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鎮皇對素箏公主婚事的旨意,導致了古思的進退兩難。不經意間,這位作風嚴謹的黃金龍騎將在軍報中誇大了一點點。紅雪在蘭頓邊境增兵五千的消息傳到王城,明鎮皇看到的是「蘭頓狼視布魯克,紅雪野心不下於犁師,觀其態勢,年內可能捲土重來」。
古思的軍報中沒有多少實詞,大多是他的推斷。但明鎮皇不能不重視,立時下旨全國,進入備戰狀態。消息傳到街頭巷尾,王朝境內人心惶惶,紅雪增兵五千已變成了「增兵數十萬」。
戰爭危機論影響深遠。
大批具有冒險精神的商人,上一周剛聽了明恆發展明、蘭邊貿的鼓動,傾盡家產投資,這一周便連夥計都招不到了。
而王朝腹地的房地產迅速火熱,房價一月內升了一成。其它從中受益的行業還有:運輸業、拍賣業、武器業、鏢行、保險業……
「人生滄海,世事多變!」當一個破產的投資商在街上碰到過去的夥計時,感慨萬千。後者現在是王城「武德鏢行」的首席帳房。落魄的商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命運的改變是素箏公主的婚事造成的。
這些都只是城市居民生活的變化,在貧窮偏僻的鄉村,辛勞的農民是最大的受害者。
「什麼?家裡沒人?你小兒子過了年不也滿十六歲了嗎,快到徵兵處備案。」
「男人們都當兵去了?那就交三十個銅板的軍費。」
「你有病在身?看不出來嘛。還不到七十歲,還要為王朝多貢獻力量啊!當然,不是沒有通融的辦法,縣太爺看上你家二妞……」
要錢,要人,龐大的戰爭預算攤在千百萬骨瘦如柴的身體上。冷血的底層官員和他們的爪牙貪婪地吸食著民脂民血,口中哧哧有聲。
這正是雲鏡南一行人從極樂城趕回王城時發生的事。
張承志二十年來第一次離開東荒地,一路上感慨頗多,他為王朝的腐朽而震驚:「二十年前路不拾遺的王朝民風早已蕩然無存,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先皇討伐蘭頓之戰,更因為此戰後的政權更迭。」
雲鏡南和張承志的想法殊途同歸,他是典型的個人經驗主義,他認為:「一般來說,素質最低的人才當官。打完戰或改朝換代以後,土匪多了,殺人犯多了,騙子多了,而這些人恰巧是日後官員的候選人。」
張承志想駁倒他的這種論調,可又覺得他可以自圓其說。
每一次政治上的動盪,都需要很長時間彌合傷口。現在的王朝,二十年前經歷了一場劇變,二十年來又戰爭不斷。如果說,人民是國家的土壤,那麼現在的王朝,只有一塊被吸盡了養分、任憑毒蟲橫行的貧瘠土地。
朝中大臣拉朋結黨,地方官員貌合神離,國家機構笨重而沒有效率。將這一盤散沙勉強抓在手中的,是貌似強大的皇權。
這一次雲鏡南行刺李城子,勢在必得,可對於行刺將引起的政治動盪,沒有一個人能預計。
二十年來,張承志每日在東荒地供奉雲武牌位,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替他報仇。他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前任東荒地首將就是因為與貪金案有牽連,被他手誅。雲武對他有恩,當年又死得冤枉,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東西比替雲武報仇更重要。
而雲鏡南復仇的念想在心裡也蜇伏多年,報仇**戰勝了他心中所有雜念:「天下大亂還不至於,軍事上有古思,朝廷裡也還有明恆,亂不到哪兒去。」王城越來越近,也再容不得他胡思亂想。