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背後,也隱藏著疲憊和無奈。
稍知王朝地理的人都知道,這個所謂的**,僅僅局限在王城一帶。而現在蘭頓帝國洶湧澎湃的攻勢,不是一個王城地區就可以應付的。
祖龍城城主上官吟雪拿著《新政報》,桌上的茶早已涼透。
他的女兒上官貞泉在一邊等了很久,直到父親放下報紙,這才道:「父帥,還等嗎?」
上官吟雪看了看女兒,喃喃道:「是啊,我們已經等得太久了!」
上官貞泉點頭道:「我們祖龍一直不依附什麼權貴,王城無論是誰掌權,都不關我們的事。可是現在看來,蘭頓人是一副搏命的架勢,如果刺尾失守,整個王朝民族可能都要覆滅。鐵西寧的位子雖然得來不正,但總算是條漢子,我們祖龍城也不能袖手旁觀!」
上官吟雪不知是該表示讚許還是表示難過,眼前的這個女兒,有著與男子一樣的氣魄。她口中所看到的大勢,準確無誤。但是上官吟雪數十年的官場生涯,讓他隱隱感覺到了這種出兵想法的危險:純為大局考慮的行動,將博得好名聲,卻肯定得不到好處,甚至會最吃虧。
「孩子,你還小……」上官吟雪慈愛地道,「你要是個男子,一定不會比古思差。」
「父帥。我知道我還小。」十六歲的上官貞泉並不介意別人說她小,相反,她的語氣平靜而沉著,「您考慮的事情比我多得多。也許,您在觀望,看這場戰爭的勝者是誰。或者,您想把祖龍城的付出降到最低。我想的是很簡單——與其讓形勢變化左右我,不如讓我去主宰形勢。我覺得,現在是祖龍城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主宰形勢!」上官吟雪第一次認真品味起女兒的話,他的眼中閃動著欣慰、讚許以及更深層的自豪,「泉兒,不是你太小,是爹爹老了。要主宰形勢,爹爹現在是力不從心。」
上官吟雪的臉上露出了老邁之色。他一生無子,貞泉是他在五十歲時才得到的女兒,視若掌上明珠。
上官貞泉看著父親,突然道:「父帥,我帶兵去刺尾!」
「什麼?」上官吟雪吃了一驚,「這怎麼行?你是一個女兒家,你知道行軍打戰是多麼累的事嗎?就算你是個男子,我也不會讓你去冒這種險的。」
「父帥,你知道的。祖龍城的軍務,這一年來我都在幫著您處理。我有能力領軍。而且,以目前的形勢,不出兵行嗎?如果不出兵,只有兩種結局,一個是被蘭頓人征服,還有一個便是被勝利歸來的鐵西寧報復。」上官貞泉早就想好了該怎麼應對。
……
鐵西寧御駕親征了!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傳入了象上官吟雪這樣的城主中間。
「這消息是真的嗎?」虹雨城城主潘擇同在後花園裡和妻妾們she壺,「鐵西寧不會笨到去刺尾送死吧?難道他已有取勝的把握?」
粟豐城將軍府裡,城主王虎正在苦思:「鐵西寧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
「看來,刺尾城兵力不支果然是一個戰略安排的假相。」極樂城城主許良斷言。
種種猜測,隨著各城哨探的歸來而成為事實。「鐵西寧真的去刺尾了!」各城城主騷動起來,意識到觀望期結束了。
三天後,祖龍城的三萬王朝軍在上官貞泉的率領下向刺尾城進發。幾乎在同時出發的,還有北方諸郡中的虹雨堡、瑞郡以及西部的極樂城、粟豐城。
一時間,似乎馬上要土崩瓦解的王朝大地,千軍萬馬湧了出來。極樂城城主許良更是就近到王城轉了一圈。曾經戒備森嚴的王城,只剩下王城警備隊把守。
「看來,鐵西寧是動真格的了!」到這時許良才完全確認,但他還是準備在這裡等待極樂、粟豐各城城主的兵馬到來,「有功勞大家一齊領,要是去送死,我許某也不能做第一個。」
此時,鐵西寧的三萬五千禁軍和五千羽林離刺尾不過二百里。這支守衛王城的大軍身著寶石藍盔甲,尤其鮮亮,數萬人在大道上疾速前進,如一道湛藍的河流,金屬甲片反射出的閃爍光芒,恰如河流上的ri暉。
不斷可以聽到軍官在道邊催促下屬的聲音:「快,快跟上!人可以打盹,馬不能休息!」
「大人,這樣下去,馬要累死的!」
「累死了馬就跑步前進!這些馬到了刺尾就沒用了!」
隊伍中軍,鐵西寧的馬速與急行隊伍保持著一致。
「各城城主都動了嗎?」他道。
跟在他身邊的毛元太應道:「都動了!只是行軍緩慢,可否要下旨催促?」
鐵西寧道:「不用。如果能夠用一紙詔書催動他們,何需我御駕親征。」
毛元太聽出了鐵西寧話語中的無奈,搖頭道:「若能上下一心,蘭頓小賊何敢正視我朝?」
鐵西寧的表情如鐵如冰,他早已不會歎惜。對王朝的**,有誰能比他更清楚?又有誰比他更無法容忍。在曾經的三個兄弟當中,古思以超強的韌性**官場上屹立,雲鏡南則像一尾泥鰍游刃有餘,唯有他無法容忍。
正因為忍無可忍,他才處心積慮地坐上這個位置。如果說,剛登上帝位時,他感到了力不從心的無奈。那麼現在,是蘭頓帝國的金戈鐵馬喚醒了他心裡不屈的倔強。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人,尚且如此。一個病入膏肓的國家要強盛,何嘗不是如此?」鐵西寧自言自語道。
「陛下,你說什麼?」毛元太道。
「我是在想刺尾城。毛愛卿,你怎麼看?」鐵西寧道。
「我軍必勝!」毛元太堅定地道。
「哦,何以見得?」鐵西寧有心考考毛元太,這個武將太過年輕,有許多歷練的環節未曾經過。
「蘭頓人舉國西征,勞師傷財。特別是固邦城被雲鏡南夷為平地之後,補給不繼,他們這樣抱著刺尾啃了大半年,其中之苦自不必說。而我朝自鳳竹以西,人員、糧備均未傷損。此時反撲,正是以逸待勞之勢,全勝之相。」毛元太侃侃而談。
他從未參予戰局討論,僅憑自己的觀察,便能得出大略,鐵西寧不禁面露笑容。而毛元太這一番分析之後,自己的思路也理清了,同時心下一凜:「陛下竟把鳳竹、刺尾一線百萬軍民當作消耗蘭頓軍的沼澤!身處高位之人,是否真的視人命如草菅?在陛下心目中,我毛元太算是一枚棋子還是……」
「是嗎?如果參加戰鬥的只有禁軍和羽林呢?」鐵西寧的問話打斷了毛元太的思路。
「怎麼會呢?」毛元太忙收斂心神,「我尚且有此信心,那些城主應該不會看不到這點吧?」
「毛愛卿,你把那些城主看得太高了。以你的經驗,能分析出剛才那些就已算不易。可是你少了為官的歷練。」鐵西寧如一個老師般詢詢善誘,讓毛元太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蘭頓人以全盛之師西征,占的是天時。我軍能將敵人拒於刺尾,是佔了地利。誰能在這場相持中取勝,要看的還是人和啊。」鐵西寧續道,「一個人生來就是城主,身邊是嬌妻美妾金山銀湖,目光便會變得狹小,他們只能看到自己的城,只能看到官場。」
「他們現在即使出了兵,也不會馬上趕到刺尾。虹雨堡、瑞郡、極樂、粟豐等城城主,在過去非李系即明系,各懷鬼胎。只有祖龍城城主上官吟雪是個中立派。只可惜,他太老了,恐怕已經沒有氣魄領兵打戰。」鐵西寧對王朝能佔據「人和」上的勝面居然沒有把握。
毛元太順著鐵西寧的思路道:「所以,我們到刺尾,首戰不能不勝!」
鐵西寧臉上真正露出讚許之意,點頭道:「不但要勝,而且要不惜一切代價大勝。否則,那些老狐狸會帶著兵再跑回去的。」
***阿南要塞正在召開部落聯盟會議。
參會人員包括雲鏡南、水裳及一眾部落首領的私人代表。
冷場。
水裳不說話,石頭罕的侄子、急流罕的外甥、各部首領的代表們都不說話。
雲鏡南在玩桌上的蘭頓座鐘。那座鐘壞了,原來裡面有一隻小鳥,每到一小時便會出來嘰嘰喳喳兩下,現在是五分鐘就跑出來嘰喳一次。
小鳥叫第二十八遍的時候,雲鏡南終於放棄了把座鐘修好的企圖。
「諸位,決議就是這樣的,大家都看完了,可以發表一下意見。」雲鏡南起身道,水裳接過他手中的座鐘開始擺弄。
「這件事,我們應該向索娃山匯報一下。」石頭罕的侄子道。
「可以。」雲鏡南馬上答應了,這大出各部代表的意料。
「我們也要回去稟報一下。」
「這樣的大事,還是向首領問個意見比較好。」
「說的是啊!」
「這可是關係到部落存亡的大事。」
「靜一靜,靜一靜。」雲鏡南示意大家肅靜,然後背著手踱了兩圈,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了,這才道:「我素來是敬重各族酋領的。這是件大事,大家一定和各部族長商量。另外,因為聯盟軍需要,所有馬匹已一律徵收。」
他清了清嗓子,道:「其中,當然也包括本人及各位的私人座騎。我想,在這個多事之秋,這點犧牲大家還是願意做的。大部分戰馬將用在戰場上,留在本部的也應隨時備用,希望大家支持。」
「不會吧,幾匹馬都要徵用,那我們怎麼去索娃山?」急流罕代表急道。
「這點不用擔心,一切民用牲口我已經備下了。」雲鏡南及時結束了會議,「大家呆會兒可以到外面領用座騎。水裳,我們走吧!」
「吱吱」,蘭頓座鐘又叫了,水裳把它丟在一邊,跟著雲鏡南出帳而去。
他們身後傳來各部代表的爭吵聲:「這頭騾子是我的,你要那頭野驢吧!」
「我要這峰駱駝!」
……
「你真的想好了嗎?阿南。」水裳道。
雲鏡南笑笑,道:「你覺得我像是開玩笑嗎?」
「那我會全力支持你的。」水裳鎮重地道。
雲鏡南感激地點點頭。
剛才的會議,討論的是聯盟軍進攻蘭頓西征軍的問題。以十萬聯盟軍,向百萬蘭頓西征軍叫陣,這是草原聯盟生死存亡的大事。
關於這件事,雲鏡南與水裳討論的時間是這次會議的幾十倍。
水裳一開始的觀點是:「向蘭頓人挑戰是很危險的。雲鏡南,你不要拿著聯盟的命運去滿足你所謂的義氣。我也很想古思的素箏能夠沒事,可是我不會拿十萬草原青年去冒險!」
雲鏡南的眼神在那一刻如同穿越時空,充滿了對人類血腥的同情與悲憫:「這很冒險,真的很冒險。但如果我們什麼也不做,當蘭頓帝國席捲大陸時,草原人還是有淪為奴隸的危險。我不知道哪種危險更大一些,但凡是人的本性,應該都會去選擇主動戰鬥而不是屈辱到最後的無奈抗爭。」
「一直以來,蘭頓與王朝都是勢均力敵的。這讓草原部族得以生存,最多也不過是有一些小插曲,比如象太陽部或伊枝部那樣充當大國侵略的工具。我不知道部民們是不是滿足於這種現狀,可是,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很久了,也許就只有一年。」
「也許,你認為阿思和阿寧能夠對抗整個蘭頓,讓局勢回到平衡。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這不可能。如果我們參戰,或許還有希望。」
「阿寧這個人我很明白,他是外冷內熱的那種人。重新建設一個新王朝,讓人民安居樂業,是他此生唯一的追求。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甘心鐵了心腸讓鳳竹、刺尾的百萬軍民象壁虎的棄尾一樣支持一年之久。人人都覺得這很符合他的性格,只有我懂他。他這是迫不得已,不付出百萬人的代價去創造這樣一個守城奇跡,油盡燈枯的王朝會立時土崩瓦解。不但各城城主根本無法指望,連王朝百姓都應分裂而失去了凝聚力。這樣的國家,如何能夠面對強敵?」
「布魯克軍還保持著威嚴的陣容。但是兩個城,養著近二十萬軍隊!哪怕蘭頓人不進攻,他們也撐不了幾年。更重要的是,布魯克軍沒有後備兵員。」
「水裳,你可能覺得蘭頓軍揮師南下還是很遙遠的事。但是我告訴你,只要一兩次戰鬥,戰局就會改變。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去主動把握命運,用不了一年,草原人連睡覺的帳篷都會被燒光了。」
水裳最終同意了雲鏡南進攻西征軍的提案。至於今天的聯盟會議,那不過是走一個形式而已。雲鏡南在兩個小時裡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順便向各位連弓箭都沒有拿過的部落貴族表示一下敬意和尊重。索娃山是否會支持聯盟軍行動,不會比明天早上阿南要塞下不下雨更重要。
一沙已經為雲鏡南打造了不可違拗的神子形象,遠遠超越了部落首領們通過掠奪和奴役建立起來的影響力。
「可是,這畢竟是一場戰爭啊。」雲鏡南在說服水裳的時候說得頭頭是道,可要面對十萬聯盟軍戰士時仍然有些底氣不足,「戰局真的像我所說的那麼嚴重嗎?除了為草原ziyou而戰這樣的口號,我是否心裡真的存著私心呢?即使是蘭頓人攻下王朝,遊牧為生的草原部族也是可以遠避城郭,繼續ziyou的生活的。比城市更大的是山林,比山林更大的是草原,除非有一沙說的海洋的東西,否則,這個草原,至少還能讓牧民們生活幾百年。為了幾百年後的子孫,讓他們放棄今世的生命,我這個理由站得住腳嗎?……」
雲鏡南的腦中一片混亂,他的步子機械式地向點兵台上挪去。
穿過白樺木搭起的簡易點兵台,可以看到在風中列成方陣的十萬聯盟軍。
面對十萬雄師,雲鏡南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一切機變都離開了軀殼。
「草原勇士們,明天,我們就要開赴戰場!」
「我不能給你們任何承諾。我不能保證你們會有更多的牛羊,不能保證你們每一個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
「甚至,我無法向你們解釋這場出征的意義!」
「我不想說,這場出征,為得是正義。也不想說,這場出征為的是ziyou。更不想說,這場出征,為的是草原民族的崛起。我無法用語言解釋上天的意思。所以,現在在場的每個人,這時候都有權選擇離開,我保證,不會有一個人受到阻擾和非難。」
說完簡短的動員演講,雲鏡南的心盆盆直跳。
只要有人帶頭離開陣列,那麼就會有十個人,一百個人相繼離開,最後便是大家一哄而散,回家抱老婆逗兒子。
陣列中突然發出一陣聲音,漸漸彙集,最後像雷鳴般地響了起來,又過了一陣,雜亂的吼聲變成有節奏的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