已經開始撤退。」
「林躍去了哪裡?」古思問道。
「這個只有兵團長一級才會知道,我們這一級別沒有參予昨天的高層會議,上司也沒有說。」
二十萬大軍一夜之中不知所蹤,古思和雲鏡南各自沉吟無語,過了十秒鐘一齊抬起頭來,驚呼道:「威烈!」
二人此時想到林躍去了威烈,心中都是懊悔不己。飛羽城既然連古、雲二人都看不上,林躍自然更看不上。而威烈一旦被攻下,蘭頓軍鋒便會直指蠻域、福澤、南袖一線。而此時鐵西寧主力都在刺尾,後果不堪設想。
古思急對雲鏡南道:「威烈城兵力不足,如果林躍真去了威烈,葉揚肯定頂不住!我帶四萬人馳援,留三萬人給你。萬一頂不住,你就棄城。飛羽丟了不要緊,你一定要保護好陛下,情況緊急,我就不向她請命了!」
「你去吧!我一定保護好阿箏。……保重!」雲鏡南知道情勢的嚴重性。
蘭頓軍營果然已剩下一座空營,林躍留下佯攻的十萬人今日又折損了二萬,無法對飛羽形成合圍,已經向南撤退,估計是向威烈的林躍主力靠攏。古思帶著管豐向南直追下去。
雲鏡南處理好俘虜的事,這才想起未見三女。
「看見陛下了嗎?」雲鏡南問一個負責西門防禦的神機團騎將道。
「沒有。……從西門被攻破,就一直沒看到陛下。」那騎將臉一下白了。
「難道被蘭頓人……」雲鏡南的冷汗一下全冒了出來,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最後一次看到陛下是什麼時候?」
「就在蘭頓人發起進攻的時候,我還看見陛下在城樓邊上。」那騎將已經嚇懵了。
雲鏡南笑著拍拍那騎將的肩膀,如釋重負地道:「沒事,沒事。我也是打戰打昏頭了,剛才清點俘虜時還遠遠看見她往西直大街那頭過去。」
那騎將兩眼發直,拍拍胸口道:「阿南大人,你可把我嚇傻了!」
「下去吧,這麼多俘虜,還有一陣好忙的。」雲鏡南笑著打發走騎將,然後叫過一個兵團長,讓他全權處理事務。
然後他騎上最快的馬,繞城轉了一圈。
沒有人看到素箏,甚至沒有人看到憶靈和蝶兒。
雲鏡南快要暈過去了。
「女人真煩,三個女人就更煩。」他剛才為了穩定軍心,向那個騎將編謊,現在自己在馬上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這三個女人是不是為我打起來了,如果是這樣倒好,最多是扯扯頭髮,抓抓臉什麼的!」
一路安慰著自己,找完了主幹道,雲鏡南開始搜索各個小巷。
「阿靈,聽見了嗎?阿靈!」雲鏡南只能叫憶靈的名字,因為蝶兒聽不見,而滿大街叫素箏的名字也不合適。
雖然這樣叫,一定會讓另外兩個女子吃醋,但他現在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一個最可怕的想法一直在他腦中飄蕩,但是雲鏡南一直躲閃著這想法。
「素箏很可能在剛才的戰鬥中落在蘭頓人手裡了。」
唯一的安慰是,就算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會三個女子一齊失蹤。
最後只剩下七八條小巷,雲鏡南就要回到剛開始查巷子的起始點了。
巷口處有一個女子的身影。
雲鏡南擦了擦眼睛,看清了那女子的身影,揮手高呼道:「蝶兒!蝶兒!」
蝶兒也看了過來,面無表情。
「蝶兒,你怎麼了?」雲鏡南急道。
「沒什麼。素箏陛下和憶靈國主吵起來了,我勸了勸不住。」蝶兒道。
雲鏡南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三女沒事,愁的是怎麼處理這種局面。
「蝶兒,你生我的氣了?」想起當年因為化名之事,蝶兒和自己僵持了幾個月,雲鏡南就覺得一股股冷氣自腳底直透天靈。
「她們就在裡邊。」蝶兒帶著雲鏡南來到小巷盡頭。
屋裡沒有聲音。
「她們也該吵累了吧!」雲鏡南討好地看看蝶兒,走進屋去。
「阿箏,阿靈,你們別吵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來給你們陪罪吧,如果不解氣,跪搓衣板也行,再不解氣,我去跪狼牙棒,如果……」
雲鏡南向屋裡走去,突然撲面一股香氣,便人事不省了。
……
醒來的時候,他雙手雙足都已被綁上。那股香氣已經不見,卻多了蘭頓香水和茉莉花香的味道。
憶靈和素箏,也都被綁著,已經先他而醒了。
而蝶兒,正坐在木椅上,目光冷得像冰錐一般。
「蝶兒?」雲鏡南彷彿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子。
「雲鏡南。」蝶兒緩慢而冰冷和聲音是那樣陌生,「蝶兒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是秋素瞳。」
「秋素瞳?蝶兒,你這是怎麼了?」雲鏡南想站起來,卻又歪倒在地,正碰到憶靈腿上。憶靈和素箏口中都被塞了布條,作聲不得,只是齊齊用間雜著怨恨和擔心的目光看著雲鏡南。
「這個名字,真沒有多少人知道。其實,早在飛羽城之前,我就見過你了。只是,那時候你帶著面具,我沒能認出來。」秋素瞳道。
「我原來想,等你死了,去問伊枝罕和術沙,也能知道我的名字。」秋素瞳望著窗外屋簷邊那一點天空,似乎能從那裡看到極樂天堂,「可是,他們死得多慘啊,死不瞑目。每一夜,我都會在夢中看到他們,看到我的族人。這樣的冤魂,也許永世都無法超生。所以我改主意了,在你死之前,我把我真正的名字告訴你。」
「你是伊枝聖女?」雲鏡南終於明白過來。
秋素瞳並不看他,自顧自地說道:「我的族人真慘啊,在阿南要塞被你們圍攻,往東又遇上了藍河軍。是術沙帶著族人,用全族的血換來我苟延殘喘。我想,我在草原上肯定是不安全的,走了一個月,我從威烈進入了王朝,又到了飛羽,陰差陽錯地寄居在藍磨坊……」
她停頓了一下,將目光望向雲鏡南,眼中有了一絲溫暖:「我遇上了那個人,愛上了他。雖然,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愛。但是我想,萬事順其自然,能愛一天便愛一天罷,天神也不會怪我的……」
一絲暖意轉瞬即逝,剩下的話,秋素瞳幾乎是咬著牙說的:「……我曾經想過,殺了雲鏡南,我再自殺。可是我不甘心,全族人的生命,是雲鏡南一條命可以換來的嗎?我要報復。可是上天總是和我作對,草原聯盟的人活得很好,聯盟軍也越來越強大,他的的牛羊嚼著的草裡,有我的族人的血……」
「……藍河公國,憶靈國主,哈哈。想不到天賜良機,你居然會鬼迷心竅地來找雲鏡南!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在來飛羽的路上,我就沿途留了記號,沒想到那些蘭頓人太沒用,根本就追不上。」
其實不用秋素瞳說,雲鏡南心下也已經雪亮了:「今天你是怎麼放下吊橋的?」
秋素瞳慘笑道:「我是用什麼抓住你的,就是怎麼控制吊橋的。可是,你真的命大,三十萬蘭頓人放著敞開的城門,居然攻不進來!」她尚不知曉蘭頓攻城部隊只有十萬。
「我找到素箏,把她迷倒。然後又騙來憶靈,很輕鬆地就把她也迷倒了,就像迷倒你一樣。現在,雖然沒能親眼看到草原聯盟衰弱滅亡,卻也抓到殺我族人的兩個首犯。你們,就領死吧!」秋素瞳原本絕美的臉上佈滿殺氣。
她首先向素箏走去,用手指托著素箏的下巴道:「說起來,我和你無冤無仇,可是你為什麼是雲鏡南的女人?我在他面前一刀刀剮了你,那他是不是特別痛苦?」
「蝶兒!……」雲鏡南叫道。
「不要叫我蝶兒,這不過是個舞孃的名字。叫我秋素瞳。」秋素瞳拔出了匕首。
「給我一個機會,忘記仇恨吧,」雲鏡南看著地面,已不像適才那樣衝動,「就當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我需要機會嗎?哈哈,哈哈……」秋素瞳神經質地仰天笑了一陣,將匕首頂在了雲鏡南的脖子上,「殺了你們,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見族人。我不需要機會!而且,就憑你,說什麼給我機會?雲鏡南,你真當自己是阿南王神,是受命於天的神之驕子?」
「蝶兒,你騙我。你真的不愛我?這幾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雲鏡南心如刀絞。
「我是怎麼熬過來的?」秋素瞳撕開胸口的衣裳,褪下碎衣。
原本應該無瑕如玉的少女**上,縱橫交錯著數百道血痕,觀之yu嘔,尤顯詭異。
「自從你揭下面具起,每一天,我都在自己身上劃一道,告訴自己,不要忘記族人的血海深仇!」秋素瞳向雲鏡南走了過來。
憶靈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從地上掙起,向秋素瞳撞去,但馬上被她避過。憶靈重心不穩,直倒向地上,肩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就在這一刻,雲鏡南已經躍起。
他的手指準確地點向秋素瞳的手腕,匕首應聲而落。他雙手食指如風,又連點秋素瞳幾外大**,將她制住,同時因雙足被縛,再次摔回地上。
「你,你!」秋素瞳如見鬼魅一般看看雲鏡南,又看看地上完完整整的縛手繩,怎麼也不敢相信雲鏡南居然能脫出繩縛。
雲鏡南的手可以用縮骨法脫縛,腳卻不行,他解開足上的繩索,又過去將憶靈和素箏的繩索也解開:「阿靈,你的傷沒事吧?」
憶靈不理,掙脫開雲鏡南,從裙角上撕下一條布來,素箏上前幫她包紮。
「阿箏,沒事吧?」
「你還想得起我?去找你的蝶兒吧!」素箏也不理他。
「我……」雲鏡南手足無措。
「天神,敞開您的懷抱,收容您的寵民吧……」**道被制的秋素瞳突然開始吟唱,神色莊重而虔誠。
「蝶兒!」雲鏡南回身向秋素瞳撲去。
可是已經遲了,秋素瞳的嘴角流出黑血,她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囊,向後倒去。
「蝶兒,你這是何苦?」雲鏡南抱著秋素瞳的開始發冷的身子。
秋素瞳的臉上居然露出笑容,但那眼睛不是望向雲鏡南,而是望向更遠的時空。她此時看到的,不知是伊枝族人牧歌逐馬的情景,還是飛羽城中的莫大哥……
***
十天後,古思回到飛羽。
威烈城淪陷,葉揚戰死。
林躍與蒲力分別在南北兩線發起進攻,一座接一座的王朝城市淪陷。幸好,因為忌憚古思和雲鏡南,林躍在南部推進的速度很慢,到了十二月底才推進到福澤城。
戰爭進行到385年冬季,鐵西寧的王朝軍被壓制在包括王城、鳳竹、刺尾及北面、西面幾個城市,面積不到整個國土三分之一的土地上。
因為缺乏補給,林躍軍開始了瘋狂的劫掠,正統的為將之道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根本不值一提。補給可以解決,但是蘭頓援軍難以通過兩千多里道路,越過古思和雲鏡南的控制區到達福澤。而且,林躍不能不留重兵在威烈,以防禦古思的反撲。攻陷蠻域、福澤之後,他手上的機動兵力只剩下十五萬人。
而西征軍北路蒲力所部,在鐵西寧的打擊下漸漸失去優勢。
草原聯盟軍依然牢牢地控制著固邦平原。
……
憶靈回了藍河,在分別之時,她和素箏行了蘭頓的吻頰禮,在走過雲鏡南身邊時,低低地說了一句:「我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